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 其實她的心裏還是認我的
約莫一個時辰,馬車停了。雲王與劉萋萋攜手跳下馬車,就被小小地驚了一下。以那小隊長為首,兵士們橫是橫、豎是豎,正朝著前方院落的門口跪了一地。小隊長跪完大禮,也不出聲,沉默著領了手下很快就退散了。等劉萋萋二人再看時,除了麵前這農家院落的建築,靜悄悄的,再無旁人。
既來之則安之,倒要看看這些人請他們來有何用意。劉萋萋和雲王兩個想到一處去,又不約而同打量對麵。這院落門前沒有大石獅子蹲守,沒有朱門高牆拱衛,卻得大將軍左合底下兵士的重視,看來裏邊所住之人頗有來頭了。這般分析著,兩人心裏都不覺有點沉了。但卻都不怕的,彼此的手默契而自然地牽在了一起。劉萋萋側頭朝雲王看去時,恰是他回眸對自己的一笑。她便心裏一暖,臉上更添了幾分從容。
院牆上從裏往外攀爬了網狀一般的瓜蔓,因是冬季,均已枯萎了,偶爾有風吹過,舞動了幾片枯葉,給人恬靜的感覺。如果不是方才還跪了一地的兵士,劉萋萋還真想象不出來,這農家小院裏會住著一位來曆不凡的主人。這位主人似仿效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隱士做法,隻是他既然選擇了隱世,又何故要遣了左合的手下請他們過來?
心中正有些疑慮,便看到正中央的屋門被人從裏麵打開了,走出一個灰衣的老仆。他一動,就露出後麵一個白衣青年。青年孤零零坐在輪椅上,即使迎著劉萋萋等人略顯好奇的目光,也是一副淡然的神情,隻嘴裏回答了方才劉萋萋二人心中的疑問:“是在下用馬車和左將軍的人將兩位請來寒舍,得罪之處,還請萋萋公主海涵,”又在劉萋萋略顯驚疑的目光中引路而入,“寒舍簡陋,還請公主見諒。”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劉萋萋心裏著實吃了一驚,不過回頭一想也就了然了。若是不事先對自己做一番調查,對方又如何請她過來這裏?隻是,這人是誰?邀請自己前來有何目的?一時間,劉萋萋隻覺得此人渾身上下撲朔迷離,還透著一股看透世情的滄桑,分明是個不到三十的人,怎麽會給她這種感覺?
直到身邊雲王不滿地扯了她一下,劉萋萋這才回過神來,自己竟然目光發直地盯著人家看了半天,心裏不由有些窘迫,卻是不願讓雲王知道。
瞧見這兩位的別扭,白衣青年便是眸光一轉,那高個子的侍婢似是在吃醋,這可真是奇了怪啊。但正事要緊,他便沒有細想,在老仆的幫助下先來到客廳,頓了一頓,便對候在一旁的侍婢吩咐道:“去請老夫人過來這裏。”
“是……”侍婢似遲疑了一會,還是依言去了。
主客各自落座後,劉萋萋也不想接著想那想不出結果的問題,遂開門見山問道:“不知這位公子請我們過來,是有何事?”
白衣青年似乎早有預料,聽了劉萋萋的話並不覺得意外,說道:“早就聽聞萋萋公主快人快語,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在下請公主過來,一是不想公主在神女競選大會上發生什麽意外;二是不願所謀劃之事因公主而多擔了風險;三來是有一個人想要見見你。”
聽對方如此說,劉萋萋倒是一怔。自己出不出意外,似乎與此人沒有什麽關係吧?雲王亦是這般想著,更在記憶的海洋裏不斷搜尋,是不是自己認識的朋友派過來幫他了?可自己假扮和親公主侍婢的事,他並沒有透露給任何人啊。
像是看穿了劉萋萋的想法,白衣青年微微一笑道:“在下這麽說,或許公主會覺得有些牽強。不過,公主貴為一國公主,身份何等尊貴,若是萬一有個好歹,卻能牽連不少人性命的,”說時,目光帶了深意去凝視劉萋萋,“公主不妨設身處地如此一想,應該心裏有數才是。”
雲王一直陪在劉萋萋身邊的,此刻見白衣青年目光如此不規矩,登時心裏翻了天一般。他站出一大步來,恰好擋了對方落在劉萋萋身上的視線,嘴裏則帶著不滿的道:“說了這許久,公主也該渴了。”
白衣青年有些兒愣神,倒是沒有想到公主身邊的宮女如此大膽。他回神也不過在一瞬之間,這才歉意地道一聲:“是在下怠慢公主了,”即令人將茶送了上來。劉萋萋倒不在意這些虛的,哪怕從一進來,對方就沒有按照規矩給自己行大禮。聽得對方的道歉,劉萋萋也沒有什麽回應,隻道:“方才你說有人想要見我,不知是誰呢?”
