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重逢（一）
「去調查一下，安華大學有沒有這個學生！」鄧鐸氣呼呼的把幾張照片甩給趙強。
那個女孩怎麼可能有能力上大學？她不是被遣送回國了么？一個孤兒，沒人沒錢沒權，憑什麼上大學？
可是她跟羽瑤長得太像了，不會錯的。
鄧鐸很氣憤，同一個會場，同一排座椅上，被兩個不知所謂的年輕人刁難。
趙強很快就給了他一份信息：
姓名：梁羽聹
性別：女
年齡：20
院系：安華大學政法學院法學系大二學生，兼修新聞專業
宿舍：東區八號宿舍403
舍友：蘇茹，吳楚楚，馮錚錚
（備註：除了上課，在外輔導玉龍街吳姓小孩初中課業，文化街酒吧適應生。）
果然是她。
趙強抬頭，詢問老闆的心思。
「不用告訴羽瑤。」趙強點頭退下。
反正又見不到。
鄧鐸披著寬大的浴袍，梁羽瑤已經給他醒好酒。
「鄧先生」她的聲音輕柔婉轉，任何男人聽了都會渾身酥麻。
「今天怎麼樣？」鄧鐸柔聲問。
「嗯，就跟平常一樣的，彈了會兒琴，去畫室逛了會兒，然後去福利院做了半天義工，小孩子們挺可愛的，」我很喜歡他們。最後一句沒敢說出口。
「沒去逛街？」鄧鐸像是知道般轉了話題。
「一個人多無趣呢。」梁羽瑤偷偷瞟了一眼正在呷酒的男人。
「明天，我陪你去。」
梁羽瑤明顯聽到自己心裡的煙花絢爛了，但是她轉瞬想到，和他逛街，完全就像例行公事，剛升騰起的火苗便熄滅了。
鄧鐸好笑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單純的小白兔把心裡的想法全都展現在了臉上。
「我們去步行街。」
「真的啊？」梁羽瑤開心的就想往鄧鐸身上撲，快要到他身上時卻倏地轉了身。
他是她的養父，她已經22歲了，有些東西，明顯不一樣了。
「那，鄧先生你早點休息，我先回房了。」依舊溫柔，卻顯見低沉。
「好。」鄧鐸的心緒，也產生了變化。
「晚安，鄧先生。」
「晚安。」
他也作勢離開客廳，走向卧室。
走到中途，卻停了下來，眼見杯中見底，他續了杯，滿滿一杯。
鄧鐸半躺在沙發上，瓶中瑪瑙色液體已然告罄。
牆上的古董鐘錶，驚醒了混沌中的男人。
「12點了啊，該睡了呢。」
他起身想要回屋睡覺，卻在無意間走到了梁羽瑤房門外。
停身，駐足。
門把手觸感微涼，可以想見門內的人兒睡姿曼妙，呼吸安穩。
酒蟲在肚子里叫囂，鄧鐸覺得空氣燥熱得很。
下意識的擰動了把手，腦子一片空白，任憑身體跟著腳步進了屋。
梁羽瑤穿著貼身的白色綢衣，許是夏夜炎炎，不著一被，年輕的軀體在呼吸聲中起伏，呼吸均勻，神色安然。
鄧鐸看著眼前的畫面，覺得空氣更熱了幾分，連身上的浴袍都成了桎梏.……
晨色盎然，鳥雀呼晴。
鄧鐸揉著亂糟糟的頭髮，宿醉的臉上滿是青茬。
他不想起身，但是想到昨晚的允諾，便極不情願的起身走向衛生間。
她肯定等急了，都10點了。
鏡中39歲的男人，再怎麼意氣風發志得意滿，總歸是留下了歲月的痕迹。
鄧鐸刮鬍子的手，加重了力氣。
恨不逢君盛年時。
想到步行街人潮擁擠，都是些年輕情侶，再不濟也是夫妻雙雙。
鄧鐸把剃鬚刀一摔，忽然就覺得意興闌珊了。
還不如喝酒來的有意思。
他大步走進客廳，卻看到穿著短體恤牛仔裙，扎著丸子頭笑盈盈的梁羽瑤。
梁羽瑤很開心，所以在鄧鐸依然穿著睡袍板著臉走出來的時候，也沒來得及把笑臉收起來。
顯然，她對深夜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也對剛剛在衛生間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鄧先生，你還，還沒洗漱嗎？」
哎，鄧鐸把剛要去拿酒瓶的手很尷尬的揣進了衣兜。
