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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三至四章 假托鬼穀露天機

  關羽高大魁梧,怕是有兩米餘高,臉色如麥,一綹烏黑長須垂到了胸前,典型的關西大漢。


  關羽手持一把長柄環首刀,與演義中那把品相極佳,在北宋才會真正出現的偃月刀相去甚遠。


  做為一個新加入的尋常小兵,楊翦自然沒有機會與劉備關羽接觸。


  楊翦試著問起劉關張桃園三結義的事情,老兵一臉懵逼,說道:“劉國相雖然與關張二位將軍寢則同室,恩若兄弟,倒也沒有結拜。劉國相慷慨任俠,又是皇室後人,少有大誌,自然不會學這些盜竊匪寇之舉。”


  楊翦一邊操練,一邊盡可能多的了解一些情況,以便於做出最合適的應對。


  由於操練認真刻苦,又能勉強填飽肚子,楊翦體格愈發壯實,已能自如的使用環首刀劈砍斬殺,也能於十丈之距射中靶心。


  也因此,楊翦被任命為什長。


  這日操練完畢,楊翦如往常一樣向屯長田發告假。


  田發笑道:“你這小子天天去郭伯才家,到底是去借書看呢?還是去看他家閨女?”


  楊翦苦著臉說道:“田大哥,你就別寒磣我了,就我這樣吃不飽,穿不暖的小士卒一個,可不敢想討媳婦這樣的好事。”


  這田發準假倒是爽快,就是每次都要這麽戲弄自己一次,天天如此,這很影響心情啊。


  楊翦知道田發並無惡意,隻是無聊之餘找樂子的舉動。


  不過郭良家裏有不少藏書,而且郭伯才本身是個飽讀詩書的儒生,年輕時也曾遊曆過不少地方,頗有見識。


  這對於此時的楊翦來說,無疑是最有誘惑力的。


  至於他家那個十五歲的女兒郭瑾容,雖然已經長開,相貌清秀,看著很是養眼,不過也真的隻是養養眼而已,這個時候,哪有心思想這些個閑事情。


  郭良初始也以為楊翦借書求教為虛,接近女兒是實,頗為拒絕防備。


  幾次下來,這個少年人真的每次都是在認真求教,借閱的書籍不僅認真看了,還能提出不少令他也為之驚訝的看法來。


  對於這個謙恭有禮,心有錦繡的少年人,郭良早已放下戒備心來,反倒生出惺惺相惜之意,硬是要與楊翦平輩論交。


  楊翦以為郭良如此,是怕自己打他女兒的主意,為了避嫌,便也未推辭,這反而令郭良以為他是真性情,更加歡喜。


  楊翦離了軍營,入城直奔城東的郭良家。


  到了門口,便聽得院內郭良的妻子姚氏正追著雞跑,聽她自語,卻是今日要殺雞待客。


  楊翦趕緊退了回去,卻不防正在幫忙的郭瑾容眼尖,正巧看見,忙朝屋內喊道:“爹,楊什長來了。”


  這小丫頭死活不願稱呼與自己年齡相仿的楊翦為世叔,自以為是的以楊什長稱之,郭良也無可奈何。


  郭瑾容這一喊,楊翦便再也無法退走,隻得大聲說道:“愚弟去去就來!”


  也不待屋內應答,楊翦自去市上賒了斤豬肉與兩斤酒水。


  這年頭,物價飛漲,錢幣成了最無用之物,自董卓廢五銖錢鑄小錢,民間錢幣不行,幾乎都選擇以物易物。


  軍餉折成了糧食,雖然很少,但也勉強可以讓士卒自己平時去換些個人必須之物。


  在這個糧食金貴的亂世,糧食反而是最硬的通貨,加上劉備治下秩序不錯,當兵的賒上一點東西,還是被百姓信任的。


  一般情況下,除了占用朝廷軍器軍糧軍餉的士族私兵,是沒有軍餉的,不僅如此,庶族服兵役,還得自備糧食武器盔甲。


  劉備的軍隊比較複雜,是為了平定黃巾軍,由朝廷許可,以個人財力招募的,既有平原本地服兵役的庶族子弟,也有從流民中招募的外地人。


  像楊翦這樣的流民募兵,寬裕時多少也會發放點軍餉。


  楊翦提著酒肉進了郭家小院,將酒肉交給了郭瑾容,徑自入堂屋尋郭良。


  尋常百姓都是一堂兩屋,郭良雖是個讀書人,但家中也隻是一般,也隻有這板壁土屋三間。


  堂屋之中,郭良正與一名儒袍中年男子相對跪坐,見楊翦進來,抬手召喚道:“楊兄弟來得正好,為兄與你介紹。”


