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三）
暑假在知了的鳴叫中拉開了序幕，滿園的百合和芍藥在烈陽下競相怒放，顯然經過精心的打理：不蔓不枝，精緻有序。
少女很開心，好成績，好工作，好景色，好姐姐再配上軟床豪宅，昔日苦楚似乎不值一提了。
梁羽聹哼著歌踏著一路的馨香進了鄧宅，她最開心的是鄧鐸沒有在家。
剛放假，張叔就把她接回了鄧家。
而那個男人，據說是去歐洲考場市場，其實是為了避開我吧。管他的，反正我開心就行。
梁羽聹的心情更美麗了，下學期開學時的獎評，她勝券在握，畢竟專業成績毫無懸念，而輔修的成績，也是錦上添花的事情。雖然見不得安哲遠那副：看吧，在我的幫助下你才可以考這麼高分的表情，但不得不說，撇去富二代的光環不提，這個人確實聰明且認真。
梁羽瑤在客廳里插花。
「回來啦？我說讓張叔去接你，你也不要，看這滿臉的汗。」梁羽瑤拿起錦帕就要給妹妹拭去臉上的汗漬。
梁羽瑤擺擺手「不用，不用，我拿袖子一擼，就乾淨了。」她可捨不得把姐姐那麼精緻的帕子給弄髒了。
「看，我給你帶的小禮物。」她今天發工資了，玉龍街的小孩考上了他們大學的附屬高中，家長很高興，便給了她比談好的價格稍高的補課費。
「好漂亮的發卡啊。」梁羽瑤忍不住把它拿在手裡把玩，隨後要求梁羽聹給她別在頭上。
「你可別嫌棄這個價格低廉啊，這可是人美手巧的美院小姐姐自己設計自己做的呢。」關鍵價格還不貴。
「嫌棄什麼啊，只要是妹妹送的，姐姐都喜歡！」梁羽瑤剛剛就發覺，發卡雖然精巧，但質地遠比不得鄧鐸隨手扔給她的那些高定，但是，這是自己的妹妹送的呀。
「嘻嘻，等我以後掙更多的錢，我就給你買真的。」
「姐姐啊，不需要你給買什麼，你對自己好一點就可以啦。」妹妹的手，顯然比自己的粗糙，梁羽瑤心疼的摩挲著梁羽聹和年齡不符的手，「以後啊，別去干那些粗活了，沒錢了，你就跟姐姐說啊。」
梁羽瑤憑著自己的想象，猜測出了妹妹這幾年的不容易。她不敢問，梁羽聹也沒時間說，她要不就是在打工，要不就在看書和補覺，又或者，她不願意向姐姐提起過往，梁羽瑤願意等，也願意儘力給她更好的生活，而讓過去真的成為過去。
「哪來的粗活啊，我梁羽聹什麼人？高材生㖏，我靠知識掙錢呢。」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大晚上的還得出去？」梁羽瑤明顯嚴肅了。
梁羽瑤知道自己的姐姐肯定以為自己去做見不得人的事情了，「我去我們學校文化街的酒吧當適應生，」她決定說實話，梁羽瑤的臉明顯垮了下去。
「我的口語挺不錯的，我靠正正經經推銷酒水清清白白拿錢。」對方明顯不信。
梁羽聹頓了頓，補充道：「這麼說吧，做家教的錢，每一分都沾染著我的心血，而賣酒水的錢，則每一分都沾染著我的口水。」
「兩者最大的區別就是，後者數的時候，挺方便的。」
「但我還是不放心，你一個女孩子家，去燈紅酒綠的場所，大半夜回來，很容易遇上打劫的，騙取器官的，還有流氓之類的，太危險了，別去了。」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以為現在是什麼社會，哪來的那麼多牛鬼蛇神？」梁羽聹撒嬌的拉住了姐姐的胳膊。似乎這份親密，在時間的縫隙里從沒被摧殘。
「那就讓張叔在你下班的時候去接你，這是我唯一的退讓了。」
「不用不用，我給你看看，什麼叫當代女孩的自衛。」梁羽聹大開自己大大的帆布包，一扒拉，裡面的東西便呈現在兩人面前：防狼噴霧，錄音筆，辣椒水，電棍……
她可不想被人盯梢，雖說張叔張嬸口口聲聲把她當閨女，但他們始終是拿鄧鐸的錢。
「這些都是些什麼？」
果然這就是養在深閨的少女？梁羽聹不想一一解釋，便說「這個社會沒那麼可怕的，而且這些都是防衛工具，不然我怎麼四肢健全毫髮無損的的站在你面前的？」
