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一碗生薑水
另有幾個黑衣人聞聲冒出,一個個看向劉萋萋。既然劉萋萋已經認出他們,那他們也就不必再隱藏。
劉萋萋看向那人,從她過來到現在,那人就刻意轉身背對自己。她直覺這其中有問題,卻先問黑衣人,“你們不是說要金盆洗手,如何卻在樂天寺做起了劫財的勾當?”這夥人,正是曾對她朝天起誓說要金盆洗手的殺手們。
殺手首領道:“你也知道我們命不久矣,從皇宮出來也不說一聲。何況這裏還是我們的地盤,你也知道的,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等著毒發身亡不是?”
“所以你就?”劉萋萋目光發冷,沒有發現背對她的麵具男已悄悄轉過頭來,正好奇地看著她與殺手們。別說尋常男子,就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劍客,在遇到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殺手時,都會有“寡不敵眾”的無奈感,普通人更是對這類人心驚膽戰。可偏偏就是這類人,到了劉萋萋眼前,卻變得那麽隨和。如果不是自己親眼所見,他簡直不敢相信。
殺手首領尷尬地咳了一聲,“最近我們截獲一樁生意,說你的身上藏著前朝皇室留下來的寶藏秘密,已經有不少人對你打起了主意。”
言下之意,他們本來已經乖乖金盆洗手,卻忍不住這樁誘人的生意,又出山了?劉萋萋嗤笑出聲,“既如此,找我就是,何必驚動他人?”
“這個嘛,卻是這位公子爺求上門來的。”殺手首領說著,突然出手掀開那人臉上的麵具。那人想是未曾料到,一時驚慌,等到反應過來扭臉遮頭,已經晚了。
那張臉上長滿黑豆一般的麻子,凹凸不平,讓人瞧了一眼就忍不住頭皮發麻、心頭發怵。“不必遮掩,我都看到了。”因著劉萋萋如此平靜的話,那人遮攏在臉上的手才慢慢垂下,臉卻依舊扭向劉萋萋目光掃視不到的方位。
劉萋萋已經好奇相問:“他為何求你們?求的又是什麽?”
“劉萋萋,你難道不認得他了?”殺手首領沒有回答。
如此說來,她的直覺是對的,這人她當認識。看到劉萋萋作沉思狀,殺手們也不著急,默然等候。直到劉萋萋大大的眼睛裏波光忽然轉亮,才又開了口,“記起來了?”
劉萋萋望向那人後背,注意到他耳朵微微動了動。她遲疑著搖了頭,“我應該不認識他——對了,他求你們什麽?”聽到她說不認識,那人將頭垂了下去,動作輕緩,如果不是劉萋萋一直關注,差點沒有察覺。
殺手首領笑道:“求倒談不上,隻是讓我們不要打擾你。而我們想要的東西,他自有辦法給。”
“你們相信了嗎?”劉萋萋麵露狐疑之色。
“我們自是不信,但總得給個機會,也算為我們自己留一條後路,”殺手首領目光在手下身上轉悠一圈後回到劉萋萋身上,“怎麽,難道你沒察覺丟了什麽?”
經對方如此提醒,劉萋萋便想到一點,“啊,我的衣服……”她從醫館出來,淋濕了。難道他想要騙的就是她的衣服?可是,她的衣服上什麽也沒有,再尋常不過。
想到這裏,劉萋萋又搖頭,“難道他想拿我衣服應付你們?他不知道你們的厲害嗎?”說起來,有的時候劉萋萋在他們麵前是極天真的,比如現在。
殺手首領又咳了一聲,這時候底下人已經不再鉗製那人,“如果不是你及時出現,我們差一點就上了他的當。劉萋萋,我們的解藥你現在可以研製了麽?”
他話題轉得快,劉萋萋卻知道他們的意思。眼睛瞟向那人,“解藥我正在研製。你們放了他吧。”殺手首領手一揮,底下的人就鬆開了那人。劉萋萋問:“你臉上應該也是中毒所致,不如我幫你看看?”
那人仿佛嚇到了,突然越過好幾個人奪路而逃。
殺手首領和手下們望著那人逃跑的背影,懶洋洋問道:“要追嗎?”根本不用檢查那套衣服,他們也已經知道自己被對方騙了,但卻不生氣。
劉萋萋納悶:“他幹嘛跑這麽快?不相信我的醫術嗎?”
殺手們默默地對視一眼,有的摸摸後腦勺,有的撓撓頭,有的鼻子裏發出了輕微的吭哧聲。“我們保護你的安全,你專心替我們研製解藥,如何?”