  楊翦近至郭良身邊肅手而立,望向那中年男子,揖手為禮。


  那中年男子嗯了一聲,不過是淡淡掃了楊翦一眼,甚是倨傲。


  聽了郭良介紹,楊翦才知中年男子乃是冀州中山郡無極甄氏的甄堯。


  中山無極甄氏於兩漢一代,乃是真正的官宦望族,但到了此時,已日漸末路,上代家主甄逸於六年前去世,官不過上蔡縣令,甄堯與其兄現任家主甄儼兩兄弟雖曾舉孝廉,甄儼不過是曲梁長(人口不過萬的縣長官稱長不稱令)。


  但甄氏底蘊深厚,其母又是出身於常山郡的望族張氏。


  這個時代,世家大族才是真正掌握地方命脈與天下大勢的人,相互之間更是以聯姻方式彼此勾連,織就龐大的利益網。


  楊翦幼時看三國,怎麽看都很勵誌。一個編草鞋的,帶著一個殺豬的與一個逃犯,艱難創業,居然最後能三分天下。


  長大後再看三國,才發現不是那麽回事,隱隱發現了在三國故事後麵,三國鼎立的背後,那些傳承已久的世家大族的力量無所不在。


  但就一個琅琊諸葛氏,便能攪動三國風雲了。蜀國丞相諸葛亮,其兄諸葛瑾,吳國大將軍,同宗諸葛誕,魏國禦史中丞、尚書。


  而劉備前半生寄人籬下,顛沛流離,直到得到東海糜氏、琅琊諸葛氏等世家大族的支持後,才時來運轉,創業成功。


  自己連寒門子弟都不是,自然入不了這些世家子弟之眼。


  楊翦心中冷笑,臉上卻未露聲色,轉頭對郭良拱了拱手道:“愚弟不知伯才兄(漢時男子有名有字,字一般為二十虛歲的冠禮上取字,為了方便,本書不就年齡)家中來了客人,多有打擾了。昨日所借書籍已看完,小弟想再借上幾卷。”


  郭良見甄堯無禮,頗為尷尬,聽了楊翦之言,笑道:“不妨事,書籍皆在屋內,想看什麽,讓瑾容為你取來便是。”


  楊翦聞言謝過,複又對甄堯拱了拱手,從容而出。


  郭良也曾以寒門舉孝廉,加之頗有學識,故而遊曆之時,才得機會與甄堯結識。


  “伯才兄,恕堯直言,即便這個楊姓少年真是大才之人,一個庶民,沒有世家大族的支持,也是永遠沒有出頭之日的。聽聞你婉拒了劉國相的邀請,卻對這個少年刮目相看,何也?”甄堯看著楊翦背影,目光冷淡。


  郭良說道:“允常兄說笑了,亂世之中,能保全家人,苟活性命,已是幸運。劉國相雖然心懷大誌,但如今根基全無,羽翼未成,想在這亂世之中創下一份基業,談何容易。良才疏學淺,也沒有什麽大誌向,一家人在一起,能平安相守便心滿意足了。至於這位楊翦小兄弟,他的好學與見解,為良生平僅見,每次相談甚歡,實有知己之感,自然刮目相看,以友視之。”


  甄堯哦了一聲,郭良的學識與見解,他是知道的。而且從剛才來看,這少年人的心性也不錯。


  “伯才兄與他交往之時,可曾發現其他不凡之處?”


