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陽指功顯神通(7)
又道:“雪妹,待會兒我出指之時,你無論身上是痛是癢、是冷是熱,都不可亂動,一定要定住心神。
“全身放鬆,萬萬大意不得,否則你我均受其害,很可能走火入魔。”
慕容雪一聽“走火入魔”四字,比戴緊箍咒還靈,要多聽話有多聽活,盤膝床上,五心朝天,將全身肌肉放鬆。
她生性好動,自幼及大,除了睡覺,再無片刻安閑時候,是以,以慕容氏家學之精深博大,她連皮毛尚未學全,更懶得靜坐修習內功,一聽這法子一夜之間可抵數十年苦修,焉有不心花怒發之理,縱然受些苦楚也值得。
淨思凝神片刻,倏然出指,疾點在慕容雪“膻中”大穴上,慕容雪忽感全身氣湧,似欲騰空而起,旋即“中脘穴”、“丹田”、“氣海”一條直線而下,均被點中,直至“會陰”穴而上,上湧之氣登時如一桶清水拂下,皮膚為之起栗。
淨思調息須臾,忽然後躍一步,食指如劍橫空,從她“尾閭穴”沿督脈而上,直至頭頂“百會穴。”
慕容雪登即如置身火爐中,煎熬難忍,但卻牢記囑咐,堅忍撐持。
淨思先前一路指法迅疾如電,指指點在實處,一瞬之間已然點遍十幾個穴道,慕容雪縱想躲閃,亦無能為之。
後一路指法卻是淩空出指,大開大闔,森森如長槍大戟,頗有王者風度,與她嬌怯生生的身材恰為兩個極端,若有人見到,不驚得瞠目結舌才怪。
淨思這路指法使完,並不稍息,淩空一躍,身子平平從慕容雪頭頂掠過,這式輕功身法也頗為了得,殊不亞於武當派的“梯雲縱”輕功。
雙指齊出,點在慕容雪眉間“祖竅穴”與喉中“廉泉穴”,督脈之氣遂從巔頂而下,從“祖竅”,“人中”,而入口中,經舌心下“廉泉”,直降十二重樓,會於“膻中”,降歸丹田。
慕容雪感到甘泉滿口,遍身清涼,說不出的酣適。以為功發已畢,不意淨思指力又發,將她衝脈,帶脈、陰維、陽維、陰橋、陽橋諸經脈一一打通,慕容雪身上麻癢大作,許多處如針刺般疼痛,說不出的難受,宛若身處地獄,遭受種種匪夷所思的苦刑一般,但她此時體內真氣亂躥,如火蛇般奔突不止,欲動難動,欲言不能言,這般滋味令她銘記終生,更不敢再向張宇初要丸藥吃了。
頓飯工夫,淨思點完慕容雪周身大穴,慕容雪忍受不住諸般折磨,已然昏睡過去,大小周天卻已打通。
那三枚靈丹化作汩汩真氣,似河水般在她周身脈道中奔流不息,衝破窒滯,九轉之後,便如百川匯海,自然而然匯聚丹田,洶湧激蕩良久,方始逐漸平複下來,凝成一顆內家至寶“紫金丹”。
淨思行功過後,周身汗如雨流,在她這等高手而言,隻到油盡燈枯、內力耗竭之時才有這等現象。
一陽指為人療傷治病極具神效,但以之為人打通經脈,近百年來不過兩次,一次是昔年淨思傷重垂斃,段子羽便以此法為之療傷,且打通周身經脈,造就出一代高手,並將一陽指悉數傳與她,當世之上會一陽指功夫的僅她一人而已。
第二次便是此次了。
倒不是段家之人心性殘忍,見死不救,而是用一陽指為人療傷除病後,自身功力便皆廢去,需五年時光才能恢複舊觀,段家為武林世家,身在江湖,自不免樹敵,倘若自身功力廢除,這五年來便如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了。
段子羽以不世出之奇才,將九陰、九陽兩大神功融為一體,內力之雄渾剛猛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是以施此術救人,不過損耗些氣力而已,絕無功廢之弊。
淨思之內力與段子羽相比較,不啻霄壤之別。自知行功後不免成為廢人五年,但感念段子羽之情,一切後果在所不惜,所以張宇初一開口,淨思便一諾無辭。
張宇初天縱奇才,內力雄渾,可惜他不會一陽指,而天下任何一種指法均無一陽指這般奇妙效用,是以生平第一次向後生晚輩出言相求。
若非對風清揚和慕容雪眷愛無加,即使刀劍加頸,亦不會作出這等事。
淨思頹然跌坐地上,隻餘一口真氣護住心脈,雖然功力廢掉,亦要以意清除體內濁氣,以免後患。
驀然間她感周身一震,遍身毛孔中似有真氣透入,淨思駭然,不知何以有此一變,但她此時百脈俱空,這縷縷細細的真氣不絕從毛孔中滲入,在經脈中流傳不停。
淨思雖猜詳不明,但久練玄功,一遇此等異象便自然而然依佛家止觀法門,專心練氣,片刻間已然禪心圓潔,纖塵不染,與身外融成一片,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室內二人均遭遇奇特,一者被強加了幾十年玄功,兀自昏睡不明所以,一者功廢得複,而且身周內氣如長江大河,不絕湧入,淨思不久便察覺進入體內的內氣,比自己固有的內力強盛多多,但此際心念隻能隨真氣遊走。
不敢有絲毫雜念,遑論細思原由了。翌日清晨,淨思與慕容雪一同醒來。
慕容雪見自己仍寸縷未著,雖然隻有淨思一名女尼,亦不免羞恧萬分,急急著好衣裳,身體倒不覺有異了。
二人推開屋門,不由得駭然欲絕,均驚叫失聲。
卻見張宇初坐於門外,神態疲憊,一頭烏亮的黑發一夜間竟如白雪,光潔如童顏的麵頰皺紋密布,一下子老了幾十年,與鄉村老叟無異,哪有大天師神威凜凜,宛若天人的風采。
慕容雪泣道:“舅舅,你怎麽了?生了大病嗎?”