梁羽瑤沉默了，她張口，想問問自己妹妹，關於過去，關於這離散的十一年。
但是張嬸進來了，端了雞絲米線，梁羽聹已經跑到張嬸那兒了。
「張嬸，來來來，我幫你。」
「嗐，燙得很，你這小手可受不住，還是讓我來吧。」
梁羽聹縮回手，「嘻嘻嘻，今天做什麼好吃的呀？」
「大小姐說，你呀，吃不慣那些小碗小盤半生不熟的西餐是吧？今天特地囑咐廚房做雞湯米線吶。」
梁羽聹略有尷尬，「還不是我這個粗人，無福消受那些高級牛排啊什麼的。」
「來，快吃吧，知道你吃不飽，我把大的這碗先端來給你了，小心燙啊。」
梁羽聹雖然被這麼說，挺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但還是滿懷期待的坐到餐桌前，終於要吃到正正經經的了。
她就不懂，有錢人是不是都喜歡來電視里那一套，總要搞個長長的餐桌擺上些中看不中用的事物，然後孤零零的坐上兩個人，養母家如是，養父家如是。
真是「缸壇店裡賣缽頭——一套一套的。」
但是，當她看清面前的雞湯時，忍不住想親切地問候廚師全家：是工資沒開夠還是材料沒給全，一碗米線，嗯，她扒拉了一下，整整齊齊的排列了五絲薄如蟬翼的雞肉！
「怎麼啦，不合胃口嗎？」梁羽瑤滿以為自己的妹妹會對著米線大快朵頤，沒想到某人臉皺成一朵黃花，在扒拉碗里的食物。
「沒有沒有，這不是太燙了嗎？我扒動它給它涼得快一些。」她可不敢說實話，尤其是廚師還邀功似的站在那，臉上明顯一副：普天之下，就沒有我李維斯割不動的食物的樣子。
梁羽聹假裝非常享受的吃完並且很給面子的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梁羽瑤很開心，張嬸很滿足，李維斯很得意，他拒絕了張嬸收碗的要求，自己麻利的拿上碗筷，輕巧的回了廚房。
他可不想讓張嬸看到泔水桶里煮廢了的半桶米線。
「姐姐，你明天想不想出街，嗝」梁羽聹實在不想再在這個家裡吃飯了，但是她又不敢在外面吃了回來，畢竟放假回來的第一天，她姐姐就摸清了她的飯量。
「唔，出街是？」
「就是逛街呀，嗝，你該不會不逛街的吧，嗝？」
「哦哦哦，但你今晚不是要去上班？然後回來得補覺，看書嗎？」
「我可以不看書不睡覺的啊，為了我美麗的姐姐的快樂！」梁羽聹想當然的以為，女人快樂的精髓就是逛街，尤其是姐姐這種深閨中的女人。
「沒事的，我平時也不怎麼買東西，要什麼提一提就有人送了來的。」那個人，不知道現在在幹嘛，梁羽瑤手上剪花的動作不經意的頓了頓。
「好吧，那是我想逛街，你陪我好不好。」看來姐姐的快樂還沒有開發出來，梁羽瑤並沒有注意到這一細微的異常。
「好，明天我和你去。」
「嗯嗯，那我就先去上班啦，你不要等我了，先睡好嗎？」梁羽聹每次大半夜回來，，姐姐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雖然是說屋裡悶熱出來透氣，但是梁羽聹知道，她這是在擔心自己。
「有人沒回來，我睡不踏實。」以前是鄧鐸，現在是梁羽聹，沙發和客廳，沙發一直是梁羽瑤的常駐地。
「你去上班吧，反正我也不幹什麼事，不累，累了我會自己睡的。」梁羽瑤還是想勸服妹妹：「讓張叔送你吧。」
「不不不，我自己去好啦，你別擔心哈。」梁家的人，都挺固執的，梁羽聹索性不勸自己的姐姐了。
走出門外，梁羽聹細細的想了想，這段日子姐姐對自己的好，完全就是很自然不矯飾的，但是她想不通，三年前，她為什麼不願意看自己一眼，又或許，那不是姐姐？她搖了搖頭，想把這無效的問題甩出腦外，反正，現在很好不是嗎？那過去的事情，就無關緊要了，最要緊的是，她又找到了自己的至親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