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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嬈雖是尚未出閣的姑娘,但家中三位兄長皆已娶妻。所以,有些事情,她還是知曉的。
這種東西,她哥哥們娶新婦的時候,也會有嬤嬤捧了去鋪在新房的床上。待次日,收拾房屋的奴仆,自會呈送到她母親麵前。
有一回,她瞧見了,便賴在她娘身邊非要問個明白。可能娘是覺得她年紀也不小了,很快也要定親嫁人,所以,隻母女兩個在的時候,就悄悄告訴了她。
娘說的含蓄,其實她當時是半懂未懂的。隻是,後來和嫂嫂們一處呆久了,她們說話也不避諱,她又是有心之人,聽著了,自然就記在了心中。
久而久之,再傻也能悟過來怎麽回事了。
她知道男女成親之夜要做什麽,可正因為知道,所以此刻才萬分尷尬。
一時沒忍住,“唰”的一下,臉紅了個徹底。
傅世安饒有興趣的望著羞紅臉垂下腦袋的潘嬈,頓時,方才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此時此刻,他心情十分好。
雖然她和自己表明了態度,但既是自己妻子,日後,便有的是相處的機會。感情都是靠時間來培養的,相處久了,她未必不會發現自己的好。
如此一想,傅世安隻覺得未來的日子,是可期待的。
“放這邊吧。”心裏再高興,但傅世安麵上卻一如既往,淡淡對捧菊說了一句後,又吩咐她,“今兒大婚之夜,你們不必伺候在外頭,都回自己屋裏去。”
“是。”捧菊應下,“奴婢告退。”
捧菊自當沒多想,隻以為是新奶奶臉嫩嬌羞,三爺疼她,故而不願叫她難為情。新婚之夜,總得折騰一番的,而三爺年輕氣盛血氣方剛,三奶奶又生得這般美貌,這一夜,新人怕是有得折騰了。
外間伺候的幾個丫鬟也退走了後,整個正屋,徹底死寂下來。
潘嬈臉上燙熱稍稍退去了些,傅世安瞥了眼人,知她羞澀難為情,偏還故意一本正經問:“潘姑娘可知道新婚之夜要做什麽?”
潘嬈知道,但此刻她其實很想說她不知道。隻不過,她素來不太會說謊,所以隻能輕輕點了下頭。
“略知一二。”她說。
傅世安笑了,對她說:“你也不必害怕,我既答應了你,自不會對你做什麽。隻是這落紅白綢,明兒需要交差,怕是難了些。”他語氣有些憂思躊躇,擺出一副好像他真的很為此事為難著急的樣子。
潘嬈提出建議:“傅公子,或許,可以和夫人說出實情?”
與這傅夫人實話實說了,如此一來,之後的日子倒也不必在她老人家麵前逢場作戲,想來也能省去許多麻煩。
“不可。”傅世安道,“潘姑娘有所不知,我家的這個老太太,最是刁鑽難伺候。有理還得被挑出許多不是來,何況無理。”
潘嬈覺得傅世安救了她一回,且他還幫自己去尋母親了,當年的恩情,他早就還清了。她其實不願再麻煩他、給他添這許多事,所以,見說此事難辦,老太太又不好說話,她心中實在愧疚。
“那……這可怎麽辦好?”潘嬈一時沒了主意。
傅世安將她麵上難色盡收眼底,心猛一跳,他喜歡她這副一派單純天真又一籌莫展的模樣。握了握拳,眉眼也染了點笑意,但說出來的話,卻是一本正經的。
“此事你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
想著她今兒起得早,且白天又折騰了一天,想來是很累。所以,傅世安也不必再為難她,隻交代她去好好歇息。
怕她為難,傅世安直接說了:“你睡床,我就睡在這邊的炕上。”
潘嬈有些不好意思,想說讓他去睡床,她睡炕。但話還沒說出口,她人就被他按著雙肩推去了床邊坐下。
“別多想了,一切有我。”傅世安安撫她一句後,轉身吹了幾根蠟燭,隻留一根嬰兒手腕粗的紅燭還亮著,但他把那紅燭拿去了一邊。所以,潘嬈休息的地方,光線很暗,她躺在床上休息,也不覺得有什麽影響。
起初心裏想著很多事,睡不著。但漸漸的,那些纏著她的諸多煩惱似乎漸漸遠去,她呼吸也平穩起來。
傅世安在屋內點了安神的香,見妻子徹底熟睡了後,他於床邊靜坐了會兒。之後望了望外麵天,心中掐算著時辰,然後拿了床上的那方白綢離開了。
潘嬈這一覺睡得非常好,起來的時候,覺得神清氣爽,整個身子都很輕鬆。
