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和親公主
她知道自己不會說話,想了好久,才想出用皇帝的話去堵皇帝。
皇帝盯著劉萋萋看了好一陣,才喚進守在外麵的心腹太監:“去,把雲王宣進來!”
原來碧雲天真的是在宮裏!劉萋萋一聽,心砰砰跳得劇烈。轉頭望向院門外,見著那高大偉岸身影,正步履穩健地進來時,她的心中便是一暖。她細細打量碧雲天,隻見他穿一件銀白色常服,正是自己親自在領口上繡了圖案的那件。見著自己看過來,他也投來溫和目光,目光中的擔憂和牽掛表露無遺,劉萋萋幾乎被他這般明顯的關注看得垂下雙眸。
皇帝似沒有察覺這二位的小小互動,瞧著雲王給他行禮請安後,重重地哼了一聲,對雲王說道:“朕已下旨,冊封劉家三女萋萋為萋萋公主,將外國使團的瘟疫病人治好,擊退這場瘟疫,擇日即前往藍夭國和親。”
“父皇!”雲王登即如遭雷擊,剛進來時那激動的笑容尚未來得及浮起,便僵在了臉上。但此時此刻,他也隻能眼睜睜看著皇帝將話砸下後甩袖離去。
劉萋萋和司徒流芳也驚得抬起眼。剛才皇帝草擬聖旨時,隻是提了一個頭,之後的並沒有讓她們知道。再然後太子忽然來了,皇帝似是被打斷了,沒有再提。眼下司徒流芳還是鬆了一口氣,畢竟不是被留在後宮,隻是藍夭國……
“萋萋,都是娘連累了你。”事到如今,說什麽都已經沒用了。司徒流芳一恢複了聲音,便將劉萋萋抱住,淚眼朦朧。
劉萋萋被抱住,聽著娘親平和的聲音,她就覺得出奇冷靜,好像被下旨冊封為和親公主的那個人,不是她自己一樣。她甚至在心裏揣測:皇帝的本意或許是想留她在宮裏,但經過太子的打斷,他就臨時改變了主意?還是早已等候在外的雲王,在其中起了什麽作用?
劉萋萋道:“娘,是我太任性,太自以為是,太一意孤行,是我對不起你。”
打不過,不想打,就送和親公主,這算什麽?雲王一拳打在旁邊的石桌上。
聽到響動,又看到那淌出了鮮血的手,劉萋萋從司徒流芳懷中脫離,朝對方看過去,聲音平靜的道:“手給我。”雲王一拳砸出,心頭的疼痛感並沒有減少半分,然而劉萋萋的這句話卻讓他突然感覺不痛了。隻是遲疑了一下,雲王就在劉萋萋淡然卻執著的目光下將手伸了過去,還解釋道:“隻是破了點皮,流了點血,不疼。”
劉萋萋瞪他一眼,眸光透著撓人的溫柔。她低下頭去專心處理傷口,嘴裏淡淡的道:“你不疼我疼。”
雲王即沒了話。
處理好傷口,劉萋萋問道:“那天你悄無聲息走後,怎麽沒派人送信給我?你不知道我會為你擔心嗎?”她說著說著,眼睛就有點泛酸。隻是她自己尚未察覺,整個人就被緊緊抱住了。
終究還是自己命苦,才會連累女兒。司徒流芳看到這一幕溫馨畫麵,心裏默然歎氣,想著悄悄離開。隻是她剛邁出一步,就聽到劉萋萋帶了惱怒的聲音:“娘,你又要去哪裏?你若敢尋死,女兒後頭就追來,一定不會讓你獨自赴黃泉,我說到做到!”
司徒流芳腳步頓住,然後慢慢回頭,看到劉萋萋淚眼婆娑,又是笑又是怒地瞪著自己,她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母女二人隔著一丈多距離對望,過了好一會,司徒流芳才深吸一口氣,道:“萋萋,你嚇唬娘呢。”
劉萋萋笑道:“娘要是不信,就不是嚇唬那般簡單了。”
“是娘命苦,不想再連累你。那和親公主聽著是好的,可你一個女子孤身前往,身邊又沒個可靠、能幹之人照應著,娘如何放心?總之,都是娘連累了你。”司徒流芳噙著淚花,臉上卻有著讓劉萋萋感到溫暖的微笑。
劉萋萋道:“娘如果覺得是你連累我,就更不應該撒手。娘難道沒有想過,被娘再次狠心丟下的萋萋,命會更苦嗎?”
