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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初訴衷腸

  辛隆客棧第38號穹隆洞中,地上一片狼藉。四大金剛如同四座鐵塔聳立在一輛輪椅車的四個角。


  不斷地有傳令兵傳進來消息。


  “蠱太子仍坐在院子假山下麵陪玉璽看星星!”


  瓜瓜有些蒙圈兒,轉頭問右邊的金剛:“右金剛,你說,天上今晚上有星星嗎?”那個被點名的右金剛說:“稟柱國大將軍,您說有,還是沒有?”


  瓜瓜被逗笑了,罵道:“你個慫貨,這個可以有。”


  右金剛道:“蠱太子以為他會破蠱,豈不知這一步卻仍在柱國大將軍的計劃之中;隻是,接下來,劇情該往何處發展,屬下蠢笨,竟是一點看不出端倪。”


  瓜瓜輕描淡寫地笑道:“迷魂術的妙處在於四兩撥千金,能讓人感覺到是迷魂術的,那是最低等的皮影戲;讓我那個舅舅歇會兒吧,這才上完開局的開胃小菜。派人引程木心和屋影進110號。”


  ……


  ……


  陰暗潮濕中屋影和程木心好不容易滅了那兩名壯漢,揮汗如雨間卻聽前麵曲折的巷道裏一遠一處走過來兩盞紅燈籠,一高一低兩個中年婆婆一前一後走過來。兩個忙找暗影躲了開去,隻聽兩個嘀嘀咕咕說著:


  “唉。最近上麵忙,沒有人管咱倆,不如去前麵偷杯酒喝!”


  “是呢。霧蒙蒙的天氣,老寒腿都犯了。去暖暖身子倒不錯哦!”


  “同去,同去……”


  “可是話兒說,這半夜三更誰會有酒平白無辜的給咱老漢子備好……”


  兩個推推搡搡就挑了燈籠轉了向。


  “有有,你想有就有。治燒燙傷的油紙膏藥是要用燒酒點了,烤化了才能敷呢……”木心和屋影聽著就一愣,忙偷偷隱藏身形跟了去。


  轉了數圈,又下了一截子木扶手的樓梯,兩人唯恐有木梯的吱啞聲,隻得手扶樓梯的欄杆飛身而下,這招還是跟三小隻爺爺學的。眼前輾轉行至了一座穹隆洞口,洞門緊閉,兩個就舉了燈籠上下照了數圈子,一個道:“一一零!確是到了!”


  “好,待我摸出鑰匙來,這酒可是不少,白日當值故意做了些手腳,藏了幾瓶幹淨的,備了……”


  木心聽著心急,正愈上前行事,卻被屋影攔了。


  屋影便搖搖??摸過去,罵道:“我跟了你們倆個半日,想著必有勾當。柱國大將軍的客人的主意你也敢打……”


  兩個婆婆燈影裏卻見一個女子過來按住了自己肩頭,恐慌掙了雙眼,疑惑不解問道:“你是誰?!”


  “怎麽,除了碧璽丫頭,你們倒不認識我了?!”


  倆個婆婆慌了手腳,跪地求饒道:“掌事理士,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你饒了我們吧?”其實屋影不過賭了一把新來的掌事理士剛上任,她定是不可能在三到四日內認全這裏的婆婆的,因為自己任節度使那麽長時間,不也沒打這裏勾外連的辛隆客棧裏的人認全嗎。


  兩個婆婆被屋影收了鑰匙和燈籠,抱頭鼠竄了。


  屋影這才讓木心挑了兩個燈籠,自己捏了鑰匙,開了那扇木門,木門隻被她撐開了一條縫,燈籠的紅光就照了進去,裏麵傳來了幾聲呻吟聲,屋影卻喊:“奴家奉木心哥之命,來救你了。”

  她這一聲喊,無非是想確認洞中之人是不是神女,但她又素來不慣叫花粥的名字,她怕自己粘酸帶醋地叫一聲“花粥”,引起木心反感。


  ……


  ……


  “粥兒,醒醒……”聲音溫柔,來自遙遠天際。


  “粥兒,醒醒……”無涯天際“刺拉——”一道閃電。


  “粥兒,醒醒……”鬼怪退卻,終於天色雲影裏懵懂少年的一張臉。


  屋子裏橫七豎八放著若幹瓶瓶罐罐,一個巨大木格櫃子上放了若幹丸藥,樹根,金銀草等等,拿燈籠再往下照過去,一個女子躺在一張小床上,渾身上下被纏滿了白紗布,甚至於臉上手腳,全身沒有一塊裸露的皮膚。


  “木心哥,你怎麽了?你為什麽要哭——”屋影心裏酸酸的,給木心寬心,道:“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哭,她就哭,淚水是鹹的,對傷口不好!”


