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故人重逢
一晃過了幾日,暮老爺生日那天,白清潯特意請了一天假過去祝壽。
暮家這次不僅請人唱堂會,又搭了舞台,請歌星登台。
暮太太和暮雲澤忙著張羅事務,她便一直暮玲雲待在一起。
「你剛才看到我大嫂沒?」
「沒有。」白清潯搖頭。
「沒看到也好,她如今在氣頭上,沒人敢惹她。爸爸也讓大哥這幾日招惹她,要過了生日宴再議他們的事。」
暮玲雲嘆了口氣,又道:
「如今這世道,男人離婚再娶也平常,像大哥這樣有錢有勢,人又長得英俊,再娶個門第高貴的夫人也非難事。」
白清潯端著茶盞發獃,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她的話。
見她不搭腔,暮玲雲百無聊賴,又說起暮雲沛來。
「二哥如今生意做的風生水起,只可惜他也不娶嫂子,爸爸也是氣的不行……」
這話白清潯倒是聽見了,抿唇笑了笑,「二哥往後肯定能找到稱心如意的。」
暮玲雲點點頭,道:「這倒是,他是個專情的人。哪家姑娘嫁了他,也是她的造化。」
「你知道嗎?今天葉督軍也會來給爸爸祝壽。」
「哪個葉督軍?」白清潯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的大小姐啊,宣州城裡就只一位,你還當有幾個督軍!」暮玲雲驚訝不已。
「哦,想別的事出神了,葉督軍嘛,知道知道。」
「前些日子,葉家三少打了天大的勝仗,如今風頭正旺,不知道他會不會一起來?」暮玲雲撐著下巴,自言自語。
「怎麼,你喜歡他?」白清潯脫口而出。
暮玲雲被她逗樂了,笑道:
「喜歡他?怎麼可能,從前他總來家裡找大哥,痞里痞氣,我怎麼可能看上他?」
一聽這話,白清潯心裡有些失望,要是他能儘快娶個門當戶對的太太,應該就不會再糾纏著自己了。
又見暮玲雲對他無感,只好悻悻道:
「他跟暮大哥認識?」
暮玲雲這才歪著腦袋說那些些陳年往事。
臨了又補充道,「這三少看上去痞氣,心不在焉,其實卻是個手段殘忍,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瘋子,你最好離他遠點。」
這一點白清潯倒是感同身受,使勁點頭表示認同。
葉督軍下午就到了,白清潯遠遠看了一眼,三庭飽滿,威嚴肅然,果然有王者儀態。
葉向暉跟在他旁邊,負手而立,一身戎裝,肩章上的綏帶在燈光下閃著冷光,趁著那冷漠的眉眼,也能讓人從心底生出幾分敬畏來。
暮部長和葉督軍曾經也是同窗,關係密切,後來各自走上仕途,但兩家紅白喜事仍有來往。今日暮老爺過壽,他便帶著最近極有風頭的兒子過來,大抵也有幾分炫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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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太太喜歡崑曲,暮老爺給她點了出西廂記,各色菜式都按著她喜歡的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今日是暮太太過生日呢。
秋霖脈脈,陰晴不定,上午還陰沉的天,午後竟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雨滴竹梢,白清潯站在迴廊邊上,傳來花廳咿呀的戲文:「月色溶溶夜,花陰寂寂春……」
聽的入神,竟不覺添了几絲凄涼。
「怎麼不進去聽,跑到這風口吹著.……」
她回頭,看到葉向暉站在邊上,臉上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不像問罪的語氣,卻又夾雜著絲絲慍怒。
「葉少.……我這就進去……」想起上次兩人的不歡而散,她低著頭往回走。
「上次的事,我向你道歉.……」他攔住她的去路。
「怎麼會呢?我並沒有生氣.……不過我的本意,還望葉少明了.……」白清潯一連平靜的看他。
他不由得鬆開攔她的十指,久久不能語。
整個心也漸次的涼了下來,似乎結了冰渣子,凍得他透不過氣來。
「你走吧……」
他擺擺手,示意她走。
她逃跑似的從迴廊跑回花廳。
戲台上坤伶的戲腔又軟又酥,彷彿貼著人的耳朵騷人心癢,「今生難得有情人,前世燒了斷頭香……」
暮玲雲坐在邊上,磕著瓜子喝著茶,一見她回來,道:
「你瞧,這女伶水眼櫻唇,扮演相國小姐崔鶯鶯正合適,遇到心上人時,眼裡的惶恐和不安,彷彿吹口氣人就散了形兒似的……」
她聞言,抬頭望去戲台,想瞧瞧那坤伶是否如暮玲雲所說的那般。
剛看了幾眼,大嫂君雅走了過來。
「大嫂,坐這吧。」暮玲雲招呼她。
君雅今日穿一件香妃纏枝旗袍,小圓角衣領半寸高,包裹著脖頸,像洋服一樣,領口的別針與耳朵上的紐扣耳環交相輝映,她微笑著點頭,欠身坐了下來。
白清潯朝她低聲問好。
「雲澤怎麼這麼粗心,白小姐既是他的朋友,怎麼有朋友來了,主人不出來的道理。」
暮玲雲收回戲台上的視線,笑道:
「三哥幫媽辦事去了,我陪著她呢。」
白清潯淺笑,她的臉在戲台的光影下,忽明忽暗,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君雅今天鉚足了勁,不能輸給一個小姑娘,她時刻提醒自己是個成熟女性,端莊,優雅,有品味,還有人脈。
可偏偏自信這種東西偽裝不了,兩人對視幾眼,她就敗下陣來,沒辦法,內心平靜的人,臉上大都不帶情緒。
君雅把臉轉向遠處,暮雲重正跟葉向暉在花廳門口打招呼。
兩個人好幾年沒見,兩年還是三年,他也記不清了,今日見了面,只覺得他比以前更高了些,人也變黑了,眉目仍是冷峻,神色倒是更從容不迫了些。
葉向暉走到他跟前,朝他胸前就是一輕拳,
「靈均,好久不見。」
暮雲重淡然一笑,亦伸手回了一拳,
「正則,好久不見。」
正則和靈均是兩人讀書時取得字,知道的人甚少,只在同窗或家人之間偶爾叫著,如今一去經年,年少時的事也忘的七七八八,今日叫了字,反倒覺得親切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