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照顧
經營金鋪的趙老板今兒個樂的清閑,出了自家府門外右轉,就到了往常喝酒的那家青樓名館芙蓉帳。
芙蓉樓是安廣城中最有名的青樓,樓內各種姿色的女子無數,賣身的,隻賣藝的,分住樓中五層。自開業以來,是夜夜笙歌,偶爾春曉帳暖。
“喲趙老板您可來了姑娘們可都想著您呢”
而且客人一進門,樓裏當家的胭脂鴇娘就會熱情高漲的迎上來。每每此時,趙老板也會當即不吝嗇的扔給對方一袋墜手的銀錢。
和往常一樣,鴇娘看的眼睛都花了,那不滿三十的花容月貌頓時笑得堆成了花瓣上的道道褶子:“您等著!奴家這就叫蘇丹她們……”
“不用叫了!”然而這回美人有情,客卻無意。隨意掃視了一眼掛飾琳琅滿目的大堂,趙老板打斷鴇娘道:“鴇娘,我可都聽說了,你這裏最近來了一個新丫頭,長的甚是水靈啊。什麽時候領出來,讓大爺我見見?”
然後滿臉堆笑的鴇娘聽到這話,臉上卻逐漸沒了笑意,再次微笑的麵容則顯得十分尷尬:“趙老板,不瞞您說。我們芙蓉樓最近確實來了這麽一個丫頭,叫白芷,不過……”
“不過什麽?鴇娘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她在這裏也隻賣藝不賣身吧。”聽鴇娘一轉話鋒,趙老板一揮衣袖,當即露出滿臉不悅的神色。
做生意無論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來花錢的客人,更何況這趙老板還是芙蓉帳的老主顧。可偏偏在這件事上,鴇娘實在無法讓步:“趙老板,不是胭脂我不答應。而是這丫頭已經被人給包下了,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會接受別的客人。”
“包下了?整個安廣城除了那個混蛋慕容家,還有誰敢跟我趙大老板作對!”趙老板氣惱的聲音很大,幾乎在樓裏買醉的客人都能聽到,卻沒有一個人敢出聲反駁。
當然,除了那個混蛋慕容家。
慕容晉帶著隨身小廝走進芙蓉帳的時候,正巧聽到趙家金鋪的那位大老板在那裏自吹自擂,不禁無奈的揚唇一笑。
按理說慕容家賣布,趙家經營金銀首飾,兩者之間根本沒有什麽大的利益衝突,還有很多機會在一起合作。可偏偏這姓趙的小氣,見不得別家比自己家掙得多,又大受皇宮內外好評。就明裏暗裏的一直擠兌著他們慕容家。
慕容晉卻不以為然,照樣將自家的鋪子經營的風生水起。而且一直保持著,遇到這種人就不屑理會的態度。這次更是直接在給了胭脂鴇娘一袋銀錢之後,就徑自走上了芙蓉五樓,留下了一個及其瀟灑的青衣背影。
“他這是?”趙老板尷尬見著,卻還不太明白。
鴇娘隻有耐心替慕容大少爺解釋道:“巧了,這位就是您說的,包下那位白芷姑娘的人。”
“不可能!這慕容晉什麽時候對一個青樓女子這麽上心了?”
青樓女子怎麽了?胭脂暗自道,不禁撇了趙老板一眼,隨即又不得不笑臉相迎。
也不怪那趙老板驚奇,慕容晉雖然可氣但是個公認的老實人,有時是會因為生意上的關係到這個地方來,卻隻是喝酒聽曲。
這下,本是因為聽聞才好奇來見白芷的趙老板,到真心想見見這奇特的女人了。
與此同時,白芷房門外,慕容晉將隨身小廝留在門口通報情況以後,就推門進了屋內。
迎麵撲來,是陣陣沁人心脾的幽香。
對麵牆的門窗大開,吹動著門廳與床前隔斷的粉紫紗簾,紗簾帶動著邊緣的鈴鐺,叮鈴作響,清脆悅耳。
慕容晉一時有些恍惚的一語未言,繞過漆紅的木桌與高凳走到那紗簾近前。隱約見著裏麵那似乎沒有注意到他來的女子,衣衫半敞,香肩半露……
“誰!”
