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張吳氏要殉夫
“哎喲嗚鳴,
塵歸塵。
土歸土。
薑央尚饗,
閻王好見小鬼難當。”
走在隊伍前麵的是一個灰白胡子,披銀白巫儺袍服的老道師,手裏拿看搖鈴,口中念念有詞。背著包袱的兩個,一高一低的路人聽見他嘴裏哼得古怪,低個子要高個子翻譯一下,另一個麵露尷尬說那是正宗的引魂語言,他也不知道。
低個子不甘心:“大概呢?大概意思總知道吧?”
高個子說:“應該是開黃泉或是導橋。”見低個子的仍是一頭霧水,他耐著性子講解著:“按照魔玨國喪葬文化的習俗,人死後,都會徘徊在黃泉路上,這黃泉路無邊無盡,不知道何端才是陰曹地府。因此就必須請巫儺為其開光念經,亡者在道師意念的指引下,就能順利地通過黃泉大道。”
低個子點點頭,仍舊是半懂不懂。
高個子就有點窩火,爆了一句粗口,問:“你會屙屎嗎?”
小個子有點吃驚,忙點點頭,說:“我又不是沒屁眼!”
高個子低著頭,歎一口氣道:“地獄輪回,與五穀輪回一個道理。要進地府,必須經過奈何橋,這裏鎮守著能辨善惡的牛頭馬麵。牛頭馬麵會用鐵叉將惡人趕下盤踞著毒蛇猛獸的萬丈深淵,使其陷入無邊的苦難,永世不得超生。好人過橋時也會遭受牛頭馬麵的嚴厲盤查,他們的家人怕亡者遇到牛頭馬麵因畏懼而回答不清問題,遭致不白之冤。故此需要有一個關鍵人物——巫師為其開脫引度。”
小個子“哦”地一聲算是回答。
高個子又繼續道:“要念佛經和度文,度文的大意是說明望著身前的為人、身世和來曆,做了那些功德善事,以免受到意外的懲罰。”
小個子聽到這,忍不住開玩笑:“看來,牛頭馬麵也是個奇怪的人,能聽懂這鳥語。”話說出口,他馬上後悔了,怕觸了禁忌,高個子卻絲毫不介意:“什麽話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否則好話說得再多也是白搭。”
小個子才放了心。“一,二,三。”
小個子透過陰冷的寒風和飛旋的紙錢往前麵數了數,又沿著身邊,“四,五,六,七,八……”
“哎呀。後來還有五口,這真是一個大戶人家呀,一死就死了十三口人。”
高個人笑他:“婁十三,你個傻子。按你的意思,這死人還帶批發呢!”
可是其實無論批發,還是零售,這十三口棺材走得時間長了些。不知道隻是陰氣太重,還是太陽懶洋洋的熱量不足,反正兩個人幾乎同時打了個寒顫,二人經過步行街的時候,不經意的歎了口氣,高個子捕捉到這個小細節,小個子也不加隱瞞:“我卻有一件事情憋在心裏,不得不說一些心裏話。”
“什麽?看來你這是昧良心的事情吧?”高個子隨有隊伍往前看了看,但是無奈觀者如堵,根本擠不到前麵去。
“這個月的十五,月圓之夜。在下就見過十三俱死屍。婁十五,你說隱瞞不報,會不會算是罪過。”
“噓。”高個子的婁十五道,“哥哥,你還是小聲點比較好。惹上官司那就不隻是來世報了,現世怕是就活不成了。我可不想被株連了去。”
“我的夫耶!
我的郎!
十年修得同船度,
今生修得共枕眠。
如今你架鶴尋了薑央去,
留下你妻孤苦伶仃守餘生。
我的夫耶!
我的郎!
