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就由本世子做主,把你賜予她
雨下得很大,劈裏啪啦的雨聲使得整個天地更加寧靜。碧雲天在流年的陪護下,躲到了涼亭裏。“你說,她現在在哪裏?會不會也在躲雨?”碧雲天忽然打破了這寧靜,問道。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流年也知主子說的是誰。“世子,那種女子跟您不匹配,您還是放下吧。”流年沉著臉色,冷靜地看著碧雲天,毫不避諱地表示自己對劉萋萋的鄙夷。
空氣好像突然凝滯起來。
碧雲天仿佛咀嚼了半天,方沉吟道:“不配?”
既然話已經說開,流年隻得硬著頭皮回答:“論門戶,她是庶女,她的父親劉洋平隻不過是從四品的官;論樣貌,她不及她兩個姐姐的一半,更加比不上木蓮郡主的三分之一。”一麵說一麵注視碧雲天的側麵,他此刻所站的位置,恰好隻能觀察到對方的側臉,不見對方有何大的反應,知道這是在聽,便又繼續下去,“縱使拋開這些不談,她身中奇毒,眼瞎腿疾,尚不知能否痊愈,您難道一點都不擔心王府的聲譽會受到損傷嗎?就算她有好的一天,可是那天又是何時?”
言辭懇切,雖無情無義,卻貼合實際。
雨下得小了,有停歇下來的意思。碧雲天伸了手掌出去,立時被雨水沾濕了。瞧著那隻修長的手,流年眼睛一閃,還是咬牙繼續說道:“世子想要報恩,大可以給她延請禦醫、大夫,賜她良田、奴仆,甚至,還可以將她納入王府保護範圍內,為她擋掉不必要的麻煩。”
“她答應你什麽了,”碧雲天忽然拖長聲音,轉過身來看向流年,目光深邃而冷淡,“嗯?”
流年猝不及防,臉色更白,張口結舌道:“什、什麽?”
碧雲天的臉上已經不再是淡淡的憂鬱,而是透著一股讓流年為之打顫的森冷。他目光深邃,其實並不銳利,可是卻讓流年感到自己被看穿了,身體幾乎忍不住往後退去。
碧雲天抬手無意識地敲擊著涼亭裏的扶欄,扶欄因此發出清脆而單調的擊打聲。聲音雖然不大,且又在雨天裏,可是卻讓流年感覺敲的是自己的心魂。
“如果她沒有答應你什麽,你怎麽會說這種話?”碧雲天已經轉過身去,再次麵對涼亭外的雨景。
流年一時惶然不安,忽然“噗通”一聲跪下。他將頭垂得很低,聲音沙啞的道:“屬下、屬下不應該替郡主說話,可是,屬下有把柄落在郡主的人的手裏……”
“流年,她上次也救過你,難道這麽快你就忘記了嗎?”但是碧雲天打斷了他的話,言語中隱然帶著怒意,就像鈍刀,戳得流年骨頭生疼,“別人見到她眼瞎腿疾,出於不了解的情況下,或許會誤會她、汙蔑她,可是你,還有我,卻沒有這樣的資格。”碧雲天的聲音更加冰冷。
流年心頭一慌,額上滲出冷汗,連忙道:“屬下並沒有忘記!屬下隻是……”
碧雲天卻揮了揮手,顯然無意聽他解釋,“我們不但沒有誤會她、汙蔑她的資格,我們現在就連保護她的資格都沒有。”她冷酷無情地道出那句話“世子爺不是我可以依靠的人”,又說自己希望“無依無靠”。這些話深深地刺到了他,讓他好幾個夜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腦子一清醒過來,就滿滿的都是她,甩也甩不掉!
流年聽出了他深深的自責,也聽出了他濃濃的無奈,渾身一震,他已經隱隱明白接下來碧雲天會對自己做出怎樣的處置了。“屬下願意以身贖罪!”流年誠心誠意地磕頭下去,地麵上傳來微微的震感。
“以身贖罪?”碧雲天仿佛不信,更像聽了一個幹癟的笑話。他瞥了一眼跪著的流年,“你打算如何以身贖罪?”他有點好奇,自己都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流年卻……
雖然是春天,還有不少的涼意。可是流年的額頭卻已經冒出了一層薄汗。他低著頭,不敢抬起來去看主子此刻的臉色,不用看也知道,必定是讓人心怯的。“屬下自賣自身,在她有生之年,陪她度過,不離不棄。”流年硬著頭皮,聽到自己發出一個機械的聲音。
碧雲天嘴角一抽,諷刺的笑聲溢出嘴角,“不離不棄?”