“咳咳,是我。”
片刻,猛然被女子驚嗬聲叫醒的慕容晉,匆忙轉身走到門窗邊,之後故作一臉鎮定的關上木製雙窗。雖然有風吹動,但還是感覺耳根陣陣發熱。
再轉回身,就看到裏麵的女子已經穿戴整齊,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近前,默默的仰頭注視他,再次嚇了他一下。
“慕容晉,你看起來很慌張?是不是因為剛剛做了虧心事的原因,所以現在很怕我?”不知是不是因為第一次見慕容晉有這副姿態,女子開口調笑的同時,臉色看起來也好了不少,但嘴唇上沒有血色的浮白,還是暴露了她現在的身體狀況。
“啊念姑娘,你就別拿我尋開心了。”慕容晉仿佛承認了一般的歎了一口涼氣,之後似是岔開話題一般恢複一臉正色道:“你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念執玉聽到慕容晉這麽說,臉上的喜色逐漸退了下去,但還是勉強維持著正常的樣子,轉身在高凳上坐下道:“用了常襄姐派人秘密送來的藥,已經好很多了。”
“如果身體還是不舒服千萬不要硬撐著。”同樣在凳子上坐下,慕容晉看起來很是擔憂:“你身上的毒還沒有完全解除,在魔宮發現你之前,需要用心靜養。”
“你說的我都明白。”聽著慕容晉仿佛老媽子一樣的碎碎念。念執玉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不過,不管怎麽說,還是要謝謝你幫了我。”
“恩,謝謝我幫了你,然後把你扔到這種地方來掩人耳目。這句話你已經說的超過三遍了,是不是受傷的人都這麽容易多愁善感。”
“也許吧。不過‘扔過來’那句可不是我說的。”念執玉反駁道,拿起圓桌上的一隻茶杯:“這個地方也沒什麽不好的,清淨。”
平淡的清淨。
慕容晉順勢拎起杯旁的茶壺,給念執玉倒了一杯熱茶:“隻是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這裏人多口雜,一天進來兩個姑娘也不會引起什麽注意。倒是我和北宮那邊,要是傳住進了一個受傷的姑娘,一定會鬧得滿城風雨。”
一提起這件事,念執玉不禁又有話說了:“鬧得滿城風雨事小,比起慕容家的大少爺迷戀一個風塵女子而流連青樓數日不歸,可要清淨的多。”
聽到念執玉這話,慕容晉也有些頭疼,但這種結局是他一開始就預料到的,所以不足為奇。隻是苦了啊念姑娘,雖然一直沒在眾人麵前露麵卻被掛了一個風塵女子的名聲:“啊念。”
“恩?”念執玉喝著茶,隨口應道。
慕容晉飽函歉意的話剛要說出口,但一看到念執玉現在這副毫不在意的麵容,他也無法繼續再糾纏這個話題下去,輕笑道:“啊念你啊,做起事來還真是容易衝動啊。”
“怎麽突然間說起這個?”念執玉一頭霧水。
“在武林大會上的時候啊。天下第一莊的風莊主為了救你,不惜與狠辣的魔宮作對。你卻什麽也沒說,就想著去死了。”
“我知道這很對不起他,可我必須這麽做,隻有這樣那個女人才會離開。”念執玉說著,放下了手裏的茶杯。
看著突然一臉嚴肅的念執玉,慕容晉被帶動著情緒道:“可你就這麽肯定那個女人會離開嗎?萬一你要是真的死了……風莊主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去魔宮替你報仇。”
“不惜一切代價?”念執玉覺得慕容晉說的有些太過嚴重了點,於是搖了搖頭道:“你不了解他,那家夥雖然固執但也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衝動行事。也許身為朋友他真的會替我報仇,但不會像你說的這麽嚴重。我對他來說,還沒有那麽重要,倒是我一直欠他的。”
聽念執玉這話,慕容晉卻沒有再開口,而是同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至於腹蛇,她一定會離開。那是她的習慣,完成自己的任務以後,會等別的組來給她善後,所以我才敢賭。”
“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慕容晉皺著眉頭,有些聽不懂念執玉說的話:“你和她之間究竟有什麽恩怨?”
