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終南山上
幾人笑鬧一番，都沒有猜出什麼緣由。
卓雲也不到王重陽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是隱隱覺得自己應該知道，想不出來也就不去多費心思。
黃藥師與馮蘅商議片刻下了決定，留下曲靈風武眠風馮默風三人在家，其餘人都出去好生遊玩一番。幾個弟子自然歡喜異常無有不允。
一日無話，次日清晨眾人上了船。曲靈風送上信鴿給陸乘風，囑咐書信往來諸多要事，陸乘風不住地點頭應許。幾個出島的弟子隱隱以他為首，陳玄風雖然年歲稍長，卻不耐煩這許多繁雜瑣事，陸乘風天性隨和做事又細膩倒也是人盡其才。
眾人乘船出了海，梅、陳、陸三人常年在島上學藝，出島極少。大多時候是大師哥出島，也不過採買日常生活用度而已。是以知道這次出遠門，都是鳥出樊籠魚游入海，整顆心都要飛出來。
只覺平素里看厭的海鳥波濤也順眼不少，興高采烈地圍著一起歡聲笑語。
梅若華此時還沒有改名字，黃藥師門下都是風字輩，卓雲應該叫做卓雲風、梅若華叫做梅超風。卓雲嫌棄名字不好聽，軟磨硬泡地求了半日，又請馮蘅助拳才摘去了卓雲風這個尬出天際的名字。
梅若華也不喜歡梅超風這個陽剛氣極重的名字，用師姐權威讓卓雲費一番力氣，求黃藥師去了梅超風名字。
只是師門族譜上卓雲和梅若華寫的仍然是卓雲風和梅超風，日後行走江湖用什麼名字也由得他們。平素里大家稱呼也就不再改變，陳玄風本來有心改名。被黃藥師罵一頓也就放下了心思。
一路上緊緊趕路，黃藥師不敢太放慢腳步怕誤了日子。馮蘅身子嬌弱，好在丈夫溫存撫慰又通醫理，一路行來雖然辛苦卻並不覺得難捱。
卓雲年齡幼小然而易筋經已然入門，筋骨強壯又兼精神飽滿，風餐露宿竟然混不當一回事，看的大家嘖嘖稱奇。陳、梅、陸三人各有武功在身並不懼怕，平素累了做一兩個時辰功課盡能抵受得住。
走了大半月時日，這一日終於到了陝西境內。陝西古地稱秦，民風彪悍。有分校叫，自古秦兵耐苦戰，兵甲天下是始皇帝統一六國的所在，也是許多國朝定都的國家心臟。
黃土高原佔了所在的近半區域，桃花島諸人久居江南，未曾見識過西北風物，全都好奇得緊。陳玄風都覺得眼睛不夠使，沒口子地讚歎。
終南山位於古城西安以南，相比較而言，西安城倒是更加繁華。黃藥師吩咐下去：陳、梅、陸三人就在西安古城住下，三人中以穩重的陸乘風為首，不得惹禍與人口角。
三人畢竟還在年少，自然是滿心歡喜的答應下來，只等黃藥師離開，那就是龍游入海再無拘束。
卻說一行人正要進城，就見了城門口三兩個道人正大步奔過來。黃藥師站定，見為首的道人年齡不過四十上下，面如晚霞，鼻直口闊滿臉的正氣。中等身量一身青色道袍，氣度沉凝眼神溫潤顯然內功有成。
道人近前抱拳恭敬道：晚輩重陽宮馬鈺，黃島主久未相見卻風采如昔，當真可喜可賀。
黃藥師打量幾人微笑點頭道：馬道長太謙了，王真人天下第一，咱們都是佩服的。
三個道人對視一眼都覺自傲。花花轎子人抬人，黃老邪佩服王重陽，這種惠而不費的客氣話自然是隨口就來。
馮蘅上前，黃藥師介紹一下馬鈺趕忙行晚輩禮，馮蘅微微一笑還了半禮便自退下。
陳、梅、陸三人上前平輩見禮，各自論了長幼齒序。卓雲上前依樣畫葫蘆，恭敬叫聲師兄。
馬鈺望望卓雲贊道：家師言講，華山與諸位前輩一晤獲益良多。更說黃前輩膝前有個世兄，天資穎悟聰明靈秀，乃是世間少有的神童。如今看來，當真是見面更勝聞名。