流年隻有繼續硬著頭皮:“是。”
“你也認為她沒救了吧?”良久,流年才聽到世子低低的歎息聲,“如此,倒是你,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流年張嘴想要辯解,最終卻什麽也沒有說。世子的意思他明白,自己隻要守護劉萋萋一段很短的時日,就可以獲得自由,這在蕭氏王朝也不是什麽新鮮的事情。所以,怎麽算,反而他都是得利的一方。
此時雨已經住了,外邊的天色漸漸變亮起來。碧雲天忽道:“覺不覺得最近似乎平靜了許多?”那些前仆後繼的殺手,消停了不少,好像已經有數月不曾有動靜了。
見他轉了話題,流年心裏並未放鬆,卻隻得順勢說道:“是啊,最近確實平靜了許多。”
碧雲天皺起眉頭,仿佛有什麽難題解決不了的樣子,“你說這是為什麽呢?”
“或許他們認為世子對他們已經沒有威脅……”話雖如此說,流年卻有所遲疑。
碧雲天搖搖頭,“宮裏那些人,本世子還不知道麽?鬥來鬥去,不過是為名利色權。突然如此安靜,必定是突然發生了什麽事情,讓那邊無暇顧及罷了。”其實,他也常常想不明白,自己不過是個世子,身份地位還遠遠及不上自己的父親碧王,更加比不過軍功赫赫的南王蕭望,為什麽這些人卻連他都不放過?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也就不必費神去想,碧雲天已經是快要弱冠的年紀,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也知道什麽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洪醫官那邊還沒有消息嗎?”他轉而問道。
流年道:“還沒有消息,屬下會跟緊此事,一有消息,立即稟報過來,世子放心。”這時候,他又恢複了忠心耿耿的樣子。但是心裏卻還有著深深的惴惴,因為不知道碧雲天會怎麽處置他。當初,跟在世子身邊的人,不可謂不多,可是,到最後真正能夠留下來的,已經很少、很少。他深深地知道,世子對於背叛自己的人,會決絕到讓世人震驚。
如此過了數日,一直沒有等來處置的消息。流年如坐針氈,終於忍不住叩響盛獨山莊書房的門,“世子,您打算如何處置屬下?”
彼時碧雲天身著一襲鑲了暗紅色邊紋的白色直綴深衣,顯得儒雅俊逸,正站在畫案上揮筆。他神情認真,聽到響聲也不抬頭,等到筆下人物完成,才罷筆站直身子,仔細審視著麵前的畫卷,不答反問:“怎麽,才幾天就忍不住了?”
流年白皙的臉上微微一紅,“是屬下心急了。”
碧雲天離開書桌,接過丫頭捧來的錦帕擦拭幹淨了手,又示意屋裏的下人都退下後,才坐到一邊,一麵吹著手裏的熱茶,一麵說道:“你那天的建議還不錯,我決定,尊重你的選擇。”
“啊?”流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碧雲天眸色深深,好意地提醒他:“就是自賣自身,不離不棄守護她一輩子啊。”
流年的臉色已經不可以用白皙來形容了。看到他如此,碧雲天故意皺起眉頭,“嗯,看起來你還不樂意?那行,本世子便換個法子來處置你,免得你惦記得睡不著覺。”
流年如蒙大赦,連忙點頭:“世子英明。”
碧雲天看他一眼,目光在他的臉上轉悠了一圈,就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現流年天生皮膚白的樣子,“你也不必自賣自身,就由本世子做主,把你賜予她,至於身契文書,本世子已經準備妥當……流年,你怎的滿頭都是汗?可是體內餘毒尚未完全清除?”
流年不敢抹汗,嘴唇有點發抖:“世子,您……”
如此做法,跟剛才的自賣自身有何差別?
看到流年有口說不出,碧雲天鬱悶了一段時間的心情才好了點兒,“嗯,本世子覺得你這個不離不棄很好。”一麵正經地說著,一麵笑出聲來,在流年麵前也毫不掩飾。
“世子,我……”流年臉頰發燙,跪在地上,隻覺悔不當初,如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碧雲天走出書房,猶在自言自語:“真是好大的膽子,這種事情,也敢搶在本世子前麵去做……”聽了這話,正準備起身的流年狠狠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地上。原來如此……
“咦,小七?”正忙著給馬喂草料的連豐盈,一轉頭就看到了門前悶坐在輪椅上的劉萋萋,他露出驚訝的表情,放下手中的東西,奔了過去,“小七,好久不見,你怎麽來了?”
劉萋萋的臉色發白,雙頰帶有黑氣。這讓連豐盈感覺有點不妙,“小七,你是不是生病了?”他溫柔的聲音響起在劉萋萋的耳邊,讓好不容易才摸黑找到這裏的她,鼻頭忽然一酸,差點沒有落淚。劉萋萋朝他發聲的地方點頭道:“我眼睛看不到了,這段時間需要麻煩你來做我的眼睛。”
年輕人的臉上,露出了擔憂的表情,“小七,怎麽會這樣?”他輕聲問道,生怕大聲會驚嚇了對方。“去看了大夫沒有?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