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為什麽不回鄒府
劉萋萋回過神來,搖搖頭,“沒什麽,我隻是在想,如何治好這雙腿……”她沒有說自己的腿可能一輩子都治不好,還極有可能連小命都不保。不過,這是自己的事情,她覺得沒有必要對紅纓和盤托出。
紅纓看著她,也就站起身,“那好吧,你在這裏好好休息,等那院子收拾出來,他們會過來伺候你過去。我就先去忙了。”說著,就往門外走去。
沒過多久,金銀窩霞飛院新進了一名美嬌娘的消息不脛而走。從幾個熟客派過來的下人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紅纓含在嘴裏的上等好茶,差點兒沒有把她給嗆到。她把茶杯放到旁邊的桌上後,看向坐在客座上悠然品茶實際上卻掩不住期待神色的來客,說道:“霞飛院裏確實住了人,隻是……”她瞄了一眼來客,“唉,那可是一位公子哥兒,不是什麽美嬌娘。”
知道這幾個衣著光鮮的下人都是塗州大戶派過來的,紅纓見他們不肯信,便不再多說,直接帶著他們前往霞飛院。
“紅媽媽,有事?”紅色的木門被侍女推開之後,一股子藥臭味飄了出來,有骨碌碌碾過地麵的響動從屋裏傳出。隨著這些響動,便看見一個文弱少年坐在一把粗糙的輪椅上,出現在了屋門口。少年身著月白色直綴深衣,一對大大的眼睛黑漆漆的。被這樣的目光觸及,每個人都不自覺感到一絲寒氣。
紅纓故作尷尬地咳嗽一聲,才令得幾個客人回過神來。其中一個笑吟吟說道:“紅媽媽,你可真會收人,如此弱骨風姿,若能調教上一段時間,就是秦越人也會擔心地位不保……”
秦越人是塗州風頭正盛的伶人,以那婉轉動人的唱腔名動塗州,更以自身的弱骨風姿在同行之中占據上風。如今這般言論,顯然,是把霞飛院中這位新來的人,當做了世人眼中卑賤的伶人。
紅纓媚眼一飛,令得她帶來的幾位客人心頭發癢,笑得越發放開。紅纓乘隙悄然瞥向有腿疾的少年,本來有些擔憂的心很快放了下來。隻因後者神情依舊淡然,好似那些人所談論的卻是旁人,並不與她有關。
劉萋萋冷眼打量了一眼紅纓帶來的客人後,便知自己被當做了觀賞的對象,於是滾動車輪退回黑漆漆的屋中。有風刮過黑沉沉的屋宇,濃鬱難聞的藥臭味便肆虐地湧向眾人。
“啊呸!什麽味道?”一個客人先忍不住,破口大罵。跟來的其他客人亦紛紛皺眉屏息掩住口鼻,下意識地朝黑漆屋子看了過去。
什麽也沒有看到,隻有更加濃鬱難聞的藥臭味撲鼻而來。眾人便再顧不得咒罵,紛紛掩鼻而走。
“我並不是想要趕你走,隻是,你再這樣下去,我的生意就再也做不下去了。”紅纓忍著咳嗽,皺眉看向坐在輪椅上低頭認真搗藥的劉萋萋。屋子裏的藥味實在難以忍受,也不知那丫頭都是怎麽適應過來的,竟然渾然不覺。
過了半天不見回應,紅纓坐不住了,站起身來,走到劉萋萋跟前,伸手打算阻止她搗藥的動作。可是,劉萋萋後背卻像突然長了眼睛,在她伸手之時,倏地推開輪椅,遠遠地拉開兩人的距離。
“你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嗎?”慢吞吞地轉動輪椅,兩人得以麵對麵。劉萋萋冷漠的神情配上毫無感情可言的聲調,沒來由地讓見慣世態炎涼、人生百態的紅纓也忍不住心裏不適。她有點茫然的問道:“什麽事?”
劉萋萋放下托在手裏的沉重的藥缽,朝紅纓舉起她戴著白色手套的雙手,“剛才你若是碰了我的藥,回頭你就會長滿一身的紅疹子。”
紅纓神色頓時有點不自在,但是雙眼卻流露出了不太相信的神情,說道:“不至於吧?就那點東西……”
“不信你可以試試!”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劉萋萋冷冰冰的話語打斷了。
紅纓便站住腳,能讓全身起那東西,她當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這個先別管,這個月因為你屋裏的藥味而走掉的客人已經上升到了三十五個,小七,我的生意若是做不下去,你也會有影響。”
劉萋萋看著紅纓不避不讓,她慢條斯理地問道:“紅媽媽,你答應過我什麽,你自己忘了嗎?”
