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浮 18
就在林辰用成功學法則忽悠端陽的時候, 王朝也覺得自己也需要被灌點什麼東西。
當然,這並非因為他也被困在什麼絕境之中,他純粹就是想喝點熱乎的東西——眼前村落的景象實在太詭異了。
雨林里悶熱潮濕, 加上大概又到了要降暴雨的時間, 村落迷濛著一層白紗似的霧氣。四周的霧氣顯現出牛乳一樣的顏色,不過味道可沒牛乳那麼香甜,而是泛著一股腥臭味。
他們踏著滿地落葉, 一時無法再前進一步。
前方空無一人。
黃褐色的土地上雜草叢生, 雨林這種地方植物生長又特別迅速, 一些青綠色藤蔓已經纏上了高孟人特有的架空茅草屋, 像在圈禁領地一般。
屋子裡沒有人, 零星茅草翻落在地,小女孩的粉紅色毛毯垂落在茅草屋護欄上。
旅店裡沒有人, 上面掛著一塊破舊木牌,用達納語寫著「住宿」兩字, 木牌正空蕩蕩地隨風搖擺。
一路走入村莊,他們還看到掛著援建牌子的簡易小學和無國界醫生組織的醫療站。他跟著刑從連進醫療站里轉了一圈,人和醫生當然是不可能有的, 但櫥窗里的葯也一樣沒了,只留下一張雪白的病床,看得人心裡發冷。
醫療站旁有家比較時髦的小商店,商店大門洞開,貨架上很多東西都被翻亂了。
刑從連走出醫療站, 轉而向商店走去。
王朝小步跟著他, 突然不小心踩到一腳滑膩膩的東西, 以至於差點摔倒, 但因周圍實在太過靜寂詭異, 他大氣不敢出,只能將叫聲硬生生從喉嚨口咽下了下去。他捂著嘴,低下頭,地上是一叢褐色的菌類植物,被他踐踏過的菌類植物彷彿像什麼流血的動物肢體,看上去嚇人極了。
他抬眼,只見自己老大已經走進商店,掃視著貨架上的東西,然後他老大蹲下身,又開始翻看地上被扔得亂七八糟的商品。
王朝趕忙跟了過去,又差點被滿地雜物絆一跤,他仔細看了看,地上堆滿了避丨孕套、紙杯、香皂之類日用品,讓人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他又偷看了下老大的臉色,只見他老大現在怒火中燒的情緒漸退,臉上更多的是冷意。
「老大?」他試探著問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他說完,發現刑從連眼刀掃來,趕忙噤聲。
「你覺得這裡缺了什麼?」
王朝小心翼翼繞過地上的東西,走到刑從連身邊,向地上那堆五顏六色的東西看去。
「沒有吃的?」
「還有呢?」
「沒有飲用水、巧克力、還有酒……」
「這說明什麼?」
「說明……有人拿走了所有維持生命的必需品,但酒是怎麼回事啦。」
「野外生存,烈酒也很重要。」刑從連答。
康安和高孟人出身的酒吧老闆莫達•納爾走在最後,酒吧老闆看向周圍一切,目光從懷疑變為震驚又從震驚變得驚恐,最後,他三步並作兩步,踩著滿地塑料包裝袋,一把拽住刑從連衣領,憤怒地道:「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對我的族人做了什麼?」
刑從連用一副「請問你腦子有病嗎」的表情看著莫達•納爾,他伸手扯開酒吧老闆,從地上撿了盒煙,拆開,抽出一支點了起來,然後對康安抬了抬下巴,說:「去把剛才那兩個抓回來。」
「為什麼老大?」康安不明所以。
刑從連吐了口煙,只說:「滾。」
大概是他老大心情不好的樣子太嚇人,康安再不廢話,迅速轉身一溜煙跑遠了。
「你們部族的彈藥庫在哪,知道嗎?」說完,刑從連叼著煙,低頭從一堆雜物的角落揀出一包紅色東西,扔給王朝,然後頭也不回走出商店。
王朝仔細一看,才發現老大剛扔了包彩虹糖給他,他又高興地跟了上去:「老大老大,不是說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嗎?」
「閉嘴。」刑從連很不耐煩地說。
莫達•納爾作為高孟部族族長的遠房親戚,還是稍微知道一些部落秘密的,他將他們帶到村落外的叢林里,找了一會兒,神秘地拉開了一顆巨樹,然後走了進去。
王朝目瞪口呆地跟著走進樹里,樹榦中空,悶熱不流通的空氣中透著濃重的火藥味,果然,樹榦地下有個不大的地窖。
電燈亮起,地窖里的情景讓光頭酒吧老闆再次大叫出聲。
原本壘放整齊的彈藥箱盡數傾覆,所有軍綠色鐵皮箱里空空如也,彷彿經過洗劫一般,光是站在這裡,就可以想象當日高孟部族的戰士們取彈藥時是怎樣兵荒馬亂的場景。
莫達納爾跪倒在地,竟捂著臉哭了起來,刑從連踹了他一腳。
光頭酒吧老闆紅著眼眶看他們:「我們來晚了,我的族人都失蹤了!」
「你怎麼這麼多愁善感?」刑從連很不耐煩。
王朝暗搓搓地問:「老大,高孟人這麼猛嗎?這是全村出發去搞別的部落?哪個部落把他們惹成這樣,這得是殺酋長奪公主之恨吧?」
「你覺得可能嗎?」刑從連咬住煙蒂,淡淡道。
「好像不可能,聽說高孟人比較開化,沒公主這個職務。」王朝遺憾道,「但康安的情報不是這麼說的嗎?」
「呵,男人出去殺人,村裡連留守的老人孩子都沒有?」
「那這裡的人為什麼突然人間蒸發了?」
「逃命。」刑從連說。
