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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不省人事

  白仙檸到底是低估了祖母視葯如命的習性。

  或者說她低估了醫仙家族對於傳承的那份守護決心。

  比之失去丹藥,她老人家寧願六親不認。

  是以,借著那根龍仗的威嚴鎮壓,她沒敢迎風作浪,終還是乖乖將那瓶丹藥上交了回去,免去她領受一頓扒皮之苦。

  至於旁的懲罰,有白枍神替她周旋,祖母雖極力想給她個教訓吃,不過終沒得逞。

  她至今仍記得祖母看到那瓶失而復得的百年丹時,明亮煥彩的目光。彷彿一瞬間,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了,手心裡捧著那瓶拇指長短的藥丸奉若魁寶。

  她一直想問問祖母,為什麼要將那瓶延年益壽的丹藥看的如此重要,她老人家近年來研究的又是個什麼稀罕葯,但一直也沒尋到機會追根究底。

  只記得白枍神當時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道了一句順應天命之類的說詞,一向尊順的祖母卻意外的十分執著,輕聲辯駁了兩句。

  兩個人模稜兩可的說了幾句她聽不懂的話,言外之意似乎與那位傳聞中的醫仙祖有所關聯。

  她其實很想弄清楚白枍神的來頭,但同樣也沒尋到問詢的機會。

  因魔神的事並未徹底解決完,虞闌珊死活不肯回司馬府,這日夜裡便自覺的留宿在了醫仙府。

  不過她在這裡卻也不是白吃白喝的,白日里,祖母交代了不少洒掃粗使的工作給她。

  她以往在司馬府養尊處優慣了,來到醫仙府卻要做這些下人的工作,心中深覺委屈。

  既是祖母安排下來的事,白仙檸也不能違背她老人家的意願,寬慰虞闌珊說,白先生應下三日內解決魔神殃民一事,叫她耐住性子忍忍就過去了。

  虞闌珊得來這個好消息,既惶恐又欣喜,目光灼灼的望了望綜合魅力頗為優越的白枍神,似乎分外珍惜這三日的相處時光,當下也不再喊苦喊累,幹活乾的分外勤快。

  醫仙府的前庭院本就不寬敞,祖母平日里又是個十分嚴厲的人,東院雖還有一間空閑的客房,但虞闌珊不肯過去住,夜裡臨睡前非要跟白仙檸擠一個房間。

  若擱在以往,虞闌珊能與她同宿同眠,她心裡自是十分歡喜,不過當下畢竟是少了幾分親近感,只將她當一般客人來招待,鋪好床被道:「你先睡,我去洗個澡」。

  白仙檸對她也並非是存了多少怒氣,實則站在虞闌珊的處境來看,仁義道德應是建立在活著的基礎上,因而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她求助白枍神實屬正常,心存怨氣也實屬正常。

  但人的情感結構就是這麼奇怪,心理上的疏遠並沒有什麼冠冕堂皇的道理可講。

  白仙檸懷揣滿腹理不清的思緒,待她終能舒舒服服的泡在熱氣騰騰的浴桶里時,心裡那股鬱結的悶氣才總算是壓下去了。

  四月的天不冷不熱,這水溫也不冷不熱,她仰頭靠在浴桶上閉目養神,泡澡泡的正好時,聽得外面有人敲門,緊跟著傳來一兩句對話。

  先是虞闌珊的聲音:「原來是白先生,仙檸正在洗澡,要不您進來坐坐?」

  她由不住深嘆出聲,虞闌珊當真心大的很吶。

  他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深夜暢聊,她這廂泡澡泡的委實有些尷尬。辛而她不是個成年女子,否則她在浴房裡聽得外面歡聲笑語,誠心是在受罪。

