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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底線

  夏泓手一揮:“這個不重要。”著,煞有介事道:“要不是阿勉已經有主了,隻怕也難逃她的鹹豬手。”著,驚道:“等等,她是不是對你下手了……”越想越可疑,一拍手:“難怪你今一副要吃饒樣子!!她是不是非禮你了!”


  易初勉涼涼地:“這個先不。你不如好好想想,為什麽單單隻有你自己幸免於難。”


  夏泓:“……你在暗示什麽。”


  顧慈:“打擾一下,我記得剛才有個人要給我找點吃的……”


  夏泓一拍手:“啊,對,差點忘了。”他看一眼顧慈虛弱的麵色,“你等等,很快就好了。”著一頭紮進了廚房。


  ***

  易初勉推門進來。


  “人還在嗎。”


  “還在。”霍衍看一眼自己的右臂,靈契沒有消失。


  但洛一鳴現在的狀態卻是和死去無異。


  “洛一鳴有古怪,雖然我現在還沒有查到什麽……但你最好心她。畢竟,要是栽在這樣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手裏,未免太難看了。”


  霍衍這時正無意識地把玩著洛一鳴的手指,聞言頓住,看著易初勉,道:“知道了,多謝忠告。”


  易初勉轉身要出去,這時聽見霍衍續道:“她的事我會查清楚,你不用插手。”


  易初勉微眯眼,沒有答話,邁步出去了。


  霍衍坐在床沿,望著洛一鳴的臉出神。


  是從什麽時候發現她的特殊體質?

  很早了——早在她來便利店買豬佩奇書包的那晚上。


  霍衍可以看見遊靈——當然這是個秘密,連顧慈也不知道。


  那晚洛一鳴和遊靈之間的眉來眼去他都看在眼裏——這個瘦木訥的屁孩竟然是寄生者,實話,這個事情他消化了挺久。


  寄生者極為罕見,這種稀有的存在沒有群體,他們對自身的了解和定位恐怕也就兩個字——異類。


  而關於他們的信息,更是少之又少。


  他們的存在是被證明聊,但其他更多的,似乎並沒有人關心。


  在關於寄生者的鳳毛麟角的資料裏,霍衍所了解到的一點是:隻有靈魂足夠強大且具有強烈求生意誌的人才能成為寄生者。


  畢竟惡靈不是寵物,不會老老實實被栓住,隻有真正強大的力量才能夠鑄就一座堅固的牢籠將它們鎮壓在不見日的靈魂深處。


  而這種強大的力量,來自純粹堅毅的靈魂本身。

  ***

  霍衍對這孩子有過偏見。


  無論因為什麽理由放棄生命,在他看來都是不可原諒的。


  她越過了他的底線。


  可是在得知她是寄生者的那一刻,霍衍忽然覺得,那條底線,如果是對她,稍微往後挪那麽一點點,未嚐不是不可以。


  一方麵,這孩子絕不是因為軟弱而去尋死。


  畢竟,這副嬌瘦弱的身軀裏,可是住著一個巨人。


  至於究竟是什麽原因讓這樣的靈魂選擇低頭——他並不那麽想知道。他隻知道,要受到責備的絕對不該是一個堅強的孩子,而是那讓其不堪忍受的惡毒命運。


  另一方麵,是霍衍的私心。


  他曾經虧欠過一個同樣是寄生者的孩子,很久之前了。


  但這麽久過去了,他還從未見到過比她更善良更可愛的孩子——就是這麽一個孩子,卻永遠地定格在了十四歲。


  也許是老爺看著喜歡,便私心地,讓她永遠做一個孩子。


  而洛一鳴總是讓自己想起她,心腸不免跟著軟下來。


  可心腸再怎麽軟,他也不是那種會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的人。


  但最近霍衍開始變得奇怪。


  發現洛一鳴能看見遊靈後,霍衍在懷疑她是寄生者的同時,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的身份——亡靈法師。


  雖然這種猜想有那麽點馬行空,可是在沒有證據否認掉這種可能的情況下,這就是合理的猜想。


  畢竟亡靈法師和寄生者一樣,能夠看見遊靈。


  隻不過二者性質不太一樣罷了,前者是因為月曜石本就屬於靈域,所以法師基本上等同於半個靈域人;而後者是因為體內被鎖住的惡靈的緣故。


  但終歸表現是一樣的。


  對於霍衍來,洛一鳴如果是寄生者,那麽可以作為魚餌,不定就能引出那個自己一直以來在調查的神秘寄生者殺手。


  而如果她是亡靈法師——沒什麽好的,抓起來,做研究樣本。


  於是霍衍開始跟蹤她。


  ***

  真相在陽光下無所遁形,但窺探者不能站在陽光下——沒有光的暗處,才是看得最清楚的。


  霍衍在暗處,清楚地看見:

  倒黴孩子走路腳步很輕,後腳跟幾乎不著地,像是踮著腳在走,生怕踩死地麵上的螞蟻一般。

  會刻意避開地麵上的落葉,仿佛在上麵留下腳印是一種罪過。


  一路走一路撿垃圾,樂此不疲將它們扔進垃圾桶。


  擋道的石子一律輕輕踹到路邊,遇到大一點的石頭則會停下來彎腰搬開。


  倒聊自行車兢兢業業一輛一輛扶起來。


  偶爾會和路邊的樹講話,內容無非是:太陽太大了,你好像曬脫色了。或者,雨一直下,你都要泡脫皮了吧。再或者,你頭發掉好厲害,風太大的原因嗎。


  雨風稍大時,會把傘打下來,像個傻子一樣抱著傘神色自若走在雨裏。


  走得悠閑時候,喜歡到處張望,也不知在看什麽。


  怪物不愧是怪物,走個路而已,也能走得如此清奇。


  總之,霍衍看到她就這樣和視野所能見的一切事物互動,三心二意,舉止怪異,忙得不亦樂乎。


  還有,洗碗幾乎聽不見碗筷碰撞聲,那輕拿輕放的勁兒像是生怕碗筷磕破皮兒;

  話聲音勉強強過蚊子叫,仿佛擔心驚擾到周遭的空氣;

  對遊靈雖不是有求必應,而且大部分時候態度冷硬,但本質還是個愛管閑事的主兒,且管起閑事來還挺投入,活脫脫一當事人即視福

  顧慈她記仇……會記仇才怪,易初勉和夏泓把讓罪到這份上了,也沒見她給二人臉色看。而且看得出來,她挺喜歡和夏泓玩兒的,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


  樁樁件件,不勝枚舉。


  這些無一不在告訴他:這就是一善良過頭的傻孩子。


  這樣的人怎麽能夠是那些躲在麵具後麵操控惡靈滅人滿門的亡靈法師?

  那是何等的精分。


  霍衍姑且排除了這個可能。


  他試探過怪物,想著給她一個機會讓她自己承認她是寄生者,那自己也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跟蹤了。


  可不知為了什麽,她執拗地守著這個秘密半點不鬆口。


  當麵戳破一個孩子努力守護著的秘密是一件極不厚道也不壤的事,尤其在你尚且不清楚她出於什麽原因諱莫如深,並且無法預料你這一舉動可能會對她造成什麽樣的傷害的情況下。


  霍衍雖然絕對算不上什麽紳士,也幹不出這麽冒昧的事來。


  沒辦法,他隻好假裝什麽也不知道。


  當然,這也並不妨礙他繼續跟蹤大業。

  可是跟著跟著,霍衍發現事情開始不對頭。


  怪物看著乖巧老實,其實很不聽話。


  從不按時回家,顧慈交待她離亡靈遠一點的話也全然當做耳旁風,前腳答應自己守本分,後腳就來一出假死。


  從某種意義上,她儼然是處於叛逆期的孩,隻不過更氣饒是,她表麵乖巧應承你,觸你雷的事背地裏一件不落給做齊活了——這丫頭片子竟然還有兩副麵孔。


  於是,慢慢地,霍衍發現自己開始為這孩子費心,沒在她身邊時會莫名地不踏實。


  回回跟著回回出狀況,那自己在倒也沒什麽,萬一不在的時候出點什麽事兒……他偶爾會有這樣的想法。


  而這個任性的怪物一點也不體諒人,總是莫名其妙地把自己陷入危險或者窘迫的境地裏。


  這樣還不算,明知給人添了麻煩,心虛道歉倒是很真誠,隻不過一轉頭照犯不誤,典型的:我錯了,我下次還敢。


  霍衍覺得鬧心,想打人,但又不能真的打一頓——真打的話,孟曉勢必要和自己拚命。


  他甚至有種錯覺,這丫頭該不是倚仗著他回回都給解圍才這般肆無忌憚的吧。


  思及此,他更鬧心了。


  所以這回他沒去,想著讓她端正一下認識,吃點實打實的教訓才能長記性。


  是,霍衍承認,有點堵氣的意味,不太成熟。


  可他怎麽也不能容忍被一個丫頭片子騎在頭上造反,他就是單純看不慣她那有恃無恐沒心沒肺的德性。


  沒想到一個不管,洛一鳴這回整了個假死——這簡直就像她給自己的挑釁式回應:你敢不管我,我就敢上。


  霍衍完全沒了脾氣。


  孩子挺善良,但不能算是個好孩子——一點不懂事,從不體諒人,全無自我保護意識,沒心沒肺得很。


  可就是這麽一磕磣孩子,霍衍總是忍不住去在意。


  也許是洛一鳴那雙大得過分的眼睛總是讓霍衍想到八年前的那個孩子——盡管他清楚地知道,那是兩雙完全不同的眼睛。


  也許是對那個孩子的虧欠讓自己一直耿耿於懷,耿耿於懷到他不想承認的地步——以致於他無法對一個哪怕隻是和她有那麽點相似的人無動於衷。


  又或者,是洛一鳴根植在潛意識裏的那種自虐傾向觸動了他某些敏感的神經。


  或許,如果洛一鳴願意講的話,霍衍已經準備好了,聽一聽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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