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無題
從安廣城到千盲山的毒王府,就算快馬加鞭,也需要整整一天。這其中還不包括為了不引起魔宮注意,前期隻能裝作普通路人趕路的時間。
而且因為事態嚴重緊急,常襄此去一路,不僅換了自己的一身紅色常裝,還用易容術換了一張普通麵孔,於夜裏外出臨水閣。
不過對於一心想幫助念執玉的常襄來說,這些都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困難的還是等她到了毒王府以後,才發現,毒王前輩竟然在閉關修煉。
接見她的是一個小藥童,整個府裏也就隻有這麽一個小藥童。常襄知道,毒王不用擔心會有什麽人敢強行闖入這裏,因為那些人若是這麽做了,就必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但她現在還真急切的想闖入毒王府,抬頭看著頭頂正中的烈日,常襄不禁暗道。畢竟時間不等人,等毒王前輩出關,恐怕少亦妹妹那邊,早就已經……
“常襄?”
就在常襄於毒王府門外,不知如何是好的繞馬前行的時候,一個令她十分熟悉的人突然出現在了她麵前。
“空蠑!你怎麽在會這?”常襄吃驚道,頓時從馬上下來,快步走到帶著半隻麵具的空蠑身前:“你也善毒,難道,你是毒王老前輩的徒弟?”
“毒王前輩他從不收徒。”空蠑道。
常襄不語,空蠑這話說的沒錯。毒王老前輩不僅給人治病的要求怪,就連性格也及其古怪,喜歡獨來獨往,年輕的時候也沒有結婚生子:“那你……”
空蠑沒有回答,而是依舊一副淡然的模樣問常襄:“你到這裏來做什麽?難道是風莊主?”
“不,不是秋夜。是少亦妹妹,她!”然而麵對空蠑的提問,常襄竟不知如何回答:“總之,我現在要盡快見到毒王老前輩。不然,一切就都來不及了。可是,毒王老前輩卻在閉關……”
“前輩他在內院午睡。”這時,空蠑突然打斷常襄道。
“啊?”常襄一愣,竟有些聽不懂空蠑的意思。
“大概因為是下棋輸了,又不肯兌現賭約,所以無論誰來求醫,都謊稱閉關。”空蠑接著解釋道。
這下,常襄就更不明白了。
也許是被人毫不留情的揭穿了謊話,剛剛還在內院午睡的毒王老前輩,這會兒竟突然從空蠑背後跳了出來:“空蠑!你這臭小子!竟然在敢在背後說我的不是!”
“毒王老前輩!”抬頭一見毒王出現,常襄立刻抓住機會的,單膝走上前半跪於地:“要事緊急,請您幫幫我們吧。”
頑童一樣的老人家抹了一把花白的絡腮胡,看了一眼身邊的空蠑,又看了一眼常襄:“你想讓我幫你什麽忙?”
常襄聽到這話,並未站起身,而是警惕的四下注意了一番。
“放心吧,小丫頭,這四周並無閑雜人等。”毒王笑著道:“起來說吧。”
常襄這才起身,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的和毒王說了一遍:“老前輩,執玉妹妹是我們天下第一莊最重要的朋友。她人心善,與魔宮結怨,也絕非其本意。隻求毒王老前輩,能幫我們這個忙,用一次換臉之術。”
然而毒王在聽到常襄這些話以後,本是和善的表情,卻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不幫,不幫。”
“毒王老前輩!”
“老人家我樂的清淨,若是就這麽幫了你們,惹上那些魔宮的臭蟲,可就麻煩了。”打斷常襄的話,毒王擺了擺手道。
“可是!”
