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不見長河落日,只聞青暗天色。

  斷裂山崖處,俯瞰之下是天河蕩漾開敗的花,落相思站在崖頭,被狂風吹打。

  她回首瞧,安臨縮緊身子倚在古樹旁,凌亂不堪。這到了山崖的盡頭卻沒有路,落相思回到他身邊,扯過他的衣襟,兇狠的眼神落在他的臉上。「安臨少君,天月神樹在哪裡,若救紫微,神樹不可缺的。」

  安臨的眼淚掛在眼角,笑著推開了相思,瘋魔了一般,嘴裡還是那幾句話,「是她,那個賤人,都是她……」

  落相思蔑視的目光如炬,掄過一個巴掌就掃在了安臨臉上,拔出短刀刺向他的心上,「算了,留你也沒用,一方少君落得如此地步,竟然沒有法力,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她的刀緩緩刺深下去,安臨卻是一個笑,扯著相思的肩說:「賤人,都是和她一樣。」

  『她』到底是?

  血刃拔出來,安臨倒在地上。相思怔了怔,看見他蒼白無力的臉色,狼狽不堪。

  「其實我也不想殺你,可是誰叫你看見我了。」落相思托著安臨的身體往山崖處走,「我呢,這幾百年都是這樣過來的,想想這雙手真的沾了不少人的血。」她漫不經心的說話,瞧著安臨睜大的瞳孔,心口血流不止,忽然停下了。

  落相思瞥見天河那邊,有枯花幾許,乘著風來,隨水而去。

  她拍了拍手,站在風口,紅衣揚成晚霞。「這天河之下肯定不少妖物,罷了,給你留個全屍吧!」她一眼瞥過去,便把安臨留在了崖頭。

  恍惚抬眼時,青絲繚亂遮了視線。遠處是幾個被血蔓纏繞的人,迎上陽光,身子都被灼傷。

  他們伸出被藤蔓吞噬的雙手,朝著落相思爬來,嘴裡流出墨綠色的液體,眼下滴著血。

  落相思含笑,腳腕的傷痛還在蔓延,這時那尚存氣息的安臨,扯著嗓子說:「天河下面便是虛境,你要是不想死就帶我一起下去。」

  落相思回到安臨身旁,見他極力挪動身體卻未果,遠處血色的蔓條揚過來抽在相思的後背,叫她疼的厲害。「好,我信你!」話音剛落下,落相思使勁托著安臨向著天河便一躍而下。

  波光粼粼閃照天牆,瀲灧一樹枯花。

  天河之下,虛境內。

  枯黃色的草葉,滿園的春色早已盡,那幾掛燈籠中紅燭火光燁燁。

  落相思倚在安臨身旁,微微睜開眼,身邊人已經奄奄一息。

  站起身來,看見安臨扯起了嘴角,「我算是救了你,你……」

  落相思瞧著安臨心口處的鮮血,「怎麼,想要我幫你止血嗎!」她笑了笑,只覺得他太過天真。「我可不是什麼好人,不然之前殺你豈不是無用之功了」

  安臨的瞳孔慢慢放大,最後一絲力氣攥緊了拳頭捶在地上,「你這女子!真乃蛇蠍心腸。」

  凄涼的風盪起滿園的枯草敗葉,落相思勾起鬢邊的發,不懼身上傷,放聲大笑,「蛇蠍心腸予我來說,當真是妙贊了!」她低眉一望腳上傷,眼神就突然清冷起來。

  安臨逐漸喘不過氣來,眼睛里噙著淚水,一語未說,便斷過了氣息。

  落相思怔忡著,也許自己是太沒良心了,可她一直都是這樣子的人啊!

  忽有天河水落,滴在相思的臉上,風吹不散。

  彼時,紅衣渲染,這殘園裡多了一抹顏色,落相思坐在樹根上,用袖口裡瓶裝的藥粉撒在上面。

  「受傷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便是如此了。

  輕聲溫柔,白衣勝雪,相思抬起頭,眼裡有一瞬間有波光閃過。

  她恍然了,枯敗的葉子被風砸在臉上,發上,她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只見謝含拿著一支槐花,那花開的美極了,純潔柔凈。

  謝含眼尾有著笑意,他慢慢彎下身子,拭去相思臉上的血跡,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已是狼狽不堪了。

  「夫子!」落相思順勢拉著謝含的手,撲在他的懷裡,「夫子,我好想你!」

  謝含怔忡著,只是笑了笑,等相思放開自己的手后說:「在故南還好嗎?又為何會來紫微?怎麼又受傷了?」

  「夫子,是想讓我回答哪個問題啊!」落相思瞧著謝含的眼睛,勾起了一抹微笑。

  眼見謝含有些無措的迴避,低眉一笑,「都行!」

  落相思抵在謝含的面前,撫了撫他的鬚髮,「這裡如此危險,我當然會受傷了啊。夫子,你怎麼會在這裡呢?」她這是故意不回答前兩個問題,這手呢也被謝含拉下去,園子里起了風,幾分寒涼。

  這虛境里的天慢慢變得昏暗下來,盪起塵土枯葉,掃了半身的灰。

  「我是跟隨雲山的聽泠仙子前來,具體情況不可以與你細說!」謝含輕輕一句,落相思也沒有在意。

  紫微殿的事也是整個天界的事,除了那其他三座君殿,像雲山這樣的仙府自然也會關注。

  落相思點了點頭,拉著謝含便朝園外走,生怕他看見了角落裡安臨的屍體。「夫子,我們先找出去的路吧!」

  望著謝含的眼裡存著疑惑,他的目光也落在安臨的屍體上,便一把抓住落相思的手,徑直往園深之處走,「隨我來,屍體會引來血蛾,而這虛境向來都是反著走的。」

  白衣牽紅紗,他牽著她奔向更深的園內,穿過一片楓林時,相思看向謝含,只覺得他就是自己的心上人了,這幾百年來,她可沒有對任何人有過這樣的好感。

  片片楓葉被風絞起來,迷亂了雙眼。謝含回首停下腳步,這落相思就剛好撞在他的懷裡。

  謝含本想推開相思,誰知遇上的是個女流氓,相思抬起頭緊盯著謝含,她這手就環抱住他,「夫子,我喜歡你!不想放開你!」

  輕輕的風吹過,葉子緩緩墜落,謝含的臉上暈上一絲紅,竟無言以對。而落相思反倒把謝含鎖的更緊了些,像個狗屁膏藥似的。

  她笑,眼睛似彎彎的月亮。

  「夫子,你知道嗎,我先前在人間青樓的時候就是這樣表達喜愛之情的。」落相思一字一語的道,眼裡卻閃過一絲失落。

  空氣微涼,不見繁花。

  「念念!」謝含的聲音溫柔落在耳畔,是念念,他取的念念。

  「情這個字太沉重了,我不願沾染,更何況你只是說說,你還不懂!」謝含拉開相思,語重心長地說道。眼裡沒有光,是一片死寂的海。

  「謝含!我…」落相思不解的看著他,不知道他會這樣認真的回答,也的確不懂。在她這裡,貼身而近、撩人情愫,便是男女之情了,所以自己的情郎也不少。

  楓林之間,莫名的寒意襲來,兩人皆有所存疑。「那我就等你願意動情的那一天。」落相思側目看著將她護在身側的謝含,燦然一笑。

  「你開心便好!」謝含拾起先前掉落的一枝白槐,遞給了相思,他的目光溫柔,就像天池的水遇上了神山上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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