  郭良有些愕然,笑道:“允常兄,楊翦年紀雖小,卻頗為沉穩,除了談及時政,每每一針見血,直擊要害外,很少言及其他。不過有一次酒後亂言,元啟曾說過,他是鬼穀門下,知道漢室將亡,天下三分,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手改寫曆史。”


  郭良看著震驚的甄堯,苦笑道:“當時我聽完,自然十分震驚,再追問時他便突然清醒過來,隻說自己醉酒後胡言亂語,不可當真。但那時給我的感覺,他說的就是真的。”


  甄堯皺了皺眉頭,歎道:“若真是鬼穀門下,那他的話自然有幾分可信。可惜他沒有透露更多的東西,真假難辨啊。”


  鬼穀子姓王名詡,因隱居於雲夢山鬼穀,而自號鬼穀先生,相傳可通天徹地、無所不能。其門下每一現世,便是攪動風雲、驚才絕豔之輩。孫臏、龐涓、蘇秦、張儀、商鞅等鬼穀門人的光芒太盛,鬼穀子自然變成了世人心目中的神仙人物。


  郭良若有所思,問道:“允常是在想五位妹妹的婚事?”


  甄堯再次歎了口氣,說道:“伯才兄,如今的甄家已不是從前的甄家了,我與二兄甄儼能力有限,單憑我們兄弟,很難擔起振興甄家的重任來。甄家要重新振興,怕是要著落在五位妹妹身上了。”


  世家大族的女子,從來都是用來與他族聯姻的工具。


  郭良笑了笑,沒有接話。


  正巧楊翦借好書過來告辭,聞言淡淡說道:“心血來潮,便給你甄氏算上一算。袁本初會為次子求娶中山甄洛,後來甄洛又為曹孟德長子曹子桓所得,甄氏倒也興旺了幾十年,可惜後來曹子桓稱帝,甄洛失寵,被曹子桓所殺,死得很慘。”


  甄堯如見鬼怪一般看著楊翦,咽了咽口水,艱難的說道:“甄洛?我家九歲的小妹?曹子桓稱帝?”


  楊翦看了他一眼,說道:“甄洛還有四位姐姐,雖然我不知道嫁給誰了,反正不會是劉國相。”


  甄堯呆了一呆,霍然站了起來,盯著楊翦問道:“你怎麽會知道我此次來平原郡的目的?”


  楊翦輕笑一聲,淡淡說道:“甄氏沒落,恰好有五位如花似玉的美人,自然會聯姻出去。劉玄德畢竟是宗室之後,又素有賢名,在甄氏的人選之中,很正常啊。”


  甄堯忽然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禮,說道:“先生可有教我?”


  楊翦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說道:“自光武帝光複漢室,這天下名義上是劉家的,但是大部分土地與人口都在世家大族手中,朝廷的權力實際上也操控於世家大族之手。皇帝為了抗衡世家大族占據的朝堂,不得不重用外戚與宦官,當得窩囊之極。”


  “對於你們這些世家大族來說,大漢在與不在,或是誰來當這個皇帝,這些都不重要,隻要能保證自己的利益,你們隨時可以改換門庭。在你們的眼裏,隻有家族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聯姻這東西說穿了其實也靠不住。”


  甄堯看著楊翦,忽然說道:“楊翦可有意於這亂世之中創一番大業?”


  楊翦搖了搖頭,說道:“累死累活,打死打生,最後不過為他人作嫁衣裳。也沒什麽意思。”


  “楊翦既然能看破天機,便已穩立於不敗之地,若不能借機創一番大業,豈不可惜?”


  楊翦靜靜的看著甄堯,忽然笑了起來,說道:“甄兄這是準備在我身上也下上一注嗎?未知甄家五女,甄兄準備下嫁哪一位於我呢?”


  甄堯聞言,怒道:“楊翦,甄某以誠心待你,你又何必調侃戲弄於我。既如此,今日甄某所言盡皆收回。你我話不投機,就此作罷。”


  郭良見甄堯拂袖欲走,忙起身勸阻道:“允常兄莫要生氣,這事得從長計議,我們坐下慢慢商議。”


  甄堯哼了一聲,卻也依言坐了下來。


  楊翦就此拱了拱手,也坐了下來。演戲這東西,過火了也就演砸了,自然要懂得借坡下驢。


  安定下來後,不管以後要不要加入這場波瀾壯闊的群雄逐鹿之中,起碼也要為自己謀一個安穩的生活。


  這個世道,寒門要出頭,幾乎沒有可能,更何況自己這個貧民。雖然群雄紛爭,自己可以憑借知道曆史走向的先機而擇其一從之,但除了從軍拚命,也無其他辦法。


  至於做謀士,三國時代曆史上最有名的謀士哪一個不是出身世家大族?