“我說了不幫就是不幫!我看你這小娃娃也是個與我誌同道合的使毒之人,在我沒改變主意趕你走之前,你還是自己離開吧。”毒王說完,就轉身進了毒王府,讓小廝將大門關了起來。
整個清淨的毒王府門外,就隻剩下一臉焦慮的常襄和依舊沒有任何表示的空蠑。
沉默半晌,常襄不死心,果斷上去敲了敲門。心想,這件事情若是辦不成,她是不會回去的。
持續不斷的敲門聲,弄得人心情煩躁。
白依在鬆軟的睡榻上翻了個身,就不得不起身下地,打開了臥房的門。
門外是一身梳洗妥當的慕容晉,身後還跟著一個拿著洗臉水盆的小丫頭。在慕容晉進到房內的時候,那小丫頭也跟了進來,將水盆放到了睡榻邊。
“太陽都快升到西邊了,你怎麽還在屋裏睡著不起來?”隻是還沒等白依說話,慕容晉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說教:“連早飯都沒吃,你是真的不想讓自己身體好起來了吧。若不是我這時候回來,你是不是就要睡到晚上了。”
雖然知道慕容晉是在擔心她,但白依還是受不了自己剛睡醒的時候有人這麽嘮嘮叨叨。她又不能對著救她的人生氣,就隻得無奈的低聲替自己辯解道:“我是個病人,難道就不能多休息幾天嗎。”
“我看你是休息的時間太多了。”慕容晉搖了搖頭,示意白依抓緊時間洗漱一下:“大姐還怕你休息不好,一直沒讓人來叫你。”
白依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洗著臉,事後稀裏糊塗的讓婢女穿好外衣:“我要是能出去,也不至於每天都這樣渾渾噩噩的躺在床上了。”
“所以,你這是在埋怨我的不是了。”
“不敢,不敢。”白依回應著慕容晉的話,卻是慵懶的打個哈欠,她還沒告訴慕容晉。
以往她都是夜裏出去幾天,然後白天回來再睡上好幾天,作息時間顛倒,而且一點也不規律。有時候還會因為一個任務被突然叫出去,像慕容晉這樣還能敲門的人,根本不存在。
“說起來,你今天的藥是不是還沒喝。”慕容晉又道。
聽到藥字的白依頓時神經清醒了過來,迷茫的四下看了看,就要往門外走:“我突然想起來,我早飯還沒吃,難怪肚子會這麽餓。”
慕容晉麵對著白依,在對方與他交錯而過的時候,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回身站在了白依身後,另一隻手便順其自然的搭在了白依的肩膀上:“你啊,別想輕易蒙混過關。吃完早飯,也必須要吃藥。”
白依想,自己一定是病的太嚴重了。不然怎麽會感覺背後冷颼颼的,像活見了鬼一樣。
“慕容晉,我跟你說,其實我的病,早就已經……”
“行了,快走吧。大姐還在等著我們吃午食呢。”
白依還想再掙紮一下,就被慕容晉毫不留情的推出了門。
因為昨晚睡下的早,所以慕容家大姐並沒有見到回來很晚的弟弟,和也許會成為弟妹的白依姑娘。
也沒有想到,一大早起來,她就又在大街小巷聽到了一些奇怪的流言蜚語。雖然這事對於他們慕容家來說沒有什麽大礙,對於他弟弟這個七尺男兒來講,也無非是些無關痛癢的人生經曆。
可當她見到被自家弟弟攙扶著出現的白依的時候,還是不受控的擺出一臉冷淡麵容。
“大姐。”慕容晉最先喊了一聲。
白依隻是禮貌的點了點頭,腳步虛浮,看起來虛弱至極。不像是受傷,更像是久病之人。
“咳。”收回打量的視線,大姐夕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的咳嗽了一聲:“怎麽這麽久才過來,飯菜都要涼了,快坐吧。”
聽到大姐的回答,慕容晉才放心的扶著白依一起坐下。
慕容夕打量的視線雖然不明顯,但還是被白依盡收眼底。安穩坐在飯桌上的時候,白依也在不留痕跡的打量著慕容夕。
原來這就是慕容家大姐,那個讓不怕救她,也不怕和蒼路帝君對峙的慕容晉,一聽到名字就會驚慌失措的傳奇女子。
從穿著打扮來看,隻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一身素色常裝,就連烏黑的盤發上,也隻帶了一根木製的手工雕刻簪。妝容淺淺淡淡,雖說麵容嚴肅,但看起來卻是一副十分溫婉的模樣。
相比較身旁穿著打扮富貴的慕容晉,白依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突然被白依一雙嫌棄的目光看著,慕容晉很是迷茫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隻有提起碗筷,依舊若無其事的安靜陪著兩個他惹不起的女人吃飯。
沉默片刻,還是夕先開了口:“白依姑娘昨晚在我慕容家住的可還習慣?”
“習慣。”白依開口答,撿起碗筷吃飯,不知繼續該說些什麽。
和天下第一莊那些人相處時的感覺不太一樣。這裏,讓她有一種莫名的緊張。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很快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夕十分滿意的念叨了兩句。
抬頭就見著自家弟弟撿起了盤子裏的一大塊瘦肉,放到了白依姑娘的碗裏。而白依姑娘在看到碗裏多的一塊食物的時候,卻好像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又提筷把肉塊扔到了自家弟弟的碗裏。
白依受傷的這幾天口淡,實在吃不下去太油膩的東西。所以當慕容晉扔給她碗裏一塊肉時,她想也沒想的就直接扔了過去。慕容晉看起來也沒在意,隻是順勢把肉吃進了肚裏。
這會,慕容夕突然又問了她一句:“聽我家晉兒說,白依姑娘家住蒼路主城,城中的父母親也健在,可你又怎麽會獨自一人到這安廣城來?”