然而念執玉好像不打算再說下去了:“慕容晉,你救了我一命已經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有些事,你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慕容晉知道念執玉的意思,可不知怎的,這件事若是不問清楚,他有些不放心:“像你說的,我已經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我就不必再擔心還會有其他的什麽危險。你就當我是在為自己的人身安全著想,危險來臨的時候,我至少還能自己是怎麽死的。”
“你在那裏說什麽胡話!”聽對方提到敏感的字眼,念執玉頓時有些不滿。
“你這麽生氣做什麽?這一點也不像那個冷靜的你。”慕容晉笑到,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我也隻是開個玩笑罷了,又不會真的去死。”
“會有人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念執玉依舊氣惱道。
但細細想來,慕容晉說的很對,無論遇到什麽事都會很冷靜她,唯獨對同伴的生死,沒辦法接受也不能接受。可在那個黑暗的地方,她必須要屏蔽自己的感官,控製自己的反應,哪怕是一點點光亮,她也要躲避,不能露出表麵,不然就會被烈火無情燒灼成灰。
腹蛇阿洋二十七和她自己,都是那裏最好的例子。
所以在這一世,她選擇了自由與改變,卻不想腹蛇也來到了這裏。腹蛇身上和以前一樣的瘋狂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快要被她遺忘的過去,與那些刻骨的恨意。
“你不就是這樣的人嗎。”
周身血氣漸湧,就在念執玉陷入沉思的時候,慕容晉突然打斷她道。
慕容晉沒有撒謊,他確實是在開玩笑,可他忘了這種隨口的玩笑在普通人家說說,別人也隻會當做說錯話的毫不在意。但對於他們這些終日在刀刃上過日子的人來說,就是十分鄭重的言論。
“咳咳……”也就是這番錯誤之下的言論,使得念執玉不舒服的咳嗽了起來。
慕容晉忙起身輕輕撫著念執玉的背:“你又在想多餘的事情了,都怪我,從我帶進了這安廣城,你總是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不,你說的對,對這件事你是該有所防範。”念執玉沉默片刻,終於鬆口道:“我們兩個之間的恩怨,可是隔了兩世也解決不清楚的問題。”
慕容晉聽著,以為這隻是念執玉的一個比喻。
眼見念執玉眉目低垂,似是在回憶什麽事情,片刻又仿佛輕聲自語道:“事情的起因,是因為腹蛇她的愛人為了保護我們而犧牲了自己。她一心想為愛人報仇,所以就選擇了和身為統領的我同歸於盡。”
“啊念,你後悔嗎?”聽罷,慕容晉幾乎不假思索的問念執玉。
念執玉一愣,抬頭看了一眼慕容晉。
“也許是我的錯覺,啊念你應該還有什麽事情,是瞞著那個女人,也瞞著自己的。”
慕容晉說的認真,也不像是在開玩笑。念執玉有些想不通,他為什麽要這麽問她?什麽叫瞞著腹蛇,也瞞著她自己的事情?這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事情嗎?
見念執玉又露出了這副思考的樣子,慕容晉有些後悔自己的一時多嘴,不禁轉換氣氛安撫念執玉道:“行了,我也就是隨便問問,你別又多想了,累著自己的身子。”
“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的臉色又白了不少。”慕容晉道,突然將念執玉一把抱了起來。
“慕容晉!你幹什麽,咳咳……”這應該是她第二次,被人這麽抱起來了吧。
她是不是脾氣越來越好了。
緩步走到床內,慕容晉態度強硬的將念執玉放置在了床上,不免擔心起她胸前的傷口來,應該不會開裂了吧。可他又不能親自察看,隻能一再囑咐她:“啊念,記得照顧好你自己,如果有什麽事就叫胭脂來通知我。要知道無論你在哪裏有多大的能耐,你都是一個女人,而不是一個男人。”
“你瞧不起女人嗎?”因為被教訓,念執玉看起來稍顯不快。
“我不是這個意思。”慕容晉滿臉無奈,隨即又是一副認真的麵孔:“我隻是教你不要太堅強,會傷到自己。偶爾也讓我們這些男人有個照顧你的機會,不是嗎。”
念執玉現在不想說話。
“好好睡吧。”慕容晉隻有識趣的關門出去。
被照顧的機會嗎?念執玉閉上眼,那樣的機會實在太過傷人傷已,她已經不想再擁有了。
可是為了不給現在幫她的這些人帶來麻煩,她隻能聽之任之的在這裏養傷,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思輕舉妄動。
不過想來她已經安穩的過了這麽多天,腹蛇那個女人尋找的耐心,恐怕就要消失殆盡了吧。
這才是她現在最擔心的事情。
還有,每月寫給爹娘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