淨思恍然心中雪亮,饒是她高自標持,從未向任何人低頭下禮,亦不由得雙膝跪倒,五體投地,膜拜道:“多謝真人成全,這等大恩叫晚輩如何還報。”
張宇初淡淡道:“些微小事,何須行此大禮,雪兒,快扶起你師姐來。”
他語中仍含有無限威嚴,隻是語音微弱,中氣虛乏,便似積年癆病鬼一般。
慕容雪依言將淨思扶起,追問道:“師姐,究竟怎麽了,舅舅也給你靈丹吃了嗎?”
淨思嘴角一咧,卻笑不出來,感哽不能成語,心中卻不禁折服張宇初功力之高了,居然與她相隔丈餘,仍能將真氣遙轉入她體內,而且正當她功力欲廢之際,時刻估算之準,功力傳送之疾徐合度,實屬不可思議,若非親身經曆,說什麽也不會相信世上居然有這等高人,世人對之奉若神明,良有以也。
便稱之為活神仙亦不為過,感佩之餘,淚落如雨。
張宇初怫然道:“淨思,你也是佛門高人,怎地定力如是這差。
“此事原本我求你,補還你些功力亦是理所當然,張宇初焉能欠別人絲毫情分,咱們是公平交易,老少無欺,賒欠免談。”
淨思聽他口中居然說出市井商人的行話,倍覺可笑,忍俊不住,笑顏大開。
張宇初徐徐站起,呼的一掌劈出,內室窗子應掌而開,自知功力僅存二成了,故作笑顏道:“如何?做個丐幫舵主還夠格吧?”
淨思與慕容雪大笑,愁苦之態一掃而光。
風清揚行功完畢,倍覺精神,待知張宇初為救他夫妻二人及為淨思補氣,功力幾廢,急得抓耳撓腮,無可如何,恨不能以身相代,唯有慕容雪懵懂無知,嬉笑自若。
張宇初斥道:“風兒,白費了我一番心血,又不是什麽殺頭斷胸之事,功力減些何妨。
“天下有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尋上我天師府撒野放火不成,大不了我找到你師父,叫他補還與我便是。”
風清揚聽聞此語,漸漸寧定,暗自思忖:
此言甚是。
雖說張宇初當年掃蕩江湖,欲一統武林,強敵遍及四海,但這些人張宇初不尋他們的晦氣,便上上大吉了。
誰個有膽子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那不是壽星佬上吊,嫌命長嗎?
況且天師府英才滿堂,絕非任何門派所敢招惹的,一顆心才落下地。
雖作如是想,終究過意不去。遂日夕陪侍左右,將九陰真經與獨孤九劍中極微妙難解之處向他請教,張宇初應答如流,最後笑道:
“風兒,武功一途,雖門派有別,心法各異,但至極致,便殊途同歸。
“學武功要活學,不能學死架式,心法、訣要亦同此理。
“種種幽微深奧之處,絕非言語所能道明,須當神而明之。
“這便要看各人的天資、悟性了,你而今不過缺乏曆練。
“期以十年,武功中將無你一劍之敵,恐怕隻有你師父能與你一較短長了。”
風清揚得他如此誇獎,即振奮,又惶惑,但知這位舅舅口無虛言,武學見識更是高極,一時間恍若置身雲端,輕飄飄的渾無實處可踏,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淨思早已率門人弟子回轉峨眉,張宇初因要將養氣力,恢複元功,仍滯留巡撫衙門,風清揚和慕容雪便陪侍左右,日日嬉鬧,逗他開心。
三日過後,張宇初功力已恢複一成,雖然白發、皺紋依然如故,神態已與昔日無異。
幾天中,風清揚無事時便與張宇初座下弟子們閑談,這些人對風清揚已有神明之畏,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風清揚方知自師父隱退後,天師教全教對他負起保護之責,華山周圍不知布有多少高手,他每次行走江湖,身前身後俱有天師教高手護持,隻是這些人形貌各異,又均隱藏武功不露,是以他竟爾毫無覺察。
此番他出關尋師,恰逢張宇初至昆侖探訪段子羽夫婦。
張宇初號為奇才,於諸子百家,天文地理,卜筮星曆無所不精,以此而論,可謂從古至今第一人也。
張宇初抽出一課,竟爾測出風清揚有一劫難,雖揣摩不出何人有膽子,敢在這小太歲頭上動土,關心過切,張宇初竟爾率座下弟子一路護送至此。
果然武林風波大起,若非張宇初暗中調護,早已身遭不測。
風清揚得知內情,感激不可言宣,心中激蕩,百轉回腸,方知師父愛己之深一至於斯,先前之種種胡亂猜疑,委實愧疚神明。
正當愧悔之時,忽聽慕容雪在內室急聲叫道:“風郎,快來。”
風清揚不知發生何事,心中一沉,疾向內室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