司徒流芳怔住。
“所以,萋萋不要命苦,萋萋要改寫自己的命運。我已經想好了,這和親公主既然由不得我做還是不做,那便順其自然,隻要娘平平安安的,我也別無所求。隻是,我卻不得不辜負碧雲天的一片真心……”劉萋萋的聲音不由低了下去。
雲王卻緊緊握住她的手,“萋萋,隻要你不趕我走,我便心滿意足。”
“再也不會了,就算你有千種理由想逃,我也會不遺餘力,將你捉回來的。”劉萋萋粲然一笑。
雲王握緊她的手,撫在自己的胸膛上,“這可是你說的。”
劉萋萋瞧他完全沒有剛才聽聞聖意時震驚到發懵的樣子,心也漸漸安定下來,點頭鄭重的道:“自然是我說的。”她又對司徒流芳道:“娘,有一件事我瞞了你,現在我不得不告訴你。”
司徒流芳和雲王都看向她,不知她又隱瞞了什麽。
劉萋萋道:“其實,我去刑場準備營救蕭望叔叔的時候,那裏已經在清場。之後就發生了娘被人劫持的事,所以直到現在,我也不能確定蕭望叔叔是生是死。我怕娘擔心,更怕娘真的會去兌現之前的諾言,所以……我沒有告訴娘實話。”
她一麵要忙著毀掉製造瘟疫的陰謀,一麵要營救蕭望,另一麵還要去應付劫持司徒流芳的歹徒。這些事情背後,仿佛有一張巨大的網,將相關的人事網在其中,誰都插翅難逃。這時,司徒流芳也冷靜下來,將這幾樁事情連在一塊想了一陣,便已心中有數。皇帝前麵提到前朝餘孽,卻並沒有如之前那樣對他們斬草除根,反而突然將劉萋萋冊封為和親公主,向藍夭國示好,拿出停戰的誠意。而太子殿下明明是一副衝來破壞皇帝此舉的,最後卻莫名其妙草草收場。再之後,雲王登場,皇帝直接就宣布了冊封聖旨,沒給任何人任何回旋的餘地。
司徒流芳看看雲王,又看看劉萋萋,“萋萋,你被冊封為和親公主,便不能再和雲王在一起。皇帝此舉,分明是要拆散你們。”劉萋萋和雲王卻在互相對視一眼後,平靜得不能再平靜,仿佛不能在一起也沒什麽大不了。還是雲王開口,給司徒流芳解了惑:“但是我們的心連在了一起,這是誰也拆散不了的。”
劉萋萋附和地點頭,眉眼裏的笑意直達司徒流芳心底。她站在那裏愣了好久,“萋萋,但這樣,你們倆都會很痛苦,與其這般痛苦,還不如現在就快刀斬亂麻……”想到自己與蕭望,司徒流芳心裏難免苦澀。那種痛,她怎麽也不想讓自己的女兒也嚐到。
但她的話被劉萋萋打斷了:“娘,我不想再看到蕭望叔叔和你無望的未來,而且我不是娘,從我決定選了碧雲天那時起,我就沒有想過要停下來,更沒有想過回頭。”
“但是,你是要做和親公主……你知道和親公主是什麽嗎?就是皇帝用來對藍夭國示弱的棋子,你雖然是公主,聽著好聽,該有的體麵皇家也不會少,但嫁到藍夭國之後呢?你甚至不知你要嫁的那個人,長什麽樣,是什麽品性的人,而且,被用來示弱的棋子,藍夭國又怎麽可能會優待你?到時候,人們隻會嘲笑你,對你落井下石,恨不得你快點死了給他們挪地方!就算你擁有一身絕頂毒功,能夠自保,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娘以前的娘家就有不少和親公主,不是死在和親的路上,就是和親之後不到三兩年,莫名其妙死去。娘隻是不希望看到你也是那樣。”
司徒流芳麵露痛苦之色,眼淚一顆顆往下掉。
劉萋萋上前替她揩拭眼淚,默默聽著司徒流芳說。等到她說完了,劉萋萋見她情緒穩了,才慢慢說道:“娘,我和他們不一樣。我命硬,他們不能拿我怎麽樣的。而且我已經聽紅藥牡丹他們說過,藍夭國有一個長老會,腐敗不堪,人人厭憎,他們一定不會讓和親公主順利嫁過去,成為他們眼中所謂的別國釘子。在他們有所行動前,我一定能夠想到對策化解這場危機,您就不要替我擔心了。您看,我們都是前朝餘孽了,皇帝不都網開一麵,赦免了我們嗎?”
“但娘,還是不希望你去。”司徒流芳已經被說動了幾分。
劉萋萋順著石凳坐下,回憶道:“我從小就命途多舛,還沒出世,就被生父遺棄;好容易從娘胎裏出來,卻被家裏的下人偷走賣給了人販子;後來隨娘到南王府寄人籬下,娘卻被人下毒險些送命,之後我輾轉千裏,避過王府的幾次追殺,終於到達塗州;本以為能夠順利與生父相見,沒想到……之後的事情,娘都知道了。”
劉萋萋說到這裏,便低下頭去。而雲王沒有插話,隻是依舊牽著她的手,握在自己手裏,陪著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司徒流芳牽過劉萋萋另一隻手,“萋萋,娘知道你受苦了,但卻不知你居然吃了那麽多的苦!娘如果知道會是這樣,當年就不會事事避讓,縱使拚得一死,也絕不會……”
“娘如果那樣做了,娘就不是我心中的那個娘了。”司徒流芳又是一怔,而劉萋萋已接著道:“娘那個時候想必是千辛萬苦隱瞞自己的身份,才會因為劉洋平的那點好跟了他。而娘沒有跟房蜜爭,一來是她有些手段,二來還是因為娘前朝餘孽的身份。隻有蕭望叔叔,在知道娘的身份之後,還能容忍並收留我和娘,而且在那之前,蕭望叔叔因緣巧合下,還將我從人販子手裏救出來,所以,我一直覺得,蕭望叔叔是我生命中的貴人。
“就算沒有娘,就衝蕭望叔叔當年的搭救之恩,今天蕭望叔叔有難,我也會義無反顧來救。現在蕭望叔叔生死不明,我雖然忐忑不安,但娘也說過,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沒有見到蕭望叔叔,我怎麽也不會信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