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天經地義
“萋萋!”
乍然見她困在一個浴桶一般的藥爐,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泛著碧幽幽的綠光,好似貓眼,碧雲天的腳步有瞬間的停滯,卻在下一瞬反應過來以後,更具衝擊力地撲向藥爐。
“站住!”就在碧雲天快要碰到藥爐的瞬間,劉萋萋尖利急切的叫喊成功阻止了碧雲天的行動。看著人與藥爐之間的距離大概有三寸,劉萋萋就鬆了一口氣,她是真沒想到碧雲天會這麽瘋,都不問一下就衝了過來。“這藥爐裏麵全部都是毒藥,你別碰!”她冷靜地解釋道。
“你看得見了?”相比起她的冷靜,碧雲天則是一副難以置信,驚喜洋溢在臉上,喜悅之情連一直冷漠的紅藥都忍不住被他感染到摸了摸耳朵。
看到劉萋萋點頭,碧雲天又問:“手和腳都能動了?”不但問,他還忍不住伸手過去,想要給劉萋萋全身檢查一遍。劉萋萋動了動手腳,藥水在她的搗鼓下歡快地搖動起來,發出歡快的水聲。
“嗯。”直到看到劉萋萋朝他點頭,碧雲天才真正地放下心來,伸出的手並沒有垂下去,卻也沒有撫向她的臉頰。劉萋萋咬著下唇,隻因為他的目光灼灼的,好像一把火從自己頭頂順著身子往下燒,“你……你轉過身去!不許看!”
“我……我不是故意的。”碧雲天一下子就漲紅了臉,情急之下,他幾乎沒有察覺到自己看她泡在藥水中的樣子,是非常不妥的。一轉過身,他又發現自己被劉萋萋鑽了空子。
劉萋萋看他乖乖轉過了身,便準備依靠他的背影作掩護,趕緊把道袍換上。沒想到他忽然又轉回身來,且一臉的複雜神色,她便覺臉燒得發燙,“你……”
“萋萋啊,我差點忘了呢,你我是夫妻,我們拜過堂的,沒有那麽多的避諱。”碧雲天笑吟吟的。
丈夫看妻子更衣,多天經地義啊。
劉萋萋的臉更紅了,她氣鼓鼓的辯解了一句:“誰跟你是夫妻了,那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那會兒她以為自己活不長久了,何必苦了自己還要連累別人心苦?便任由碧雲天張羅了那次的拜堂,知道娘親高興,她的心願便了結了。可怎麽現在,碧雲天竟像不是為了安慰自己的意思呢?劉萋萋是真的糊塗了。
旁邊的紅藥觀察了有一陣,這兩個都當自己是不存在的卿卿我我,他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故意咳嗽了一下,“師侄啊,你不介紹一下這位是?”他火眼金睛,進來的人雖然渾身東髒一塊西爛一下,卻無法遮掩對劉萋萋的真情實意,且能夠這時候全須全尾地闖入冷宮來的,想必也不是尋常的人。
碧雲天這才算正眼瞥了一下紅藥,這道士樣貌透著股邪氣,卻偏偏長得極是貌美,“萋萋,就是這人害得你變成了這樣的?”他語氣頗為不善,紅藥卻帶著笑意繼續審視他。
劉萋萋手裏拿著道袍,不知道換好還是不換的好,聽見碧雲天問她,她才有些呆呆地“啊”了聲,“我也不知道,我跟著劉娘娘一塊去禦花園,還沒看到什麽景色,突然就被人襲擊了,劉娘娘他們好像是被拖離了現場,也可能已經被殺。我被人打昏了,醒來發現自己泡在藥爐裏,一個自稱是皇後的女人說是她泡的我,準備拿我的血來煉製可以養顏駐容、恢複青春美貌的丹藥。”
“皇後?”碧雲天冷笑了一聲,“本世子正要找她呢,她在哪裏?”
他帶著恨意的冷笑使劉萋萋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碧雲天與那個皇後該有多少恩怨,他才會……
紅藥插話道:“不知你是要找哪一位皇後?”
碧雲天臉色冷肅,可沒有搭理紅藥的意思。他緩下臉色,對劉萋萋道:“現在宮裏亂得很,你換好了衣服就待在這裏,哪裏也不要去,等我回來!”說著,朝外麵喊了一聲,就進來了幾個宮女與侍衛。旁邊的紅藥一看,那幾個都是宮裏的熟麵孔,他不做聲地退到一旁去。
劉萋萋說:“給我泡藥的女人是個瘋子,你自己要當心點。”想了想,又說,“你還是等一下吧,我有東西要給你。”
碧雲天準備動身的腳就頓了下來,他有些好奇這時候劉萋萋會給他什麽東西。劉萋萋卻問他:“你身上有沒有瓷瓶,裝藥的那種。”
紅藥聽了摸摸自己的鼻子,“那麽好的東西,你真舍得?”他目光帶著羨慕一直盯著藥爐。
“有。”碧雲天從自己懷裏掏出了好幾個瓷瓶,漂亮的、古典的、簡約的,“你要哪一個?”