話音剛落下,就聽一個聲音激動地響起:“蘭心!我的蘭心!原來你還活著!”劉萋萋尚愕然,那聲音的主人已然從外頭撲過來,直直把她抱住了,口裏左一個蘭心右一個蘭心喚著。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裏聽過?等劉萋萋反應過來,肩上的衣衫已經被對方的淚水打濕了一大片。雲王也是嚇了一跳,待要去幫劉萋萋,卻又生生止住了動作。
“蘭心啊,我的蘭心!這些年來你可知道我這個老婆子有多麽想念你,你既然沒有死,為何都不知道回來找我?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劉萋萋好容易才讓對方離了自己,正要整理被揉褶的衣衫,冷不防又被抓住了雙臂,跟著就認出了來人。這不是那天晚上被人摁進河水裏的阿婆嗎?隻見眼前的老夫人,一身的綾羅綢緞,珠光寶氣,再不是那晚相遇時尋常農婦的模樣。如不是那把聲音,以及那晚對方刻薄得過分的腔調,到如今還是記憶猶新的話,劉萋萋幾乎不敢把兩個人懷疑到同一個人的身上去。
很快就讓自己冷靜下來,劉萋萋喘了一口氣,讓對方無法再靠近自己,嘴裏解釋道:“婆婆,你認錯人了,我叫劉萋萋,我不認識你,我也不是你的什麽蘭心。”
老夫人哭得老淚縱橫,聽了劉萋萋的話隻是搖頭,表情是又笑又篤定,“不,你就是蘭心!蘭心,我知道當年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隻想著自己的麵子,而忘了你是打小就跟世子一塊長大的!”
這婆婆的腦子怕是有些問題,雲王遞了一個眼色給劉萋萋,既然說不通那便撤吧,總歸麵也見了,白衣青年也沒有理由再拘著他們。劉萋萋自然明白雲王的意思,隻是卻想讓對方明白:自己並不是他們要找的人,於是理了理思路,對又撲過來要抱自己的老夫人說道:“婆婆,你確實是認錯人了!我們第一次見麵,是你被人陷害,差點在河裏淹死,所以你才會覺得我麵熟,誤以為我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什麽蘭心。可我的確不是,我叫劉萋萋,是來自大蕭國的和親公主,你若不信的話,可以隨便到外麵去打聽,我今日還去了神女競選大會,應該不難打聽到。”
“蘭心,你為什麽不肯認我?”老夫人隻是哭,傷心欲絕的模樣就是劉萋萋看了,心裏也忍不住有點發顫。尤其,對方一頭銀白的發,滄桑的麵孔,還有那雙仿佛看透世情的眼,都讓她忍不住心裏悸動,難道自己真的與對方有什麽關係嗎?
這個念頭才冒出來,劉萋萋就被自己嚇到了。這怎麽可能呢?大蕭國與藍夭國的語言雖是相通,可也沒有聽過自己有親戚是藍夭國的啊。
隻是臉上變化了一些,對麵銀發蒼蒼的老夫人卻是含淚笑了,她指著劉萋萋對白衣青年說道:“你看看,蘭心隻是嘴硬,其實她的心裏還是認我的!嗬嗬嗬嗬……”
聽得老夫人這般笑著,倒是讓劉萋萋馬上醒過神來,忙搖了手堅持道:“婆婆,你認錯人了,我的確不是什麽蘭心!”
老夫人原是站著的,這驀然被劉萋萋順勢推開了點兒,腳下就一個趔趄往前栽倒。畢竟是老骨頭,真要跌地上出了什麽事,自己便是惹上了麻煩。劉萋萋幾乎就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扶,這一扶,老夫人就賴在她身上不舍得撤了,還笑得滿臉褶皺,對那白衣青年直道:“你看,蘭心不舍得我跌了呢!”
這話頓時讓劉萋萋哭笑不得,當下是放手不是,不放手也不是了。她若放手,保不齊老夫人耍賴自己接著跌;若不放手,她便脫不開身了。一時心裏沒了主意,便下意識求助似的朝雲王望去。
雲王也瞧出了她的難處,可一時之間他也沒想到更好的折,自己也不好直接過去扶吧?正猶豫著想主意,無意間看一眼白衣青年,對方好像是忽然橫在自己與劉萋萋之間的,雲王眉毛一揚,忽然就有了一絲明了。
“恭喜公主,賀喜公主!”
劉萋萋被雲王這句話給說糊塗了,自己喜從何來啊?她一頭霧水地看向雲王,而後者卻已經暗地裏遞給她一個眼色。這意思,是讓自己先敷衍一下對方,等日後對方清醒了些,再相機解釋嗎?可這種事,如何能夠冒認?看情形,老夫人找那什麽蘭心,是花了很多心血,一定是很辛苦,否則,也不會在找了這麽長時間後,腦子就有點那個……忽然地,劉萋萋的腦海裏出現了同父異母的兄長劉銳夕,這個哥哥在自己當年從劉府離去後,便四處尋找自己的下落,到最後,他終於找到了自己,卻同時因為救她而把性命搭上了……
心裏不由酸酸的,劉萋萋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差一點在人前落了淚。她忙收斂了心神,衝雲王眨了眨大大的眼睛。這麽一表示,雲王便知道她已想通了,微微放下心來,雙眼隻巴巴地瞅著她。劉萋萋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卻是轉了臉來,神情有些淡漠地看向白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