罵聲背時的狠心賊,
狠心勾了十三魂,
我夫一朝短命亡,
頂梁中柱崩塌陷,
從此無依無靠難活命,
從此你我夫妻難想見,
叫我怎不痛斷腸……
路人觀看的眾多。十三口棺材先還走得順暢,走著走著,人也就穿行其間,雜七雜八的諸色人等就多多少少地阻礙了隊伍的前進,有的擠成了一團,有的地方就斷了聯係,後來抬著的抬棺人雖說各自拿了幾張抬棺行程,但是無奈這叫計劃趕不上變化。
陳管家大光其火,騎了一匹披麻戴孝的老驢子,前前後後地跑,但還是沒有阻擋事態的惡化。
晌午時分,思年華皇宮門外魔鏡前麵卻又閃現了兩位風塵披麻戴孝的女子,麵色蒼白,孑孓欲倒。悲痛欲絕間已經完全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一口巨大的紅棺材後麵,狹小的空間裏,完全癱瘓軟成了兩團泥巴,直接昏厥了過去……
現實中的吳鴛鴦從來沒有受過這種罪,一晚上守靈哭喪,隻在黎明破曉時歇了一刻鍾,殫精竭慮的快要把自己的元氣耗盡了,腳底腳心像是有數千隻螞蟻在咬著自己的心。太陽也下去了,天上烏雲遮天蓋地地湧來。
紙錢飄蕩。
“娘親,娘親,您醒醒啊?”女兒的哭泣者仿佛遠在天邊,又似是近在眼前。
“夫人,夫人,您醒啊!”眾多管家和丫環,還有隨行的哭娘一齊湧上去,有一個膽大的嬤嬤先拎下頭上的一根金叉向上揚起,衝著夫人緊閉的人中就紮了下去。
眾人手忙腳亂中,陳管家命令哭喪送殯的隊伍停止前進,當然這時候搶救人命要緊,也顧不得其他了。張氏世家已遭滅門之災,如果夫人再亡斃於出殯途中,豈不是太不像話了。
當然有心的人就有點兒另一種害怕。四顧一望,人山人海中從人的腿縫裏往外看了幾眼,四處眾多大理石的牆壁和台階。台階上被打掃得幹幹淨淨的,別的道路之上黃土沙石眾多,而這塊地界上幹淨蕭殺,顯然並非平常百姓能夠隨便出入的。
隔了一條灰白的馬路,對麵石階之上眼前顯然就是大理寺。魔玨國法律公正之最高代表。
夫人體弱,昏迷不醒一陣一陣的,幾個婦人輪番上陣,掄起大鋼針紮下去,掐人中,手指上繞了紅線以針灸之。
女兒張天愛從小也是個嬌生慣養的,做為張府唯一的子嗣自然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早嚇得眼冒金星,四肢葡伏於地,呼天搶地地哭道:“娘親,您可不敢丟下孩兒一個。”
一想到此後自己不過是上無爹娘,下無兄弟的一介孤女,又罵道:“不知道是哪個狠心賊,我們張家世代經商,積德累功,從來沒有門口連隻狗都養一隻,唯恐驚了門口的乞丐呢。”
張天愛見一個人來了。
入眼內人山人海,在自己正前方十步左右一架威風凜凜的轎子停在哪裏,轎子四周站了兩排衙役,前後方又有黑衣鐵頭士相圍。
吳鴛鴦好不容易被掐了人中,“噗嗤”一聲吐上一口血沬子了。眼望四周看去,周圍人群攢動,圍觀的眾人絡繹不絕,如果沒記錯的話這裏該是大理寺正對著的那條街。大理寺門口威風的石獅子一左一右鎮守著大門。
努力回想事情的經過,但是大腦中雖然有不斷閃回的片段,但也隻是零零星星的記憶了一部分而已。
就在張天愛不明白發生什麽事情的時候,一個虎眼大漢挎著一口單刀走到她麵前,說道:“小娃娃,是你在喊冤?”
“喊冤?喊啥子怨哦!”迷迷糊糊中聽到虎眼大漢這麽問自己,天愛不由自主的碎碎念了一句家鄉話,虎眼大漢也一怔,問道:“小娃娃,你說什麽?如果沒事的話,你快快退下,大人還有要事要辦,如果耽誤了,你萬萬擔待不起。”
什麽?大人?吳夫人此時眼睛也終於徹底開闊起來,當終於清醒過來的時候,吳夫人趕忙站起身來,警覺的掃視了一下周圍,周圍人山人海,都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過由於太遠,自己聽不真切,由於緊張到瑟瑟發抖,為了女兒的命自己必須拚了。
“冷靜,我一定要冷靜。”從來沒有打過架的吳夫人為自己打氣。必須先發製人,必須先從氣勢上壓倒強敵,必須致之死地而後生。
眾多衙役,黑衣鐵頭士簇擁之下,眾星捧月般的過來一個人。此人中等身材,略略中年發福,一身三品的翔雲飛鶴的紫色官袍,袍子的底邊和布雲靴子的白邊上滿是泥漿和黃土印子。顯然剛從什麽泥濘之地回來。
此人先是皺了皺眉,滿眼疲倦之色中透過一堆人頭攢動中看進來。
就有另一個顯然是隨從的人解釋道:“石統帥,這原是大理寺的一樁舊案。這個女人大概是張範長的遺孀吧?”
正忙著指揮隊伍向前繼續行進的張管家忙不疊地起身,行了個禮道:“稟大人。夫人正是張氏遺孀。”
吳夫人先死死盯住對方的眼睛,那是一雙利欲熏心的眼睛,由於縱欲過度而顯得雙頰緋紅,直到自己站直身體,也隻到對方肩膀上的位置,他的一雙眼睛症症看向自己,沒有絲毫同情,也沒有絲毫別的感覺。隻是一付公事公辦的表情,仿佛他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受害者家屬的表情。
吳夫人輪出細掌,一個巴掌打到了石宓天石大人的臉上。道:“貪官,貪髒枉法的狗官,張門十三口命案,居然也能不了了之。狗官。”
那張臉骨骼突出堅硬。
吳夫人拿回自己的右手來,仔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仿佛驚奇自己的手太過細軟;直接彎腰駝背撿了地上孝子棍,掄了出去。
那木棍與石宓天的腦袋做個了親密接觸後,被擊了個粉碎。
眾人高呼:“張吳氏瘋了!”
然後從懷裏掏出一把柳葉刀,一把割向自己的右頸,喊了一聲:“郎君,妾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