紅纓心裏已經萬分後悔,“我知道我答應過你什麽,但是,我不能因為你一個人,就置金銀窩上上下下幾百號人於不顧啊。”她看著劉萋萋發白的嘴唇,因為生病而陰鬱的臉色,見對方沒有說話,便繼續說道:“你走吧,就當我欠了你的。我會幫你找一個地方安置你,也會給你,每個月提供夥食費。”
劉萋萋冷冷地看著她把話說完,突然張口說道:“我知道了。”
紅纓心裏準備要說的話還有很多很多,可是,卻沒有想到劉萋萋會這麽爽快地同意下來,不由愣了一愣,同時,心裏也鬆了一口氣。若是再給她屋裏這藥臭味把客人熏走,不需要她的那些對手落井下石,她自己都沒有臉麵繼續開下去。
很快,劉萋萋就收拾好了。她的東西並不多,主要是王當留給她的遺物,以及她這幾個月來研製出來的藥物。推著那把做工粗糙的輪椅出了霞飛院,劉萋萋沒有絲毫的留戀。等到紅纓命人將她的東西小心翼翼地送上馬車後,劉萋萋抬眼看向紅纓,“紅媽媽,我希望有一天你會後悔讓我離開,並且是非常非常後悔。”
她的語氣過於平靜,讓紅纓等人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但是,站在劉萋萋的角度上來看,又覺得事情的確是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紅纓歎息一聲,對劉萋萋說:“小七啊,你也別怪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不能隻顧你一個人,而置金銀窩的人於不顧啊。”
劉萋萋知道她最後那句話,主要還是用來寬慰金銀窩的人,不置可否地朝她點點頭後,離開了。
“紅媽媽,您就這樣放她走嗎?”自然有人發出怨怒的聲音。紅纓望著劉萋萋已經消失了的方向,沒有回應。但是,隱隱地,她覺得劉萋萋的那句話讓人有些不安。
三月的春天,雨霧蒙蒙。
“小七,你來這裏已經快一年了,就沒有想過回家鄉去?”爽朗的聲音來自一位青年。此時,兩個人正行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青年走在後麵,右手撐傘,左手拎著一把藥鋤,背上背著一個大大的竹製藥簍,簍裏裝滿了各種草藥。與青年相隔才半步的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聽到青年的問話,淡淡地回道:“我學醫的目的,是為了治愈這雙腿。如今,腿還未痊愈,以何麵目回去?”
感受到了對方的憂傷,青年往前撐著的傘又往前了一點,“若是一輩子都治不好了,你怎麽辦?就這樣流浪在外,不回去了嗎?”青年覺得,家鄉是多麽的美好,家鄉那些親人們是多麽的慈祥,哪裏像外麵這些人?他不明白為什麽小七這麽倔強。
“連豐盈,若是一輩子都治不好,那我就和你一起,像現在這樣,浪跡天涯怎麽樣?”對方忽然流露出來的向往,讓連豐盈嚇了一大跳,他怔了一怔,隨後激動地叫道:“這怎麽行?男人大丈夫生在世上,就應該結婚生子,孝敬父母,保家衛國。我們又不是那些江湖劍客,做什麽要浪跡天涯?”
“是嗎?”劉萋萋漸漸低下聲音,自言自語道,“我就知道一切都是奢望,還好,不是真的想要這樣……”
連豐盈見她的頭微微低了下去,知道自己的反應讓她心裏難過,想要安慰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隻好悶葫蘆似的繼續撐著傘,小心翼翼陪著她往回走去。
去年秋天的時候,連豐盈因為受人牽累被主子打出門去,還賣到了人口市場。一個牧場主正缺少人手,把他買了下來。本來以為他是個可用的,誰知道連豐盈對牛馬的味道過敏,每每犯暈。主人一氣之下,就把他打得死去活來。正巧劉萋萋路過,給他治好了過敏症,又機緣巧合地替牧場主治好了許多牛馬,牧場主便對她生出了好感。連豐盈便生出了要跟隨劉萋萋的念頭。
“你跟著我這樣一個腿殘的主人,又有什麽前途?”當時的情況並不順利,但是連豐盈沒有放棄,他回答劉萋萋的話是這樣的:“公子能夠忍受如韓信胯下之辱一般的恥辱,本來就非常人。我不會看錯的!”而牧場主也為連豐盈的堅持所感動,索性做了一回好人,隻要牧場沒有什麽事情,便準許連豐盈跟著劉萋萋。
“你確定沒有看錯人?”鄒府後宅,已經當了鄒靜之正室將近一年的劉惠蓮,因為最近剛剛從鄒夫人手中接過一部分中饋,越發顯得春風得意,在兄長劉銳夕與妹妹劉惠香跟前,儼然一副鄒府當家主母的樣子。
劉銳夕用眼神示意妹妹稍安勿躁後,他放下手中那杯茶,對劉惠蓮說道:“我沒有看錯!那人絕對是三妹!”雖然那人坐在輪椅上,把自己打扮成了男裝,臉上淡漠的神色讓他感覺陌生,但是,那一對大大的眼睛,玲瓏的鼻子,還有倔強的性子,活脫脫就是他的三妹劉萋萋啊!
看到劉惠蓮質疑的表情,劉惠香也急了:“大姐,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我們說的都是真的!而且,這次我與哥哥過來探望你,也是母親特意叮囑了的。她就是擔心這個賤人會搞鬼!”
劉惠蓮的臉色不禁變了一變。如果真是劉萋萋的話,那她為何不回鄒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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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有一段時間看不到小世子,不知道大家會不會想念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