“成交。”
三言兩語後,一個人出門的劉萋萋回來時,身後就綴了十二個樣貌平平的漢子。他們簇擁著劉萋萋,沿途不知多少平民百姓紛紛讓路,聚集到劉萋萋身上的目光充滿了仰望感。
遠遠地,看到一堆人擁擠在醫館門前,劉萋萋不由蹙眉。這些人身著公服,正是塗州縣衙的衙役。殺手們對這些人向來天生敏感,不自覺隱到劉萋萋身後,卻依然給人帶去巨大的視覺衝擊力。
“那個就是掌櫃的,她女扮男裝!”一個討好的聲音從衙役中間靠後的地方傳了過來。劉萋萋循聲望去,本來淡漠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原來,是司白岩啊。
身著紅色公服的衙役朝劉萋萋走來,“你就是芳草醫館的掌櫃的?”這些人問話時,眼睛銳利地上下打量她。劉萋萋此時身上穿著和尚服,身形瘦削仿佛風吹就倒,一對眼睛大大的,還有點兒神采;看到他們來,臉上神色平靜,嘴角就微微掛著一抹嘲諷,不知道是反感他們這些人還是對告發她的人不以為意。看到劉萋萋如此,衙役們倒是信了她是醫館掌櫃的。
更為重要的是,她的身後還跟了十二個氣質與眾不同、樣貌卻十分平凡的漢子。
司白岩左右看看衙役們雖然來了,卻沒有像他心中所想的那樣,馬上擒下劉萋萋,不由在後麵叫起來,“衙役大哥,她女扮男裝,售賣假藥,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她欺騙,你們快把她繩之於法,還老百姓一個青天大白日!不要被她可憐的外表騙了,她就是個坑蒙拐騙之徒!”
才不過轉眼工夫,她就變成了可以被人隨意喊打喊殺的騙子了?劉萋萋眉毛一挑,目中露出冰冷的光,卻是站著沒動,朝幾位最前的衙役拱手為禮,問道:“不知幾位大哥光臨寒舍所為何事?”
“有人舉報你向老百姓兜售假藥,我們隻是過來例行檢查。”一個首領模樣的衙役說道,他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抹輕鬆。劉萋萋注意到了,立刻放心不少。她賣出去的藥,都是市麵上沒有的,客人登門求藥,她才根據需求按能耐應下,藥製好後,客人自己通常會過來領取,把剩下的銀兩一次性付清。有人竟然舉報她賣假藥,說明那人對自己醫館運作一無所知。
劉萋萋心中有數,臉上更是淡然,“那就勞煩諸位了。”說罷,越出眾人前麵引路。
司白岩見片刻時間無法難倒劉萋萋,心中焦急,猛地竄到劉萋萋跟前,阻住她去路。
劉萋萋冷眼看他張開雙臂攔住自己,腳下便頓住,眉頭輕輕皺起,目光冷意迸出,“衙役大哥,妨礙公務者,該當何罪?”衙役們本來對司白岩那副賴皮樣就不喜歡,回道:“輕則罰款,重則杖責。”
倒是言簡意賅。劉萋萋瞧著司白岩慢慢變了的臉色,見他不敢再輕舉妄動後,才慢悠悠側身繞過他走了進去。庭院中傳來司徒流芳的哭泣聲,劉萋萋心中猛地一抽,腳下飛快地撲了進去。
“萋萋?”聽到咚咚震得地麵都有些發抖的聲響,司徒流芳從手帕裏抬眼。
司徒流芳手執帕子啜泣,人完好無損坐在簷下的椅子。而劉銳權則跪伏在她腳下,背對眾人,肩背微微抖動,似乎正傷心落淚卻不願讓人看到的樣子。原來不過是母子相見歡,談到興頭上落了淚。劉萋萋這才放心下來,走至司徒流芳跟前,“娘親,我回來了。”
女兒安然無恙,身上卻穿著和尚服。司徒流芳心下懷疑,目光柔和帶著關切,問道:“萋萋,剛才下這麽大的雨,你去了哪裏?可是淋了雨?我已經讓人煲了生薑水,你趕快喝了它。”她一麵說著,一麵朝伺候在身邊的其中一個仆婦看去。那仆婦很有眼力勁,一看劉萋萋回來,便已快速去廚房端出了一碗還有熱氣的生薑水。
“有位客人急著要一種藥,我方才出去尋了。”劉萋萋嘴上隨意敷衍。
看著這碗還有熱氣的生薑水,心頭湧起一股暖流。端過生薑水,她低頭就想張嘴喝下,卻在眨眼的瞬間,她看到了背對眾人的劉銳權悄悄扭過臉來,眼神閃過一絲慌亂。
他慌亂什麽?怕自己與他爭寵麽?當然不太可能。一定是生薑水有什麽問題。
劉萋萋馬上猜測到了這一點。她想了想,目光平靜地看向司徒流芳,“娘親,生薑水有點燙,我過會兒再喝吧。”縱使有人可能對她不利,但她豈能當著娘親之麵,讓娘親替她傷心難過?而同時,也可利用這點猶疑,讓按捺不住的人自己跳出來。
司徒流芳含笑望著劉萋萋,“嗯。”她朝女兒伸出一隻手,想要劉萋萋到她身旁的意圖十分明顯。然而,劉萋萋卻仍站在原地,低著頭,眸子垂下,看不清在想什麽。想必是看到自己與劉銳權談得歡樂,一時冷落了她,在這裏跟她鬧小脾氣了。司徒流芳不由有些好氣又好笑,“萋萋,他畢竟是你的親生哥哥,你能體諒多一點娘親和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