  無論怎麽看,要破局必先抱腿。


  從內心意願上來講,要抱腿當然要抱最粗的那條,但問題是,曹操雖然會是最粗的那條,但現在還遠未成長起來。


  還有一點最要命的,雖然楊翦個人是很欽佩曹操這個人的,但從情感上對曹操又是有排斥心理的。


  多多少少還是中了《三國演義》的毒啊。


  而現今,孫策還在袁術手下靠賣苦力混口飯吃,劉備更慘,憑著賢德之名在東家西家的吃著百家飯。


  去哪都不好混啊。


  再說了,自己憑什麽能在他們裏吃香喝辣活得舒暢啊?

  先知先覺,泄露天機?

  這東西,一次兩次的偶爾為之還差不多,泄露多了,引起來的就不是好處而是猜忌,甚至是殺身之禍了。


  楊翦結實郭良,除了是真的要借書了解情況,提升自己,更重要的是,有一次他偶然聽郭良與人吹噓自己早年舉孝廉時遊曆各地,結識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子弟,其中甚至有琅琊諸葛氏。


  這個時候的諸葛亮才十一二歲,兩個姐姐雲英待嫁。在了解這些情況後,他好幾次起了去琅琊郡找機會的念頭,可惜自己實在是沒有本錢,能不能活著走到琅琊郡都是個問題,隻能恨恨作罷。


  今日好不容易來了個中山甄氏的子弟,這腿是細了點,不過以自己蚊子般的卑微地位,見肉總得叮上一口。


  人還是要有夢想的,萬一實現了呢。


  沒有實力的時候,自然沒有挑三揀四的權利。


  楊翦身無所憑,隻能冒險賭上一把,所以才會泄露天機,先聲奪人。


  好在有郭良先為自己背過書,對方倒不至於以為自己是個神,經。至於對方會不會信,會信幾分看幾分,就完全看對方個人了。


  世家大族的人,眼光向來很毒。他們看人當然首先看背景,但也看潛力,看準了,就敢也舍得下注。


  對甄堯來說,甄氏沒落已不可避免,如今尚有母親張氏背後的常山張氏照拂著,還能支撐些時候。


  好在甄氏還有五位相貌出眾的妹妹,這些年家裏更是下了大氣力培養,總算有了重新崛起的希望。


  自己此次來平原郡,是因為聽說平原相劉玄德妻室新喪,才專程過來看看。


  來了之後才發現,劉玄德是不錯,觀行事氣象隻怕也不是尋常人,但有一條卻是澆滅了他心中的念頭。


  都說劉玄德克妻,到現今兩任妻室皆無疾而終,這就有點恐怖了。而且劉玄德曾對關張二人說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之語,雖說是籠絡人心的話,卻不免令甄堯心裏惴惴。


  雖是乘興而來,卻已生出去意。


  如今聽這楊元啟所言,自家的興衰倒是要落在九歲的五妹甄洛身上。


  什麽袁本初敗於曹孟德,曹子桓收甄洛的話,甄堯倒也沒細問。但曹子桓會稱帝,甄洛會慘死於他之手的事,他卻不得不認真問問。


  楊翦看了看二人,緩緩說道:“這等泄露天機之事,本不可細說,更不可亂傳,否則反噬甚重。愚弟不用叮囑,想必兩位兄長也知道個中利害輕重,此事出我之口,不再傳他耳,連妻兒父母都不能,我的身份更是不能對任何人提起。兩位兄長若能發個毒誓什麽的,我便說說此事。至於其他事,你們不可再問。”


  郭良與甄堯相互看了一眼,心裏都激動不已,這等知曉未來之事,自然令人興奮。


  兩個人全然沒去想楊翦會不會是胡編亂造,蒙混自己的。


  所謂事不關己,關己則亂。甄氏的困境,鬼穀的盛名,令甄堯自然抱有期待。


  郭良以全家性命,甄堯以家族前途各自發了下大誓,靜待楊翦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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