  好在白枍神並非是那種見到美人就走不動路的男子,聲音淡淡道:「不了,麻煩你一會將這碗湯羹端給她趁熱喝了」。

  而後,再沒動靜傳來,想必他是走了。

  白仙檸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子,著實鬆了口氣。

  待她出來時,虞闌珊笑容顯得分外殷勤:「仙檸,白先生對你可真好」。

  她側目瞧去,桌前放一盅白瓷罐,罐里溢出股花蜜香,心中頗為感動,笑從心生道:「白先生確然是個難得的好人」。

  虞闌珊臉上的笑意隱退些許,將湯羹遞過來道:「你趁熱喝」。

  這釀花羹他只熬成一罐,想必熬制時心裡也沒惦記著她房裡這位客人。

  若虞闌珊沒瞧見也罷,既是瞧見了,免不得心裡有些不大舒意,她深窺待客之道,推了推道:「這個釀花羹白先生做的很是地道,闌珊,你嘗嘗看味道怎樣」。

  虞闌珊忙擺手推卻道:「白先生既是特地給你熬的,我可不敢喝,回頭被白先生知道了,少不得要罵我兩句,你喝,你喝」。

  她既如此說,白仙檸當下也不再推脫,坐在桌前邊喝湯邊與她閑聊了兩句。

  虞闌珊說起白日里那件事,誠懇的與她道了一回歉,說是日後還要與她常來常往,很喜歡住在醫仙府云云。

  白仙檸本也無意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計較,加之她性子軟,聽來兩句好話,心裡早就釋然了,正當是個要把手言歡的前奏,怎知虞闌珊話鋒一轉,忽道:「仙檸,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白仙檸露出抹好奇神色,道:「嗯?」

  虞闌珊羞澀道:「你年齡還小,男歡女愛的事自是不懂,不過,我生平只有你一個朋友,有些話,擱在心裡堵的難受,我與你說這些事,你可不許笑話我」。

  白仙檸望了望她道:「既是情趣事,難不成是與你那位未婚夫君的事情?」

  說起虞闌珊的這位未婚夫君,行事確有些奇怪。

  照理說司馬家族在魔湖島的地位僅次於族長一家,自攀上司馬家這門親事後,馬鉛確也興奮過很長時間,前幾年終日守在司馬府,與虞闌珊俊男靚女十分登對。

  但近一年來,卻是聽說他與司馬的小老婆蘭陵關係十分緊密,這件事時常被街頭納涼的閑人拿來八卦一番,但作為當事人之一的司馬本人,對這件事卻顯得不甚在意,且對自己這位乘龍快婿很是器重,不論走到哪都要帶在身邊。

  實則她今日在禁場匆匆見過馬鉛一面。

  彼時,她作為第三方,瞧得分外清晰,馬鉛在見到白枍神那一刻,一張臉煞白,全身肌肉綳得緊緊的,好似個千年仇萬年恨的態度。

  當時白仙檸正巧逆光瞅了一眼,雖覺得頗為詫異,但因想著他二人素來頭一回撞面,哪來的深仇大恨,也就未曾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算起來,白枍神救了虞闌珊,乃是件皆大歡喜的好事,馬鉛該心懷感激才對。

  再過幾年,虞闌珊就可以承族長位,皆時大權在握,夫妻恩愛,百年歡好,可謂是個光明璀璨的大好前程,她至今想來,仍覺得馬鉛那道目光頗有深意。

  難不成他想棄虞闌珊而擇蘭陵?暗怪白枍神多此一舉阻撓了他的計劃?

  虞闌珊既說到男歡女愛這件事,她滿心以為對方說的,該是她們一家子頗為混亂的感情糾葛事。

  卻見虞闌珊笑意銳減,冷聲道:「當然不是,過去我年幼,看不穿馬鉛的虛偽本性,如今既是回想起那般情節,也是麻木了,心裡無悲無喜,斷不可能再與他重續前緣」。

  白仙檸有些驚訝:「既不是馬鉛,哪個人又讓你這麼快生了情?」

  虞闌珊眼底神采鄒亮道:「是白先生,我初初見他第一眼,便喜歡上他了」。

  白仙檸有些手抖,握的空瓷罐突然跌在桌上,滾了兩滾再摔在地上,發出一陣脆生生的響聲。

  虞闌珊握了握拳,志在必得道:「你是不是也替我開心?」她輕笑起來:「白先生救了我,爹爹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我止不住自己腦海里那個磨人的念頭,對他彷彿是著了魔,滿腦子都是他的身影,單隻是聽聽他的聲音,遠遠看他一眼我也心滿意足,我想過了,幸福都是自己爭取來的,此生就算當牛做馬,我也定要留在他身邊」。

  白仙檸有些眩暈。

  倒不是聽虞闌珊這一番表白聽暈的。

  她自小對藥理耳濡目染,看到虞闌珊緩緩從桌前站起來,便曉得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先是瞧著桌上那方青銅燈暈出幾重光暈來,接著虞闌珊模糊的面孔好似也疊加了幾重,紅唇一張一合與她說著什麼,她已有些聽不清了。

  巍顫顫的抬起一雙手來想要捉住些什麼,卻覺眼前倏然一黑,立時趴在桌前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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