桃花島三位弟子微笑不答話，黃藥師卻道：劣徒不成器，整日里就是胡鬧玩樂，一天到晚和摘了馬籠子的馬駒兒一般，卻是當不得這神童之名。
重陽宮為道門巨擘，王道兄天下第一實至名歸，咱們桃花島這等蠻荒之地是比不上的。
馬鈺抱拳道謙：黃島主謬讚愧不敢當，幾位師兄師姐才是人中龍鳳，可比我們這些清修已久卻無建樹的庸才強得多了。家師已經備好薄酒就等貴客上門。前輩和諸位師兄師姐請隨我來吧。
黃藥師擺手示意：我這三個徒兒貪玩的很，又沒見過什麼世面，早就被這京兆府迷花了招子。就放他們在此自去玩鬧，免得上山衝撞了道兄。劣徒卓雲年幼隨身服侍拙荊，黃老邪這就隨你上山去。
卓雲暗自腹誹，這時候也只能隨侍在馮蘅身邊，惡意做鬼臉賣萌，馮蘅失笑揉揉他腦袋讓他不要作怪。
馬鈺微微怔一下，心道這個卓師弟看來很是得黃藥師前輩青眼，倒是不能將他等閑相看。前輩說他們要在西安府遊玩一番，重陽宮也需得派人看顧一二不能失了禮數。
頓一頓道：前輩太過客氣了，諸位師兄師姐有心要參觀這長安風物，重陽宮作為東道主自然是要盡這地主之誼的。轉身回頭道：志晉師侄，你留下好好招待三位師叔。務必要讓客人盡興！
身後一個年輕道人諾諾應聲近前道：三位師叔，請雖我來吧。卓雲打眼一瞧是個不過弱冠之年的道人，臉上青澀之色猶在，笑意卻是勉強的很。
趙志晉心中暗自不滿，掌門師祖是天下第一人，華山論劍已經蓋棺定論。咱們重陽宮何必要這般卑躬屈膝，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這桃花島主即便有幾份手段，終究也蓋不過師祖去。
一時間心中老大不樂意，卻不敢違背師伯之命。只能按下不滿，強顏歡笑請三人離開。
趙志晉心中暗自思忖：這幾人久在東海蠻荒，又識得什麼十朝古都繁華？土包子一般的人，滿身的魚腥味，知道什麼中原富庶興旺？定下計來，等到了這繁華所在，定要這幾人好好出個丑。
京兆府地處西陲邊疆，此時已經盡歸金人所有。王重陽祖籍咸陽，弱冠之時於中原起兵抗金，後來勢孤兵敗，宋金隔江而治。
他既痛心朝廷無能，又與金人不共戴天，索性自己住進古墓避世而居，自稱活死人。
其實這個古墓本來修建是為抗金準備，囤積糧秣軍餉，也是藏兵之地。但那個時候金人大勢已成，饒是王重陽武功冠絕當時，橫壓武林也是無力回天。
後來，王重陽送了古墓給林朝英，才有了所謂古墓一派。當然林朝英不知道，古墓派這個名字來源竟然是古墓的第一位男弟子。自己的徒孫也是個沒心機的，竟然被連人帶家都給拐走了。
馬鈺牽了兩匹馬，把韁繩恭敬遞給黃馮二人，黃藥師接過抱起卓雲上馬，馮蘅畢竟是能孤身赴匪巢，妙計滅百寇的奇女子。膽色絲毫不遜於尋常的江湖好手。
略抓了馬韁飛身而起乾淨利落的上得馬去，瞧得馬鈺讚嘆不已：果然與虎同行無有善獸，黃夫人果然不讓鬚眉男兒。更兼得眉眼如畫聰慧過人，黃藥師倒是好福氣。
一行人縱馬飛奔，腳力甚快。午時過了不久就到了終南山腳下，幾人上了山。
黃藥師眼力極好，就見大殿里早就等了十幾個道人等候，居中為首一個中年道人面如冠玉，五柳長髯胸前飄灑，道袍鶴氅白襪雲鞋，飄飄然一副神仙氣概。卻不是王重陽更是何人？
黃藥師近前拱手笑道：道兄一別數月，風采如昔當真可喜可賀。
王重陽打個稽首還禮：貧道這是有求於人才請您上山，倒不是腿懶不去東海拜見實在是……
黃藥師抬手阻道：這尋常人來找我，黃老邪還不一定瞧他一眼。道兄有事吩咐那就自當別論，咱們相交由心，不必在乎哪些繁文縟節。黃老邪的脾氣想來你是懂的。
