第127章 三堂會審
窮其穀裏白日裏睡醒了的俊兒卻怎麽也不睡了。
先是半夜裏夢見娘親又來喚他走,惡夢驚醒夢中人發現卻還是半夜,無月無星的一片混沌之下就有些害怕。動靜兒大了些,就驚醒了警醒的花粥嬤嬤,所以千方百計地叫叫花粥嬤嬤跟自己玩兒。他倒也乖巧懂事,隻是遠遠地端坐於窩棚裏他自己那張床上。花粥就點了一小截蠟燭照明,坐在自己臨時搭建的一張小柴床上,跟俊兒胡扯聊天兒。
“怎麽?嬤嬤眼睛裏有個俊兒?"俊兒的笑若隱若現,說。
"是啊。俊兒眼睛裏有個嬤嬤。嬤嬤漂亮不漂亮呀?"
旁邊的無邪急得團團轉,如果一條被主人拋棄的狗,總是與俊兒爭風吃醋,搶娘親的懷抱。
"俊兒最漂亮了,娘親說的。嬤嬤的眼睛太漂亮了,像娘親呢。"俊兒說。“娘親說過,眼睛漂亮的女子多是賢良之人,賢良之人是旺宅的呢,旺夫,旺家呢……俊兒可不可以……”
“什麽?快說……”
“長大一點,俊兒可不可以娶嬤嬤?”他說的鬼鬼祟崇,小心翼翼。
花粥皺皺眉,遠遠隔空假裝羞他的小鼻子道:“羞羞,毛都沒長全,就想著娶媳婦兒了?!”
無邪終於忍將不住,在他自己離花粥較遠一些的另一張柴床上不安分,千想萬想地躲過三小隻爺爺的監視要蹭到花粥床上來。無邪涎下臉來,道:“你憑什麽,要娶我娘親,你要娶了我娘親,我是不是該叫你爹呢?”
花粥啐他:“看你。跟個小孩子置氣!”
無邪跳將出去,二丈遠氣道:“他都要當我爹了,你還護著他——”
"娘親說春天太陽來了的時候,俊兒就長大了。"俊兒皺眉說,擋風的牆外麵風太大,雪夾著雨,烏漆麻黑的,春天似乎太過不可實現了。
“是啊。俊兒拉屎的時候,畫有太陽,還有星星,還有樹…多美呀。”
“都是爺爺讓畫上去的。你是不是長大了呀。你可以去曬太陽了,對吧?嬤嬤。”
“小孩子是不可以亂跑的。咱們一起畫好不好?"花粥哄他說。兩個人對空,拾起一小堆小石子,開始畫。"俊兒,咱們畫什麽呀?"
“畫,畫春天,畫爸爸,畫媽媽,還有畫朋友…"
“好啊,咱們來畫朋友…俊兒有很多好朋友,有一個叫小羊,羊有四條腿。俊兒還有好多朋友,他們都叫什麽名字呢?你說,他們都叫什麽名字呀?狗兒還是鳥兒?”
"不對。不對。嬤嬤說的不對,他們叫阿biang,小biang,biang哥哥。"
"什麽呀?誰說的,爺爺不知道你都說了些什麽呀?你的那個爺爺去哪裏了?"花粥笑翻了,先拿石子找了個尖尖兒,在那麵牆上畫草圖。笑問。
“不對!就是biang朋友!他們最好的,是俊兒最好的朋友!”
"俊兒乖乖。對,是biang哥哥。可biang哥哥長什麽樣呢?"花粥想著他不過人雲亦雲,跟著別人瞎用詞而已。
"圓圓的,胖胖的…"俊兒說。
花粥就畫一腦袋圓圓的胖胖的人,加手,加腿。
俊兒後麵叫:"嬤嬤,不對。沒有手,也沒有腿,沒有鼻子,也沒有眼睛…嬤嬤笨,笨死了。不跟嬤嬤玩了。俊兒跟嬤嬤好,嬤嬤卻是個小氣鬼…嗯,嗯…"說著邊哭邊拿兩隻捶打地上的自己床邊緣……
無邪最先發現了問題,那個東西來了,整個魔城大陸經曆過的人都知道,那東西長起荒原冰原或者窖洞等陰暗潮濕之地,先要做成繭狀胚胎,保存風幹若幹年,時機成熟,才可進一步孵化魔羊。
在俊兒可接觸到的範圍內,而且應該離軍營不遠。
兩個互望一眼,心領神會地躡了手腳偷偷叫了幾個“疑是病例”者一起出去巡防。當然花將軍還是有些威望的。
摸摸索著兩個時辰俱隻是無果。
“稟花將軍,小的們不想往前走了……”果然那些胎毛未褪盡的小子,陪同無邪和花粥出去尋了,兩三個時辰未到,先還忍著,這會兒就一下子又沒忍住,撲通跪地上求饒。
另外一個老一點跟著崩了,說:“小的沒有一個家人,也沒個後代子孫養老送終。求將軍讓小的回去,留個全屍……”
後來幾個跟著起哄,一群膽小之人哭成一片,甚是尖銳刺耳……
四周漆黑,陰風陣陣怒號,一眾人又都各懷鬼胎……位置已經離開了軍門有半裏地,人煙稀少的……兩岸山脈幽深,形成了一個密閉漆黑的環境……
密閉漆黑的環境最能引發人內心的恐懼,窮其穀是整座邪靡亂鬥山上氣最重的地方,怪石嶙峋,莫名夜影,滴水穿石,懸崖絕壁,這些東西看似普通尋常,其實是日常生活中最能帶給人心理暗示的東西。“大自然最是鬼斧神功,設計這個工程薑央神很聰明,他懂得把握人內心深處的弱點,利用簡單的環境營造出最深的恐怖。”無邪不禁感慨,他對於驚悚和恐怖有種區別於常人的深刻認識,一邊分析,一邊學習。
“真正的恐懼其實不需要太多昂貴的道具,隻需要放大他內心深處的不安,他就會被自己擊敗。”無邪不禁深吸一口氣,黑暗中拉緊花粥瑟瑟發抖的手,安慰她:“你該知道這個遊戲,不管是上蒼也好,別的什麽人也好。如果我將來不在你身邊,如果再逢迷魂陣,務必保存好今日的話,它會是一把鑰匙,一把打開謊言之鎖的鑰匙。”
傲無邪罵道:“人煙都沒一個,大半夜的見閻王,本蠱王看來,你們俱是被嚇破了膽了!”