外麵天亮了,隱約也聽得到外間丫鬟們來來回回走動的腳步聲。不過,內室十分安靜,沒什麽響動。
她想起昨兒傅公子是歇在窗邊炕上的,就往炕邊看了去。隻見傅公子已經穿戴完整,此刻正一個人坐在炕桌邊喝早茶。
外麵光透過窗棱灑在他身上,一身淺綠錦袍的公子,此刻閑坐,神色清雅淺淡,美得令人貪眼。
饒是潘嬈見慣了美色的人,此刻也癡癡多望了幾眼。
床邊擱了套疊放好的裙衫,潘嬈不知道是誰放在這兒的,但想來是給她今天穿的。所以,她伸手夠了來,準備自己動手穿。
傅世安聽到動靜,起身下炕走了來。
潘嬈要下炕給他請安,傅世安卻率先說:“商賈人家,沒這麽多規矩。”而後側頭揚聲朝外麵道,“你們奶奶醒了,還不進來伺候?”話說的不疾不徐,聲音卻清冷,略有不悅。
餘音才落,丫鬟們魚貫而入。
“請三爺三奶奶的安,祝爺和奶奶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丫鬟婆子們今兒一早就拿了厚厚的賞錢,故而這會子嘴巴特別甜。
而對潘嬈這個新婦,也十分的討好巴結。
三爺想來十分看重這三奶奶,不然的話,也不會給她們那麽多喜錢,且還叮囑她們日後好生伺候。
傅世安看出來妻子似乎認生,不大適應屋裏呆這麽多人,他便發話打發那些人下去道:“喜也道了,隻采荷捧菊二人留下伺候奶奶梳洗,其餘人退下。”
傅世安也隻是在潘嬈麵前溫柔體貼,傅宅上下誰不知道這三爺的手腕,故而他言東,誰都不敢往西。
傅世安發了話後,其她人都默默退走了。
采荷捧菊兩個,是傅世安為妻子精心挑選的丫鬟。二人皆是務實本分的性子,且還略能識文斷字,日後有她二人陪伴,想來妻子也不會覺得無趣。
但這采荷捧菊再好,想來也比不上從小貼身伺候在她身邊的喚雪聽雨二人。
潘嬈由著丫鬟們替她梳妝打扮,傅世安就坐在一邊。略思忖一番後,傅世安問:“記得當年伺候在娘子身邊的,有個叫喚雪的丫頭,娘子可知她如今在何處?”
有外人在,傅世安自不可能客氣喚她“潘姑娘”。
他這聲“娘子”喚得十分自然,即便潘嬈聽了心中隱約覺得不對勁,但有丫鬟在,也不好說什麽。所以,隻能選擇性忽略掉,而去回答他另外的問題。
“家裏出了事後,仆人都被變賣了。喚雪和聽雨兩個,應該是被賣去了別家。”潘嬈如實說。
傅世安知道從前貼身伺候妻子左右的有兩個丫鬟,不過,多年前,拿銀子給他的叫喚雪,所以他也就隻提了喚雪一個。而對潘嬈來說,喚雪聽雨二人都一樣,故而就同時提了兩個。
潘嬈以為傅世安隻是想和她聊聊天的,卻沒料到,他接下來卻說:“既是如此,就好辦了。”
潘嬈不明所以,本能看向傅世安。
傅世安卻賣了個關子,沒告訴她,隻當沒注意到她投落過來的疑惑目光。
潘嬈其實是個心思通透的,傅世安問完後又給了那麽一句話,她心裏多少有了些猜測。
正欲問個明白,外間傳來一道上了年紀的女聲:“三爺,奴婢奉夫人的命,來拿那白綢的。”
潘嬈這才想起來,昨兒晚上臨睡前,捧菊拿了驗落紅的白綢來。
“進來吧。”傅世安漫不經心。
這婆子夫家姓錢,是傅夫人身邊的頭號狗腿,唯傅夫人的命是從,時常把各房的小報告打給傅夫人,傅世安對她從沒好感。
錢婆子雖然是傅夫人的人,但卻極怕傅世安這個三爺,在傅世安麵前,她從來都是一副奴顏婢膝的模樣。
進來後,錢婆子陪著笑說:“給三爺和三奶奶請安了。”
“廢話少說,拿了東西去交差就是。”
錢婆子一噎,不敢多言,隻應了聲“是”就往床邊去。
方才潘嬈沒在意,這會見錢婆子去拿那白綢後,她才發現,那白色綢緞上,染了一坨足有麻雀蛋大小的暗紅。可這不是她的!
錢婆子拿了東西,礙著傅世安在,不敢多言,但她卻意味深長偷偷看了潘嬈好幾眼。
潘嬈本就心虛,又被她這樣一看,更是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
同去傅夫人上房請安的路上,潘嬈見隨行的丫鬟離得遠,她這才悄聲問傅世安:“傅公子是如何做得到的?”
處子落紅,她是知道的。一般新婚次晨,都會請有懂行的嬤嬤專門來看,並非戲文裏說的那樣,隨便尋個雞血羊血就可蒙混過關。
若是假的,傅夫人肯定能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