王重陽哈哈笑道：老道承你的人情！當得桃花島主一贊，老道也有地方說古去.……
二人撫掌大笑，王重陽轉頭看看卓雲道：卓世兄我是見過的，這幾個月功課做的勤啊。黃兄收得好徒弟！他修為既高眼光又毒辣，自然能看出卓雲身有武功且進境極快。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
黃藥師搖頭笑道：這娃娃貪玩胡鬧的緊，當不得您這般讚譽。心中卻是暗暗歡喜：黃老邪功夫遜色你一籌，這收徒的本事卻強你一大截。卓雲資質絕佳，五絕高手下一代人，想必沒有人能強的過他去，看王重陽眼裡又是讚歎又是艷羨更是自得。
黃藥師輕輕挽過馮蘅小手笑道：道兄，這是拙荊馮蘅，學識廣博不下於我。黃老邪幫不上忙，她也能提醒一二。
王重陽心神微震，看了馮蘅一眼，隨即轉開目光：黃兄得配佳偶，為兄心中歡喜無限。既然能讓黃兄說出廣博學識的話來，想必不是假的。弟妹上山，事及倉促沒來得及準備什麼見面禮，暫且記下。還請贖罪則個。
馮蘅笑笑萬福見禮：早聞重陽真人武功高絕，風光霽月乃是世間一等一的人物。內子在東海時常讚譽有加，如今見過真人幸如何之。未及通傳，惡客上門不敢當重陽宮厚賜。
王重陽哈哈笑道：黃兄好福氣！美眷佳徒！可讓牛鼻子羨慕得緊！這時候重陽宮弟子近前奉茶，諸人落了座。眾人閑聊幾句說些風物見聞，一時間賓主盡歡。
黃藥師見王重陽無心說求自己甚事，也就不主動提及。不多時，灶下準備了素席素酒賓主落座吃喝不提。
當夜三人在偏殿歇宿，卓雲與馬鈺同住，黃藥師叮囑幾句辭別王重陽與馮蘅回房歇了。
王重陽送走二人，目光越過殿宇樓閣。夜沉下來，四處寂然無聲。
王重陽輕聲嘆口氣，心中暗暗希望明日的事情能夠順利。如果黃老邪也沒有什麼法子，這個遺憾難題多半要被自己帶到棺材里。罷罷罷！且到了陰司再向她道惱就是。左右也沒有幾年好活了.……
次日清晨，卓雲早起尋了一處僻靜所在練了兩遍功。不敢到處亂走，要知道武林中偷看別人練功是江湖大忌，卓雲雖然不會去偷瞧，但是撞上了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黃藥師這時候功課做完，取了茶具泡上茶與馮蘅對坐而飲。不多時，王重陽進屋來喚聲：賢伉儷早！夫妻二人起身見禮自有一番說笑不提。
王重陽開門見山道：黃賢弟，愚兄書信想必你是看過的。不才慚愧得緊，有件事情想請你助我一助。
黃藥師笑笑：幫字再也休提，有什麼事請道兄吩咐就是。只要不是去天上摘星星，咱們總能有些法子。
馮蘅點頭也說：真人不必客氣，還請說是什麼難題。
王重陽斂起喜色道：還請賢伉儷隨我上山，有處所在，需得看過才能再說難題。
黃藥師馮蘅起身，卓雲隨行。王重陽頭前帶路，身後丘處機侍奉，一行人向後山走去。
幾人走走停停，欣賞終南山景色。王重陽指指點點，著意介紹。時值十月，秋高氣爽，終南山植被豐富漫山紅葉層林盡染；山中霧氣升騰，氤氳繚繞端的好看煞人。一時間眾人神思飛揚，都是心懷大暢。
走了小半天功夫馮蘅笑問：說來奇怪，外子接到書信就星夜兼程趕來。就是不知道有什麼事情，能難得到你這天下第一人，還要外子上門助拳。你不成，怕旁個也是束手為難的很啊。
王重陽聞言駐足苦笑一聲，臉色複雜半晌方道：弟妹你可高瞧老道了！想起少室山老僧，微微搖頭不再答話，只是一路上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