“不是。將軍明鑒呀!”
“撲通撲通”幾聲,又跪倒幾個。
“哇唔——”說來也怪,突然一支烏鴉神了巴經地叫了一聲,一隻禿鷲忽地從人群中脫穎而出,“嘣脆”一聲飛走了。
“一群蠢貨。本將軍本可以不在這裏,本將軍的身家國體……倒抵不過你們那幾個的膽子小嗎?不準回去,倒要看看,誰敢?!本沒有什麽,隻是這事關軍情,退後者斬——”花粥急得發抖,幾個頓時住了口,起身麻流兒歸到隊伍最前麵,開始往回走。
血色黎明中歸來,情形卻有幾分異常。
本來有幾個黑衣鐵頭士,平時跟隨李副帥也慣了的,自不是話下,願效犬馬之勞於副帥鞍前馬後的。說不急是假的,軍門樓子前的窮其穀總共占地二百餘公頃,但李副帥勘察過現場的地方也就那幾處。
李子玉人雖跟了過去,半路卻折返回來。心裏卻風起雲湧鬥爭了半天。自己是凱越聖主早己經培養多年的暗哨。肩負了兩重使命,一是一旦北正門司徒榮浩將軍有失,自己是要替補上去的;當然這第一個任務目前完成稍欠時機,另一個任務是輔助神女花粥成為魔玨軍主帥,這第二項任務目前執行得還算順利。
但是按著來的隱患又出現了。
恰逢其時,太後的傳令兵又傳來一封懿旨,很長很隱晦,大意不過是說:蠱太子年輕氣盛,不過逞一時情愛之勇也,不可太過倚重。李子玉將近不惑之年,久經沙場,閱力豐富。縱觀自己鬱鬱不得誌的人生,情愛在男人的世界或如星空流星,或如滄海一粟。
當無邪再次領眾歸來的時候,昏黑半夜間,火把驟亮,北邊軍門那邊點燃了火把,一眾人齊刷刷地黑暗裏靜默無聲,靜靜的看著無邪從西邊奔突到東邊,再由東邊奔突到西邊。
而南邊上端坐了兩個老人,一個裏,一個外,當然裏麵的是三小隻瘦弱若無的身軀,外麵的是巫婆婆。他們背後豎著兩麵旗幟,一麵當然是那麵畫了仙雨兒的,另一麵是紅色的窮奇部軍旗,因“玨”字表示的是兩塊合璧的玉,取之於邪靡亂鬥山形成兩把斧子的形狀。紅底子碧色的圓圈子象征著碧血。
鼓聲大作,軍旗招展,李子玉在一群刀斧手簇擁下踏上一部戰車。
無邪拽了花粥的手,有些後退,問:“有什麽敵情嗎?護國公攻城了?”
花粥眼光望了一圈兒,三小隻爺爺,巫婆婆師傅,李子玉副帥,陳鍾和副帥,她忽然想起,問無邪:“俊兒呢?”
她隱隱覺得有些不詳,陡然問:“俊兒呢?”
隻見三小隻隱隱地說了一句:“俊兒沒事。他隻是睡著了。”
麵前三四個黑衣鐵頭士,當然前幾次軍情會上已確立魔玨軍窮其部可以仿效體製,建立黑衣鐵頭士,主要是用於傳令和防止疫情擴散的。那四個黑衣鐵頭士鐵靴子落地,青麵獠牙的鐵盔鐵甲格外滯重的步伐間送來一封黃絹子。
抖絹子一看,花粥不由自主地跪地磕頭,五體投地膜拜了下去,口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原來那是父皇的一張聖詣,上麵寫著:“奉天承運,皇帝詔日。茲命李子玉為奉旨除魔大將軍,輔助花粥,服魔除邪,茲花粥即眾人等必聽命之!卿此。”無邪有些發呆,幾日間原野裏瘋野慣了,他以為的幸福生活,就是每日裏跟了花粥,在她後麵昏天惡地般的變傻,喊她娘親就是了。
這猛不愣登來了這麽大陣仗,他一時沒有調整過來。
聽正麵的李子玉說:“傲無邪。作為魔玨凱越皇帝親定奉旨除魔大將軍,不知於你有些事情個問訊問汛,可行否?”
無邪探詢地問向花粥,無奈那個花粥因為見到聖旨,卻早已覺得物是人非,父皇未雨綢繆,卻仿佛未卜見知一般,安全好了這一切,人卻不知所蹤了。
無邪道:“反正在下也是你魔玨的附馬。跪也是應該的。”
他跪是跪下了,心下卻是百般疑問:難道這是要三堂會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