想起被帶走的藥物和那些維持生命的必需品,王朝吸了口冷氣:「連彈藥都帶走了,有人在追殺他們,他們迫不得已舉村遷徙,為什麼啊?」
「不知道。」
「那他們逃命去哪裡了,一周時間這個行動半徑太大了,我們上哪找人去老大。」
「呵呵。」
說完這兩個字,刑從連叼著煙走出地下彈藥庫,一言不發,踏著滿地腐爛樹葉,回到碼頭。
碼頭前的寬闊河面上,好戲正在上演。
王朝趕忙給他老大端了個木樁,遠處河面上,康安正在追擊剛才那兩個被他老大打到吐血的窮逼武裝分子。
康安在水中拉住船舷,翻身上去,一記左勾拳將其中一人揍進水裡,另一人揮漿襲來,康安果斷拽住船槳,一收一放,借力將人拉入水中。這時康安已經佔領了最高點,非常果斷地拍了兩記船槳下去,水面上只剩下兩個暈菜的死狗。大概是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還不夠猛,康安竟一個猛子扎入水中,在河面上將兩個暈死的武裝分子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回來。
王朝不斷觀察刑從連的臉色,只見他老大面無表情地抽了最後一口煙,把煙頭踩滅。
在刑從連身前趴著兩個濕漉漉的武裝分子,康安把兩人弄醒。看到眼前景象的時候,兩個武裝分子很明顯露出見鬼的神情,他們爬著後退,被康安從後面堵住了。
刑從連脾氣很差地問:「說吧,人在哪?」
兩人迷茫地對視一眼,拚命搖頭。
「我問你們,高孟部族的人現在在哪?」
「我……我們不知道……我們確實只是路過而已!」其中一位武裝分子大概是歐美人,用磕磕絆絆的達納語回答道。
「這麼大一片雨林,你們閑著沒事路過這裡?」刑從連踩住其中一人的肩膀,冷笑道,「不怕被高孟人掛起來晾成人干?」
「確實只是偶然路過,請您相信我們!」
「真沒意思。」刑從連的腳尖一下下敲在那位武裝分子肩膀上,「你們會突發奇想來這裡,必然是提前知道高孟部族的人不在了。而你們之所以知道這點,不是有人通風報信,就是你們目睹了整個部落被人追殺的情況。所以,告訴我,整個部族的人在哪裡?」
地上兩位武裝分子顫抖了一下,兩人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們不能說,對方的勢力太強大,如果知道是我們泄露的秘密,我們會死無葬身之地。」
刑從連掏出槍,頂住一人額頭:「行,你不說現在就得死。」
對於裝逼和嚇人這兩件事,王朝從來只服他老大本人。
兩位可憐的武裝分子二話沒說,立即吐露內情。
「三天前,我們的確遇到過一大群高孟人。那時天已經黑了,我們在雨林里趕路,選了一棵大樹休息。後半夜響起了槍聲,密密麻麻的高孟人從我們腳下跑過,一群可怕的戰丨士追在他們後面。」
「對,那些戰丨士的裝備精良,我們根本不敢開口,只能躲在樹上瑟瑟發抖。」
「他們太殘暴了,落在後面的高孟人被瞬間殺死。」
刑從連打斷兩人:「行了,乾脆點說,那些戰丨士是誰的人?」
「我們看到了蟒蛇纏繞獵豹的標誌。」其中一人說。
「查拉圖?」刑從連蹙眉。
另一人趕忙搖手說:「您能小聲點提起這個名字嗎,我的心臟一陣發緊。」
聽到那三個字時,連王朝都覺得自己胃裡一陣翻騰。
蟒蛇與獵豹圖騰以及查拉圖三個字,代表了的是達納雨林解放者聯盟——達納地區最殘暴的武裝分子。雖然這個組織的名字聽上去挺民主,但也僅僅是聽上去而已。過去十年裡,該武裝組織領導人兼暴君查拉圖在達納累積屠殺近五萬人,聯合國屢次試圖干預,但都無功而返。畢竟達納地區的形勢太複雜,無論哪方勢力從外界插手干預這裡,都會被這裡所有的原始部族、武裝分子、雇傭兵組織群起而攻之。
正因為搞定達納的收益遠小於付出,才造就今日的三不管地帶。
聽兩個武裝分子生動地講述當時彈藥橫飛血肉模糊殺人如砍瓜切菜的場景,康安的臉當即就綠了:「老大,小五他們一定很危險!」
刑從連沒理睬康安,只說:「王朝,找個地圖。」
王朝立即打開平板電腦,調出整個達納雨林三維地形圖:「老大,請過目。」
刑從連將平板電腦遞到兩人面前,說:「三天前你們在哪裡見過他們?」
兩位武裝分子依舊趴在地上,他們盯著平板上的茫茫綠色,研究半天,最後劃定了一片在他們西北方向的區域:「大概就在這裡。」
刑從連接過平板,點了點頭。
康安很焦急地湊過來問:「老大,這是三天前的位置,他們現在會在哪裡?」
刑從連眯起眼,不斷放大整塊區域:「你問的第一個問題應該是,查拉圖想殺人,為什麼一個禮拜還沒把人殺光。」
「為什麼?」
「因為他根本就不想殺光所有人。」
「我不懂啊!」
刑從連沒再說話,他先是標出高孟部族駐地所在位置,爾後標出三天前整個部族最後出現的位置。他將兩點連在一起,目光掃過平板,不斷放大圖片,移動地圖位置,最後,他微微向後靠了靠,指向一處,說:「這裡。」
王朝看向地圖,發現刑從連指出的位置是坐落在雨林中的一處廢舊礦場。
「老大,查拉圖是想要幹嘛?」
「驅趕獸群,進入指定陷阱。」刑從連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