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罌粟與腹蛇
這裏是三麵環山的一處武鬥擂台。
念執玉站在擂台正前方,四周圍滿了各色各樣的人。抬眼望去,擂台中央是用木箱層層疊落置起的“小山”,足有四層小樓的高度。小山的最頂端則是一根一人高的大旗,寫著臨水閣的稱號。
念執玉手握黑色匕首在眼前不住旋轉,臉上清冷的表情雖毫無變化但心裏卻是不禁暗道,早就聽聞這武林大會的比武方式每年都不同,今日一見,竟果真如此。
還記得,她參加的那一次,是一對一的比武方式,失敗的人便無緣與他人比武。今年看起來,怕是要各路勢力一起搶戰旗,危險程度不自覺加大了許多,因為沒有人知道自己下一秒麵對的將會是擁有什麽實力的對手。
四周人聲鼎沸,在場的人包括念執玉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但更多的是時隔一年又熊熊燃燒起來的武者鬥誌。
隨著擂台上陣陣鼓聲的敲響,當今的武林盟主魏無勾,終於在一男一女兩人的擁護中現身。
時隔三年,魏無勾雖已年過半百,但依舊和念執玉當初第一次見到時的那個模樣相同,目光灼灼,腰身挺直。唇下胡須一把,身著一身玄色長衣。
而那腰帶佩劍額點朱砂的一男一女,念執玉也是十分熟悉,她們是曾經念執玉於虎口中救出的兩夫妻。其實也用不到她救,他們就有足夠的實力扒了那隻凶猛老虎的皮。
也許是一次機遇的觸發,這兩夫妻的出現讓念執玉第一次見識到了武林大會。後來念執玉才知道原來他們竟是武林盟主身邊唯二的貼身保鏢,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陰陽劍傳人。
有歌雲,陰陽劍出,百鬼哭。
之後,魏無勾在台上確切說了什麽,念執玉已經說不清了,無非是一些客套的儀式前台詞。這其中她隻重要記住了擂台比武的大體規則。
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樣,眾人於擂台中爭搶戰旗,最終搶得戰旗的人,便會有一年挑戰武林盟主的資格。
這獎勵在普通人看起來並不是什麽討好的事情,但在場的江湖中人都知道,一旦勝利者在這一年內挑戰成功,就有資格直接當值下一任的武林盟主。不然除了這一年的機會,無論是誰挑戰武林盟主,都會被臨水閣的陰陽劍使和內部守衛反殺。
但前提此人一定要是心術端正,且有能力代領眾豪傑抗擊魔教罪徒。
念執玉對武林盟主的位置並不感興趣,比起成為人人關注的焦點,她更希望將自己隱匿起來。
像是於黑夜中蟄伏的獵豹,念執玉不知道,在她的背後,還有著無數棲於枝頭的貓頭鷹,隨著她的行動在緊緊的注視著她。
念執玉沒由來的心裏泛起一陣惡寒,警惕的回頭看去時,後方擂台上的比賽已經頃刻打響。
一時間,周身殺氣暗湧,各路勢力紛紛湧入擂台邊緣的紅線之內。那是這次比賽的唯一規則,一旦有人超出紅線邊緣,所有比武都將立刻停止,如果因仇私鬥,便會按違規處理,封禁其參賽資格三年。
深知後來者許會更加吸引人的套路,所以念執玉在眾人深入戰場的同時,她也瞬間起步潛了進去。
而第一個盯上她的目標,便是她先前的對手吳濤。
這人在平時就是酸腐的教書先生,聽說那是他娘臨死前的心願,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教書育人。不過在作為他對手的念執玉麵前,卻像是一隻失去理智的獵兔,嬉笑著雙目泛紅。腦後發帶輕解任長發飄散,手中握著一件兩尺寬的帶刺圓環。
念執玉曾經見過不少這樣瘋狂的人,但大都是真心想讓她死,可那種於周身釋放出的濃烈殺意,在吳濤身上卻一點也感受不到。相反,她隻感受到了一種即使拚盡全力也決不能輕易認輸的氣勢,和建立在這之上的對對手尊敬的想法。
手中短匕翻轉如花,帶著暗色殘影起步前衝,念執玉的臉上露出了帶有同樣心思的笑容。
擂台上,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擂台下,慕容晉身為這場決鬥的旁觀者,這場江湖的闖入者,就隻是悄悄的看個熱鬧。他和北宮不一樣,一邊看還能一邊給他講解誰誰誰的武功路數,誰誰誰的輸贏預測。
拋開一些小門小派的人物不說,北宮連嶽和他最先講述的就是一進擂台,就率先成為守擂人的殷時,也是前些年一直居於武林新秀榜首的男人。
此人的父輩曾經是武林盟主魏無勾的好兄弟,年輕時在江湖中也是混的風生水起,卻不想人過中年以後竟宣布退隱江湖,在距離安廣城較遠的遼遠古國定居了下來,並開辦了一家殷氏武館。
殷時隨他父親,從兒時便熱愛習武,身材矮壯,圓臉短發,相貌看似平庸,一雙四尺長鐧卻被其使得出神入化。很多人即使到了前麵也不敢輕易近身,隻是不住試探,生怕自己的兵器會被那重鐧輕鬆折斷。
