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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嬈頭上蓋著紅蓋頭,什麽都看不見。


  其實當那溫熱觸到她手的時候,她本能是想抽回的。但考慮到,此刻人多,若是她別別扭扭,怕是會讓傅公子難堪。


  所以,即便心裏知道不該這樣,但她還是忍住了,手任他握著。


  隻是她十分不習慣,此刻身子僵硬,手也僵硬。


  傅世安一身紅色喜袍,長身玉立,與她之間就隔著一人的距離。即便她此刻頭上蓋著紅蓋頭,但她的不安和窘迫,他也能感受得到。


  他略垂眸,望著人,握住那雙柔荑的溫熱大手沒鬆開。


  這是寧氏頭回見到傅世安,見他模樣和品性皆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好,寧氏心中實在寬慰。望著麵前的一對璧人,寧氏既高興又不舍。


  “傅公子,我這外甥女是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沒吃過苦。若是日後嬌氣了些,你可要多擔待著。”


  傅世安忙笑說:“這是自然的,還請姨母放心。”


  朝身邊望了眼,雖然此刻看不到紅蓋頭下那張玉蓮般清純又美豔的臉,他也說:“能娶潘小姐為妻,是我的福氣,自當百般嗬護,哪有讓她受半分委屈的道理。”


  這話像是說給寧氏聽的,實則是說給潘嬈聽的。


  其實他有更多山盟海誓的話想和她說,隻不過,眼下人多,不便說。但也不急,待得晚上洞房花燭的時候,有多少話不能說?

  到時候,他想親口問問她,當真不記得他了麽?


  傅世安玉麵修身,容貌極好。此刻又溫柔體貼,眉眼含笑,在薛家人和秀水村村民麵前,盡數斂了行商時狡詐詭譎、心狠手辣的一麵,倒真成了溫文爾雅、人畜無害的文質公子了。


  寧氏對他挑無可挑。


  再不舍,今兒也是外甥女出嫁的大喜日子,不能誤了吉時。


  寧氏說:“時辰差不多到了,新郎官快快背新娘上花轎吧。”


  寧氏話才說完,外頭堂屋忽然衝進來兩個小孩,一男一女,三五歲的模樣。兩個人正是薛家大房和二房的孩子,也就是寧氏的孫兒孫女。


  不知是不是他們娘親教的,隻見兩個孩子進來就一人抱住傅世安一隻腿,親昵喚他姑父。


  男孩子大一些,口齒也更伶俐,張口就和傅世安討喜錢。


  薛家在秀水村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寧氏夫妻兩個,憑著自己的智慧和辛勞,攢了些錢。或許三個兒子吃過苦,但這倆孫輩,卻是半點苦沒叫他們吃過。


  不但沒吃過苦,日子過得也比同村其他小孩好很多。寧氏實在不明白,又不缺吃又不短穿,怎生這般眼皮子淺?


  她不必多想就知道,肯定是那兩個兒媳婦教的。


  “虎子!不許胡說!”寧氏冷了臉,十分難堪。


  傅世安從小就隨他父親走南闖北,人情世故自然懂。見這薛家姨母生氣了,心裏明白她在意的是什麽,所以,他彎腰抱起腳邊的兩個孩子來。


  一手一個,竟毫不費力。


  “當然,當然是給你們備了禮物的。”傅世安倒沒騙他們,他的確是讓管家準備了好幾份厚禮送薛家人,人人都有,而且都是投其所好。


  隻不過,他心裏隻有妻子,一來薛家,自然就直奔新房來了。


  想來,管家這事還沒辦。


  寧氏麵露尷尬,和傅世安說:“傅公子別見怪,小孩子沒見過世麵,倒是叫你笑話了。”


  傅世安卻說:“是姨母見外了。以後都是一家人,實在不必客氣。”又說,“我也有一個侄兒,和他們一般大,日後若是姨母方便,可以常帶他們去做客,也省得我那侄兒一個人實在孤獨。”

  目光四下掃了一圈,見屋裏有不少人在,傅世安索性直言道:

  “今兒是我與娘子大婚,婚事雖操辦的急了些,但好在有鄉鄰們捧場,也不顯冷清。有些急,一時摸不清你們的喜好,故而隻能俗氣些,送些銀錢。我與管家都交代了,隻要今兒來吃席的,人人都有封紅。”


  說完朝身邊小廝悄聲吩咐了一句,讓他即刻去讓管家妥辦此事。


  來吃席,這薛家大方,本就不必隨禮錢。沒想到,傅家更是財大氣粗,竟還倒送銀子。一時間,村民們個個喜不自禁,直誇薛家厚道、傅家大方,更是不吝嗇對新人的祝福和讚美之詞了。


  潘嬈就站在傅世安身邊,自然懂了傅世安此舉的意圖。


  姨父姨母好麵子,且屋裏又有不少人在。兩個表侄不懂事,竟當著村民們的麵問傅公子要錢。此事若傳出去,不知原由的人怕是會以為姨父姨母把她嫁給傅公子,是為了錢。


  這話好說不好聽。


  傅公子想來是摸清了姨父姨母的品性的,所以絕口不提錢的事,隻說是備了禮物。而另外一方麵,對前來賀喜的村民又出手大方,不吝錢財。


  傅公子此舉,既挽回了薛家顏麵,又讓村民們記上了薛家的好。於薛家來說,自是百利無一害的事。


  潘嬈生在官宦之家,人情世故之事,她也略懂。所以,但見傅世安這般為人處事,心中還是對他生了好感的。


  隻此一舉,她便看得出來,這傅公子不但心地良善,也是通透聰明的。而為人處事上,更是滴水不漏,哪怕有人把局麵弄得很糟,他也能不慌不忙的周全應對。


  潘嬈想,這樣通情達理之人,想來和他坦誠相待說道理,也是不費事的。


  這樣一想,連日來的陰霾,也就漸漸散去了些,她心情也忽然好起來。


  外麵吹吹打打的一直沒停,拿了傅家錢的村民,更是賣力捧場,一路把迎親隊送到村子口。


  還在秀水村的時候,薛家人一直都跟著。等出了秀水村,就隻有潘嬈一人坐在花轎裏了。外麵依舊熱鬧,而她耳邊卻清靜了許多。


  手裏抱著一個象征著平安的大紅果子,潘嬈此刻心思倒不在嫁人上,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