聽到夕這話,白依拿著竹筷的指尖不禁一抖。暗道,幸好慕容晉讓她提前準備好了說辭,不然一時她還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大姐,這事說起來話有些長。我家父母原本是住在蒼路主城,可三年前我的妹妹卻因病離世了。他們一時忍受不了打擊,就選擇離開了那個傷心之地,搬到了距離安廣不遠,又接近蒼路邊境外的一間老宅。至於我這次為什麽會獨自一人出現在山賊路上的原因,隻是因為我想替父母到山上尋些強身健體的藥材。”
“白依姑娘會醫術?”慕容夕再問,但這會兒她臉上冰冷的表情漸漸緩和了許多,進而轉變為了絲絲溫和。暗道,這真是個有孝心的丫頭。
“在書上學到了些,但大都隻是皮毛而已。”白依答到,而且這話一點不假,闖蕩江湖的這三年,她不僅用來學習了武功,還學習了這裏的文字,和用來治病的醫術。
“唉,可真是苦了丫頭你了。受傷的這幾天,也沒有給家裏寫信吧,你父母若是知道如今你受了很嚴重的傷,一定會十分擔心的寢食難安。”夕說著,將吃到一半的碗筷放了下來
“恩,所以我還沒把這件事告訴他們。”一想到這個世界的父母親,白依不禁低垂眼瞼。
雖然他們和她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經過三年的書信往來,她心裏也有了一絲難以割舍的骨肉親情。在她最難熬的時候,若不是那對父母寫信給她,說一直支持她的選擇,她也不會在這個世界越來越有腳踏實地的穩定感。
“白依姑娘家裏可還有別人?”就在白依沉浸在憂傷中的時候,夕終於將跑來跑去的話轉移到了正題。
“別人?”白依卻還不明白的在吃著飯。
慕容晉抬頭看了他大姐一眼,本想說些什麽,但半晌欲言又止。
“就是,你的夫君。”
“咳咳……夫君?”白依猛地一抬頭,說話時險些咬到了自己的舌頭:“我現在是獨身一人,還沒有夫君。”
夕不明白白依的反應為何這麽大,隻是露出一副明白的表情,又深問了一句:“白依姑娘,你看起來年紀不小了,怎麽還沒尋個好人家?”
慕容晉這才用目光示意了下他大姐,不要深問太多。
白依卻語氣毫不介意的回答道:“成親之事急不得,一切還是要隨緣才好。”而且看樣子也是說的大實話。
無視了自家弟弟的視線,慕容夕這才點了點頭:“白依姑娘你這一點,跟我家晉兒倒是像的很。隻是作為一個姑娘家,還是要早些嫁人的好,不然等到年紀大了,就什麽都晚了。”
在這個年代,女人年紀大了確實是什麽都晚了,白依吃完最後一口飯後放下碗筷暗道。
不過說到情愛之事她卻是不急,也是不懂,更不能懂。因為在她的字典裏,愛情就是會影響一切任務的危險因素。
很快三人結束了一頓午餐,夕因為放心不下店鋪,就帶著隨從出了慕容府的大門。慕容晉則依舊自願留下,在府裏照顧白依。
又是十分痛苦的喝下了一碗藥,白依整個人看起來都不是很好。
慕容晉看著坐在床邊企圖放空自己的人,開口略帶歉意道:“我大姐這人,心直口快,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你沒有介意吧?”
白依聽到這話,卻沒有想回神,隻是隨口回應道:“隻是隨便聊聊,又有什麽好介意的。反倒是我,一直沒有和大姐說實話。”
“大姐她還不知道那些事。”
“她若是知道,一定會將我趕出你們家。”
“不會,因為要時常助人為樂這種事,還是我大姐教會我的。”
“那她一定沒有教你,救人的時候要將自己的性命也搭上。”
慕容晉沒有出聲。
白依又道:“不過你們也不用太擔心了,等風秋夜那邊一有安全的消息,我就會離開你們慕容府。到時,你就又可以安心的做你有錢人家的大少爺了。”
這時,慕容晉走到白依身邊,坐下:“是我慕容家不好嗎?”
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一掌寬,白依也沒有在意。許是因為習慣了吧,她隻是依舊淡然道:“沒有,你們慕容家很好,隻是我不適合這裏。”
“其實比起適合,重要的,還是你喜歡住在什麽樣的地方。”
“我喜歡住在什麽樣的地方?”白依偏側過頭,這才覺得有哪裏不對的,從床前站了起來又向前走了一步:“像我們這樣的人,注定是要漂泊不定的。就算有喜歡的地方,也無法住的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