殷時見自己領先眾人許多,便轉身踩著層層堆疊的箱子向上。其中有少女不甘,立即揮動手用善使的長鞭緊緊纏繞住了高柱,借力攀登。然而瞬時重鐧貼耳而過,少女慌忙鬆開高柱,翻身躲閃到了另一邊。
還有人未帶一絲兵器,想企圖依靠自身的武力攻陷殷時這堵高牆。殷時眉目一睜,不禁將一雙長鐧勾於腰後,一手勾住身邊搖晃的高柱,一手抵擋著眼前人的攻擊。下方還有不斷向上攀爬的對手,殷時感到緊迫的不願戀戰,便猛地再次提起長鐧,重重砸斷了部分堆疊的方箱。很多不會輕功的人都吃了一虧,會輕功的便穩穩站立在了散落的方箱上。
殷時牢牢守著戰旗,不覺間,與那幾人形成了劍拔弩張相互圍繞的形勢。
一時間,戰況似乎形成了一個僵局。
不用北宮連嶽解釋,慕容晉也看出了現在究竟是一個什麽狀況。不過緊張的情緒沒持續多久,就被地麵突然飛來的一圈鐵環瞬間擊破。
北宮連嶽吃驚的看著,那高高聳立的支撐著殷時的方箱,就這麽被攔腰砍斷,連同高杆的戰旗一起,軲轆在地。
圓環飛出,又環繞飛回,這時眾人才知,是在一旁和念執玉決鬥的吳濤動的手。
不過此時的吳濤已經和念執玉鬥紅了眼,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無意之舉,竟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們這一邊。
比武過程中,兩人不僅在速度上不分上下,手下出招方式也是出奇一致的快狠準。看來經過三年的磨練,不止念執玉的體能提高了不少,吳濤本身也有了很大的變化。
不過始終老薑辛辣,念執玉這個才二十幾歲的身體雖然年輕,但前世那近三十年的刀法,可不是白練的。要贏過同樣才二十幾歲的吳濤,實在太過容易,在大家的視線盡數投來之前,念執玉就將其逼出了紅線外,結束了這場點到即止的公平對決。
“吳兄,承讓了。”
“念姑娘,吳某佩服。希望來年,我們可以再有一戰。”
“執玉,隨時恭候。”
念執玉滿心歡暢,那輕鬆說話的語氣和明朗的笑容,被大多數人都深深印刻在了眼睛裏。
依舊是那一直以來的疑問,這個女子,究竟從何而來?為何之前的那麽多年,都沒有在江湖中聽到過一絲一毫有關於她的消息?
眾人一時想法頗多,這窺探的目光,就連慕容晉都明顯感覺的到。在旁人不易察覺到的地方,他還敏銳注意到了念執玉眉頭悄然劃過的一絲不悅
擂台上的武鬥還未結束,念執玉和吳濤的比試,隻是這一切的開胃小菜。
戰旗被劃倒,方箱上的輕功高手 下落於地麵,殷時抬手剛要搶占先機,於半空中,突然飛落了一排烏黑的帶刺圓鏢,將他與旗柱隔絕開來。
在看到圓鏢之下突然升起的一片黑霧過後,殷時猛地起身退後了一段距離:“大家退後!鏢上有毒!”
“什麽?”
“什麽人!”
毒鏢傷人,這已經超出了正常的武鬥規則,以往根本不會出現在武林大會之中。現在能出現這種狀況的原因就隻有一個,就是他們,不請自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
果不其然,隨著遠山中一名女子的笑聲陣陣傳來,十幾名身著黑衣,臉帶鬼怪麵具的魔教中人,也都 施展輕功於山中現身。
在擂台入口處列開兩排,看樣子是在等著某位大人物的到來。
“曆年來,如此熱鬧的武林大會,盟主竟然連我魔教中人都不願邀請,是怕你們這些正派大俠武功不濟,會輸的太慘嗎。”片刻,那聲音又起,話語中盡是對他人的調笑。
武林盟主魏無勾在這聲音出來的時候,就麵容嚴肅的走到了擂台正前方:“閣下既然來了,為何不就此現身?”
“嗬嗬,我一直都在盟主麵前啊。”背後突然有人聲響起,幾乎快要貼身近耳。
魏無勾頓時轉身後撤,入眼是一名頭戴黑紗的年輕人。腳下穩穩站定之時,便覺背後一陣寒風陰冷。
魏無勾的反應很快,但其他人的視線卻還在魔教中人靜候的通道上。當陰陽劍使反應過來盟主這邊發生了什麽的時候,那頭戴麵紗的年輕女人已經又一次消失不見,然後瞬間出現在了念執玉的麵前。
風吹動女人的黑色頭紗,在念執玉眼底露出了一張被毀容一半的年輕麵孔,但最令念執玉印象深刻的,還是那一雙恨她入骨的眼神。
就是這雙眼睛,在武林大會開始之前,就一直在暗處注視著她,她以為那隻是她的錯覺,卻不想……
“念執玉,我知道是你!果然是你!”女人激動道:“罌粟。”
“你!”聽到這話,念執玉頓時瞪大了一雙眼睛,一種令她難以置信的念頭,正逐漸侵占腦海。
“沒錯,就是我。”女人又道,那暢快又帶著恨意的猙獰麵孔與過去一個失了心的瘋子完全融合:“就是我!哈哈哈!”
“腹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