  有謝雋,有父兄嫂嫂,但此刻想得更多的,自然還是母親和侄兒。


  秀水村離鬆陽縣大概一個多時辰的路程,等到了傅宅大門口,已經巳時三刻。婚禮雖操辦得急了些,但傅家絲毫沒怠慢,大房二房娶妻時有的,這回也都有。


  而此刻傅宅內,更是人聲鼎沸,喜氣洋洋,十分熱鬧。


  婚事雖辦得急,喜帖也是前兩日才發出去。但因傅世安在這鬆陽縣是很有頭有臉的人,願意給他長臉捧他場子的人很多。


  跨了火盆,拜了高堂,之後,潘嬈就被牽著去了新房。


  大奶奶桂氏二奶奶何氏,此刻都陪在新婦身邊。新房裏擠了不少人,大多是傅世安的酒肉朋友,都起哄讓傅世安趕緊揭蓋頭,他們想一睹新娘芳容。


  一旁喜婆按部就班說了許多吉利話,最後,才到掀蓋頭這一步。


  “請新郎官拿了喜秤,挑開新娘蓋頭。從此以後,平安喜樂,攜手白頭。”


  傅世安手裏握著喜秤,靜靜立在潘嬈身邊。到了這一步,他心裏反而有些緊張起來。


  這一切太美好,美好的有些不真實。

  就像那水中的月亮一樣,他怕一碰,就碎了,什麽都沒有了。


  “老三你還愣著幹什麽?快掀蓋頭啊。”傅二奶奶何氏催促。


  桂氏也溫柔笑著說:“是啊,新娘子想來悶壞了,快掀了蓋頭。”


  桂氏的話,讓傅世安無暇再想許多,直接用喜秤一挑,蓋頭落了下來。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張絕色傾城的臉。


  一時間,方才滿屋的躁亂,戛然而止。


  潘嬈這張臉,哪怕是在京城那種富貴雲集之地,都數得上一二,何況在這“窮鄉僻壤”的小縣城。見過些世麵的,倒還穩得住,那些沒見過世麵的,皆看得呆住了。


  傅世安明顯有些不願意了,方才端著的溫柔性子,立馬沒有了,露出了他本來的清冷肅戾。


  “外頭好酒好菜都備好了,既是鬧過了洞房,便請移步外院吧。”他聲音清清冷冷,說的是漫不經心,但趕客的意思非常明顯,態度也很堅定。


  沒人不知傅公子手腕,自然不敢得罪。真有那幾個不識趣想賴著不走的,也被身邊的人拽走了。


  一時間,屋裏又安靜下來。


  傅世安這才轉身,換了副語氣同潘嬈道:“先委屈你在這歇息了,若有什麽需要,盡管找大嫂二嫂。”又招呼兩位嫂嫂,“勞煩大嫂二嫂了。”


  何氏有些嫉妒潘嬈長得好,隻一旁生氣,懶得說話。桂氏端莊大方些,隻讓傅世安這個小叔放心,說她會好好照顧新婦。


  傅世安很是放心桂氏,但卻不放心何氏,臨走前,意味深長冷冷掃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何氏很怕這個小叔,她不敢整什麽幺蛾子。不過,她也不想繼續呆在這裏,讓這兩張好看的臉襯得她一文不值,等傅世安一走,她也走了。


  桂氏解釋說:“老二媳婦要去招呼女客,我陪你一會兒。”


  潘嬈不傻,自然看得懂人眼色。不過,她肯定不會和這個傅二奶奶計較的。


  傅家於她有恩,她也沒資格在人家家裏耀武揚威。


  所以,潘嬈笑著對桂氏說:“大嫂去忙就好,不必陪著我。我一個人呆在這裏,沒事的。何況,有丫鬟照顧,我有事喚她們就好。”


  “你們兩個過來。”桂氏喊了侍奉在一旁的兩個丫鬟。


  兩個丫鬟走近了後,桂氏對潘嬈說:“這兩個丫頭是老三挑選來伺候你左右的,這個叫采荷,這個叫捧菊。日後你有什麽吩咐,隻管指派她們二人。”


  又對兩個丫鬟說:“給你們奶奶請安。”


  兩個丫鬟忙規矩朝潘嬈拜了下來,齊聲說:“奴婢給三奶奶請安。”


  潘嬈客氣:“快起來吧。”


  桂氏有女眷需要招待,故而沒一直陪在潘嬈身邊。不過,隔一兩個時辰,她會過來一趟。如此,一直到天黑酒席散了,傅世安回了新房,她才也回自己的院子去。


  傅世安平時會喝些酒,生意應酬,在所難免。不過,他素來自律,任何場合都不會多飲。


  今天也是。


  他喝了少許幾杯,身上帶了些酒氣。他怕潘嬈會嫌棄他這一身的酒味,故而回了新房也沒先靠近了去,隻遠遠和她說了幾句,然後就去淨室沐浴。


  再出來的時候,已經褪去一身的大紅喜袍,穿上了他平時的家居服。


  一身素雅的月白長袍,玉冠束發,麵若清蓮,身如翠鬆。潘嬈聞聲側眸望去,就見燭火搖曳下,公子端方,皎如冷月,淡若秋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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