「嗯，羽瑤，你，等我一會。」
你看她笑的多開心，簡直像極了討好的小妖精。
鄧鐸低聲啐到：「小妖精！」
梁羽瑤對鄧鐸一瞬間的心裡變換明顯毫無感知，她剛想問問鄧鐸自己今天這身打扮可不可以，鄧鐸就嘟囔著些什麼轉身回了房間。
梁羽瑤心裡想，他會不會覺得我這樣穿太隨便了些？
鄧鐸當然不覺得梁羽瑤這樣穿很隨便，這樣的穿著打扮，很符合她的年紀，但是，他要怎麼穿？
衣櫃里滿滿都是定製的西裝襯衣皮鞋大衣，無論穿哪一套，和梁羽瑤走在一起都只會讓人覺得他們是父女而已。
他又感覺自己不想去了。
「鄧先生，」梁羽瑤遞過來一套衣服，「你看，這套怎麼樣？」小心翼翼。
和她的很配：白體恤牛仔褲和板鞋。
鄧鐸看向她。
「我，你要是不喜歡，不穿也沒事，我就是想著你的衣服肯定都是正裝，但是去步行街……」
「我穿。」
「啊。」
梁羽瑤呆住了，旋即便釋然。
「那你穿，我去客廳等。」
不這樣打扮將近二十年了吧。
鏡子里的人和記憶中的樣子重疊起來。
那時他們也是這樣穿著，去最破最髒的地方，開心的擼串，她的衣服上，到處都是油漬。
他忽然有些期待了。
「走吧，羽瑤。」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不被歲月侵染的少年。
他們搭地鐵擠公交，一路「過關斬將」，終於來到了步行街。
趙強一直在後面若即若離。
梁羽瑤很開心，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坐海盜船了，上一次似乎還是十七歲生日時，她一個人來的，趙強在下面等。
她看著旁邊端坐著的鄧鐸，在最高點時，想要去抓他的胳膊，但是默默縮回了自己的爪子。
他不會喜歡我去觸碰吧。
梁羽瑤忽然落寞了。
以至於下了海盜船，低著頭，默默的走。
「要不要吃冰激凌？」
身旁的男人忽然開口。
「要！」她想都沒想。
「給，錢。」
梁羽聹呆住，我自己去買？
鄧鐸甩給他一個眼色：怎麼，我去買？
梁羽聹接過他手中的一沓錢。
什麼人會走在街上，從口袋裡掏出一大沓錢？難道這男人不知道現在出門在外哪怕不能刷卡也能手機支付么？
梁羽瑤沒有客氣。
一大堆吃的擺在鄧鐸眼前的時候，他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對面的女孩。
「吃不完？不不不，你吃得完。」梁羽瑤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再喊「鄧先生」了，反正回去怎麼受罰是明天的事情。
果然，還是這些富有生活氣息的東西好吃。
鄧鐸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
梁羽瑤手腳輕盈的收拾著桌上的垃圾。
「我去扔垃圾，你在這兒等我啊。」
步行街的好處就是，東西便宜，吃的最多，垃圾桶也多。
鄧鐸點頭，這麼點路，她不至於走丟，或者跑掉。
但是他還是不怎麼放心，目光隨著她的背影。
然後，他看到了那張和梁羽瑤相似的臉，似乎開心的拎著一個小禮盒。
不遠處的梁羽瑤怔了怔，但願她沒看到。
但是她顯然看到了，還追了過去。
「媽的」他也追了過去。
站在地鐵站口的梁羽瑤，神色錯亂的跟他說：「我確定那就是羽聹，我不會看錯的，鄧先生，我不會看錯的。」
鄧鐸看到一汪池水裡，桃花片片飛舞。
他的心，在她的淚水和哭泣中碎了一地。
梁羽聹，你為什麼要出現呢？
「鄧先生，你能不能幫我找到她？」梁羽瑤眼角噙著的淚珠，一顆顆砸在他的手背上。
他聽到自己嘴裡吐出的很不情願的「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