劉萋萋指著像拇指大小的道:“這個,你扔過來給我。”碧雲天依言扔給了她,然後就看見她動作麻利地在藥爐裏裝了小半瓶的藥水,又對他說:“有幹淨的手帕嗎?也扔一條給我。”
碧雲天看她小心翼翼拿手帕擦幹淨瓷瓶的外表,才伸了白晃晃的手臂拿了瓷瓶遞到他跟前,一時有點發呆,“黑斑全都消失了,真好!”
劉萋萋本來已經恢複了正常,誰知道順著他那古怪的目光往自己手臂上看過去,臉又開始明顯地發起燙來,“趕快接著!”她忍不住催促他,“這藥給你防身用的,很毒,你要當心不要碰到!”
碧雲天接過了瓷瓶,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轉身快步跑了。
紅藥意味深長瞄了一眼劉萋萋,又看向碧雲天消失的背影,“你說他這就走了,還會回來嗎?”視線掃都不掃那幾個碧雲天留下來的宮女。
劉萋萋已經從宮女的手中拿到了一套像話的衣服,正在宮女的遮擋下穿戴,聽到紅藥的話她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這話說得好像自己沒有了碧雲天就活不下去似的。“怎麽,你不想要這些藥水了?”
紅藥的雙眼泛上了笑,瞧著劉萋萋臉上的表情也是柔和的,不過落在劉萋萋眼裏可就有點算計的味道。“你師父想必留了不少家當給你吧?要不,我拿這些藥水跟你換?”
世上最無恥的便是,拿著別人的東西去換取別人的東西,然後理直氣壯地掌握到自己手裏。
劉萋萋差點沒有被他的話氣岔了,“我可記得藥爐是瘋皇後的,藥水也是她煉製出來的,你憑什麽拿別人的東西換我師父留給我的東西?”
紅藥看著從裏麵一直聞聲卻不露麵現在才慢悠悠走出來的仁嘉皇後,連笑容都徹底消失了,“皇後娘娘。”
劉萋萋再見到碧雲天的時候,他的臉色一片蒼白,腳步跌跌撞撞,兩隻眼睛失去了往日的深邃,也沒有了正常人該有的光彩。劉萋萋朝著他迎上去,眼看兩個人要撞上了,他也沒有多大的反應。劉萋萋把他扶住了帶他往旁邊的椅子裏坐下,才歎了一口氣問他:“碧雲天,你怎麽了?”
碧雲天揉了揉自己的臉,鼻腔裏發出嗚嗚的哽咽之聲,他把頭埋得低低的,不讓人看清楚他現在的樣子。劉萋萋轉過身,把屋裏所有的宮女以及碧雲天帶過來的其他人都喊了出去,“說吧,這裏就我一個人。”
她換好衣裳看到仁嘉皇後沒有理會自己和紅藥以及一地的屍體獨自走了出去,又看到紅藥找來一個器皿說要裝藥爐裏麵的藥水,她沒有給,紅藥打量了一眼碧雲天留給她的宮女之後,竟然沒有進一步為難自己,摸摸鼻子也走了。再然後,她就有些心神不寧地等在這裏。
可是再見到碧雲天的時候,他卻完全不對勁兒。
劉萋萋直覺他遇到了什麽大事,對他的打擊非常大,他才會情緒失控,甚至哭了。
碧雲天卻是什麽都沒有說,反而起身一把摟住了她,下巴靠在她的肩頭上,無聲落淚。劉萋萋眨了眨眼睛,最終也沒有多問什麽,隻是右手終於舉起,一下一下拍在了碧雲天的後背上。
兩個人從冷宮走出來的時候,天邊泛著魚肚白。劉萋萋驚訝了一下,問牽著自己的手就是不肯放的碧雲天:“我在宮裏待了幾天了?”
碧雲天顯然還不在狀態,“兩天多,怎麽了?”
“沒有,隻是覺得活著的感覺真好!”劉萋萋迎著朝陽的方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還有更濃鬱的香味——有人在大麵積焚香祛除異味。就算沒有人告訴她,宮裏這兩天多究竟發生了什麽,現在她也大致能夠猜到。隻是她沒有想到,碧雲天牽著她剛從冷宮出來,就在不遠處拐角的地方碰到了一個人。從那身彰顯了身份地位的服飾,她就猜到了這位的身份。她敏感地猜到:難道碧雲天心情不好的原因,跟太子有關?
太子蕭逸背負雙手站立在亭子外邊,時不時還朝冷宮方向打量幾眼。碧雲天帶著劉萋萋過去的時候,發現太子四周並沒有往日裏伺候的一群下人,不免有點疑惑。
太子一抬頭就看到了碧雲天和劉萋萋,目光首先就瞥到了兩個人交纏在一塊的手。不過這個注視非常短暫,還沒有等劉萋萋察覺他就已經收了回去。碧雲天自從發現了他神色就變得很嚴肅,兩個人也沒有說話,一個走進了亭子,一個還在亭子的外頭。劉萋萋看看走進去的碧雲天,又瞥了一眼站在亭子外麵的太子,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先過去給太子行大禮,但她還沒有行動,那頭碧雲天已經發話:“萋萋,你先到那邊等我,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