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花魄(12)宿世因果
如今的鎖兒已經是五歲孩童的母親,她麵上卻是一絲親兒承歡膝下的喜悅也沒有。
“鎖兒,你怎麽了?”秦晚問她。
摟著孩子的鎖兒緩然抬頭,麵色哀戚。“小晚。”
離去故人,忽現眼前,卻已成了人間一魄。
“我的孩子他……他身上流著妖類的血液,此後血脈相傳,百年之後,這孩子的後人必定會給卓城帶來莫大的災難。”鎖兒說道。
“怎麽會呢……”
“我真身是為天地蘭,天地蘭生於腐屍,吸收了亡人的怨氣。怨氣聚結而成詛咒,我便罷了,可這孩子身上流的是半人半妖的血,百年之後,他與他的後人必會應劫。他將成為整個卓城的災星。”鎖兒握住孩子的手,指尖摩挲著孩子虎口處的花印。
她本存了些僥幸之心.……誰道,詛咒還是落在了這孩子的身上。
掐死他嗎?可他畢竟是從她肚子裏掉出來的一塊肉,是她與程郎的骨肉,她如何下得了手?況且,這孩子天生體弱,她用盡了妖丹之中的所有法力才將他醫好……
“那該怎麽辦?這個詛咒沒辦法可解嗎?”秦晚急切問道。
“我本可燃盡妖丹幫他消散體內怨氣,可惜,我妖丹中的精魂之力早已用盡,如今的我,已與凡人無異了。”鎖兒伸手撫摸孩子的臉龐,淚眼朦朧。
百年之後,她必然已經離開這人世了,這孩子與他的後人該怎麽辦呢?
“小晚,你的魂魄被法劍所傷,幸而花種重新凝集了你的魄體,你好好修煉,千百年後必能完全修集魂魄,轉入輪回。”鎖兒抹去眼角淚痕,同秦晚交代道。
“所以,我暫時還不會完全消失對嗎?”秦晚神色忽的堅毅,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
“怎麽了?你想幹什麽?”鎖兒問她。
“鎖兒,這孩子也好,卓城也罷,以後就都交給我守護吧。”秦晚想要握住鎖兒的手,隻可惜如今的她魄體微弱,竟是觸之不及。
“我作下的孽障,怎可由你來承擔?”鎖兒倏忽蹙額,內心一慟。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魂飛魄散了。況且,我從小的願望便是同男子一樣護佑百姓,此番決定,亦是我心之所向。我一定好好修煉,百年之後,我定會阻止這孩子的劫數殃及他人。你犧牲了這麽多,就是希望可以同程大哥長廂廝守,兒女繞膝。鎖兒,你相信我,一切都交給我,就當是我報答了你的恩情,好嗎?”秦晚神色柔和,字字入心。“你這一生,快快樂樂的,同心愛之人白頭偕老便好了。”
*
“噗~”高止從秦晚的記憶中走出,心中沉悶,竟吐出一口血來。
“怎麽了?”陸寬寬見此,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跑到了高止身邊去。“不就是瞧一瞧他人的記憶嗎?你怎像是被人打了一樣。”
“隻是覺得憋悶。”高止沉著臉,將他看到的秦晚記憶同陸寬寬說了一遍。
陸寬寬聽完秦晚和鎖兒的故事,也覺得秦晚那一生過於顛沛了。但也算是活得轟轟烈烈,與眾不同。
“秦晚後半生,顛沛求學,受盡苦難,好不容易金榜題名,竟就那樣被告狀的小人給打破了幻夢。世人皆不理解她,她死後卻也不惱,還願意承擔下拯救卓城的責任,不忘生前守護天下百姓的抱負……”高止內心糾結,眉頭皺得猶如青山般高聳。
“你是覺得秦晚好像跟別的凡人不一樣?”陸寬寬輕笑,知道是秦晚又衝擊到了高止對於這人世的認識。
“從前是我看錯了嗎?世人善惡難分,卻必然是利令智昏,寡恩薄義的。”
高止還在靈寶修煉時,曾對這個人世充滿了希望與期待,可他下山修行兩載,眼中所見,皆是些麻木不仁,百濁千醜的事情。
可是最近.……他遇到的人與事,好像又有些不同了。
“蒼生芸芸,自然會有一些怪胎,而且,這些怪胎並不在少數。我有說過嗎?高止你,也是如他們一般的怪人。”陸寬寬拍了拍高止的肩膀,“你們就像是這人世間的希望,掙紮於紅塵喧囂之中,狼狽卻有趣。”
高止聞言微怔。
“你從前眼中隻見得惡的一麵,現在也該看看別的了。這難道不就是你們修道之人下山曆練的緣由嗎?”陸寬寬輕笑道。
高止睫毛微動,眼中似是有一層迷霧籠罩。
對啊,他下山曆練不就是為了品悟道法自然,度化眾人的嗎?為何向前走著走著,心中就隻想著積足福報,羽化登仙的事兒了呢?
“秦晚說,三日後卓城會有天災降臨,我想,你應該會想留在這裏幫她。”陸寬寬倒不是想多管閑事,隻是看這小道滿目迷茫,不忍他心神紊亂。
高止緩然低頭,看向了陸寬寬。
一路走來,她終也是有些不同了。
“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總覺得怪怪的。”陸寬寬搓了搓雙臂,撫了撫胳膊上豎起的寒毛。
陸寬寬轉身,快步入屋,朝梁晉喊道:“梁晉,趕緊送沈賀鯉和陸威風出城。”
“為何?”梁晉聞言不解。沈賀鯉和陸威風才剛被安置在客棧,怎就又要將他們送出城了?
“卓城近些日子不會太安生,他們留在這裏,礙手礙腳的,我們還得分心去照顧他們,不值當。”陸寬寬說道。
“好。我立即送他們出城。”梁晉看著陸寬寬的一雙眸子裏,總帶了些說不出的柔和。
“你也別回來了,就在城外等我們。免得那兩個小屁孩兒又搞出什麽幺蛾子來。”陸寬寬補充道。
梁晉聞言,並不言語,隻微微同她點了點頭,便離開程府了。
梁晉回到客棧,將還在床上睡懶覺的兩人給揪了起來。
沈賀鯉百般掙紮,直到被梁晉拎到了床下,這才不耐煩地睜開了一隻眼睛,盯著他說道:“幹什麽呀?大清早的,擾人美夢!”
“妖娘娘讓我送你們出城。”梁晉說道。
“又是陸寬寬!你不煩我都煩了。我和陸威風是小雞仔嗎?你是小狗子嗎?拎來拎去,呼來喝去的!”沈賀鯉有些起床氣,神智尚未清醒,竟是什麽話都敢說出來了。“梁晉你能不能有點脾氣?她就是把你打發了,好跟我小師侄你儂我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