  睜眼之間花粥知道自己趴在一個懷抱裏。這個懷抱過於美好,穹隆的風胡亂地吹,撩動他的額發。以致於她好久不願挪到一絲絲,害怕自己現在感覺到的溫暖像水中的一個幻影,藍天白雲,什麽都有,手指稍動一下,就碎了。


  花粥仰身手指麻木木地撫過去,感覺像在用別人的手指,棒子一樣,木木的,漲漲的;終不順意,隻好做罷。


  屋影舉了兩盞燈籠,見燈影下木心哥那張臉過於精致,細細長長的星目,臥蠶直眉,眼睛裏滿是焦灼,卻不敢正視懷中那個懷裏之人。屋影則於此更多看出去,是程木心的下巴頦兒,輪廓過於清晰優雅,優雅到讓人感覺太不真實。


  “木心哥……我可是有什麽?”花粥全身隻有一張嘴能動,每每黑暗裏苦熬,曆經生死,這次醒來,仿佛重回人間。


  良久,木心哥哥收了淚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呼吸停滯了好久,才喘一口氣說。


  “瓊穆海峽上怕是要圍城了……”他話鋒一轉,忽然說,說了半栽又住了嘴。


  “你可……改了吧!聽聖主的話,好好練功……幫聖主鞏固安防,賑災濟民……其實你就不用管了,瘟疫鬼太多,光靠你一個,可有幾個身子可燒呢……”木心終於正眼望向花粥那一坨白紗布,滿臉淚,蜘蛛網一樣。“而且,以後木心哥擋在你前麵……”


  坐在一堆去冬收割豆子芝麻綠豆等作物的桔梗藥材之上,胡言亂語不成個體統的程木心甚至不敢緊抱一下花粥,他怕把她弄痛了。


  屋影本還想假意去唏噓幾句,後來發現根本插不上嘴。自己心裏的酸一咕嚕咕嚕地往外冒,那木心哭得撕心裂肺的,不斷拿拳頭捶自己的胸口,罵自己道:“我就是個笨蛋,想著隻要粥兒好,我是個神經病,把你拱手讓給了別人,豈料那別人豈是個全心全意的!”


  他一股腦句都不斷地罵自己。


  屋影就小心用膝蓋頂他後背一下,小聲說:“木心哥哥,小心把他們招來!”


  屋影極力掩飾自己的醋意,因此顯得更加溫婉體貼,她不能在情敵麵前丟了臉。


  “唉——粥兒,你聽聽我的故事。或許很多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你不明白一個人至少擁有一個夢想,至少可以有一個理由堅強。心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它必須有個安放的地方,如果沒有這個地方,到哪裏都是在流浪。”紅燈籠下無聲縱橫著的眼淚,木心哥的聲音對於花粥來說,有某種娘親的味道。

  “最初齒齔時,冰天雪地,無所皈依。冬日寒冷…緼衣敝履…破舊廟宇,行將倒塌的一堵牆,富貴人家夥房外麵那堵牆最好,熱烘烘的一個晚上都可以安穩地睡覺,甚至早上運氣好的,直接趕去賒粥場也都能排在最前麵……”


  “甚至早早疾病纏身,要不哪天意料之中的被野狗咬死,十幾隻野狗一起過來嘶把爛,然後我就被吃進去,溫暖了那十幾隻野狗冬天饑寒交迫的胃——我也本就不知從哪裏來,最後也就無所謂哪裏去了。”


  “是呢,‘狗咬狗’的樣子?”屋影敢緊回應他一聲,唯恐他哭岔了氣。


  “粥兒,你別哭。我也就一說,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木心哥一邊擦拭自己眼淚,一也把長灰罩衫袖子撩起,讓她看他的胳膊。


  “不是。我是讓你看看我的胳膊好好的,光光的,什麽都沒有。你看,你看……”


  “嗬嗬……明明一胳膊的黑點點……非要說自己光光的……”她先是覺得他好笑。


  “就是嘛,木心哥哥身高八尺了吧有,又大又壯,天天練劍。嘖嘖……嘖嘖,看這二肱肌和二頭肌腱……嘖嘖,一手打十隻野狗都沒問題。要不,明天咱開始打野狗,架上火烤了,讓那十幾隻野狗不斷溫暖咱這饑寒交迫的胃……”說著,屋影捂自己的胃,自己有些胃疼。


  木心自嘲道:“別介。本來是為了博同情才講故事的……結果現在變成冷笑話了……”


  “粥兒,你不知道。那時候的你粉嘟嘟的,特別大的眼睛占了大部分臉……不是光大,你用那毛茸茸的眼睛毫無顧忌地看著我……晃晃悠悠地端一盆熱騰騰的水過來,水珠四濺,都濺到臉上也顧不上擦;又去拿剪刀剪我身上的衣服,因為凍皰已經把那髒兮兮的衣服長進了肉裏……”


  “那時年幼的木心,躲在廚房烏漆麻黑的水缸後麵不敢出來,花粥剪刀剪掉血汙和腥膻味的腐肉很疼,他硬是咬牙一聲沒吭哧……一個大小姐穿著白生生的羊羔毛拚接的皮祅和雪白的氈子鞋……一點都不嫌髒,還不住地拿?子揩擦幹淨我油汙堆積的臉上的汗……一邊用小孩子肉肉小嘴兒,嚇噓——嚇噓往上麵吹氣……”


  “後來你一定奇怪在下的凍瘡怎能好得那麽快……”木心幾乎半夜不睡覺一晩上都使勁兒巫婆婆給的凍傷膏——巫婆婆當了很多年乞丐,治療凍瘡自己有一套——“……因為怕凍瘡如果再不好,聖主也像別家一樣趕在下走;因為我怕你還要不顧一切地再拿自己的?子來擦我的臉……第二年夏天的時候,我特別很多次穿短褂子,下雨時天氣冷我也穿,就是為了讓你一驚一乍地跑過來,用袖子護住我的胳膊,嚇噓——嚇噓往上麵吹氣……”


  木心想著,隻不過多說些話,轉移一下花粥的注意力,以減少她的疼痛。不想卻聽到身後麵響起了另一個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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