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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和李媽的交談

  李媽年紀不大,也就三四十歲的樣子,人很精幹,做事也很麻利,伺候祖母這麼多年,愣是沒出丁點差錯。

  她自己擅長打扮,摸著頭油,梳著鋥亮的髮髻,平日里祖母最喜歡讓她梳頭,遇事也愛和她商量。

  家裡的下人各個心眼子賊亮,知道老夫人喜歡她,對李媽態度也跟著恭敬些,時間久了,連白清潯都覺得李媽好似不是祖母的僕人,反倒像祖母的閨房密友。

  李媽為人和善,也不恃寵而驕,雖然白清潯母親去了,父親又不待見,但這些年待她隨和,有時候她想求祖母辦事,拉著她的胳膊撒撒嬌,事情倒也能成個七八分。

  對她說這些,無非是旁敲側擊提醒她,吳素之缺錢,如今正四處搜刮白家,讓她提防點。

  她心知肚明,對著李媽眨了眨眼,眼角都是笑意,從袖袋裡拿出一把檀木梳子。

  「李媽,送給你的新年禮物。如果有機會,你能給我梳梳頭就好了。」

  話一出口,李媽眼眶一熱,這世上的事,千萬不能說如果,這個詞一說出來,心底便生出了巨大的遺憾。

  深宅里呆慣了,個個都是人精,李媽笑而不語,明白她的意思。

  李媽素來心口合一,不看人下菜,她在白家好些年了,看著白清潯謹小慎微,心裡微微嘆氣,這孩子母親走的早,父親也不冷不淡,在這宅子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雖說是個小姐,其實跟大戶人家的丫鬟差不多,著實讓人心疼。

  看久了眼前這個小人兒,李媽有些恍惚,好似時光倒流,又想起二姨太進門時的樣子,柳眉櫻唇,眼波盈盈。

  她心頭一熱,忍不住誇她兩句,

  「三小姐如今長大了,越發的懂禮數了。」

  在白家待久了,清的清,濁的濁,什麼事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溫氏是老爺的正房原配,臉上總是掛著事不關己的冷漠。眉目清秀,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高冷蘊藉的女子。

  她習慣穿前朝老式的衣裳,寬衣大袖蓋腳長裙,走起來腳尖踢著裙擺,端莊大氣,很有大家閨秀的做派。

  二姨太雖不善言談,卻也是鍾靈秀敏,玲瓏剔透,琴棋書畫更不在話下,雖然對她了解不多,但肯定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正牌夫人,雖不能聖寵不衰,到底占著原配的位子,至少性命無憂。而與人為妾,卻是生死攸關的事。李媽對二姨太的暴斃,一直耿耿於懷,委婉可惜。

  她把這份惋惜之情轉移到她的女兒身上,回望四下里無人,拉過白清潯到一旁僻靜處,這才說道:

  「三小姐,在娘家做姑娘,橫豎就這幾年,何必跟她們爭個高低貴賤呢,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人不會在一個屋檐下到老的,等你嫁到了夫家,那才是自己個兒的日子呢,你說是不是。」

  「李媽,我曉得的,不似她們總想那些壞點子害人,我只當她們唱曲,不跟她們計較,這要是計較起來,那不是如了她們的意。」

  「好孩子,你能這麼想甚好,當年你母親臨走那日,我都到她房裡了,愣是沒囑咐幾句,後悔了這麼多年,如今對你說了,也算了了心愿。」

  話到傷心處,李媽用衣襟拭了幾下眼淚。

  有母親擋在前面,子女便可心安理的遠離人間疾苦,像白清潯這樣母親早逝的,只能催促著匆匆長大。

  平日里低眉順眼的討好別人,李媽不是感覺不到,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想找人做靠山,李媽心裡跟明鏡似的,索性能幫一把是一把。

  「李媽,我母親走那天,你去她房裡做什麼?」白清潯突然一個激靈,忙問她。

  「三姨太作唄,讓我去問珍珠你母親有什麼調理身子的方子,說自己不好意思去,結果我剛找了珍珠,就看到翠兒也進了屋.……」

  暮色四合,一時雙方的視線交錯,各有各的揣測,李媽不敢再接著說下去了。

  「三小姐,別再想了,索性都過去,人活著還是得朝前看。」

  她沒說話,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偏頭看了一眼外面的院子,這會子竟然下起細雨,雨霧映的院子朦朦朧朧的,更顯得庭院荒涼冷清。

  她愣了一會,跟李媽告辭,腳下步履緩慢,提裙邁過門檻回房去了。

  青磚灰瓦,雨不停歇。杳杳長夜,無心睡眠。

  她在床上輾轉,斷斷續續的拼湊那些年的記憶。那些痛苦紛亂的往昔回憶,在腦海中翻騰不休,令人心浮氣躁,氣短胸悶。

  大哥大姐均是原配所出,一母同胞自然關係親密,三姨太嫡親的一雙兒女也住在一處,唯有她沒有同母的姊妹兄弟,母親去世后,在這偌大的白府,就剩她單槍匹馬一個人。

  她是個伶俐的姑娘,時日久了,自然懂得做小伏低,才能在這網一樣的深宅里生存,她待人接物努力做到和善,絕不留人口舌。

  她知道,母親死後,在這白府里,只有祖母礙著她是白家子嗣,對自己多了幾分憐惜,她孝順討好祖母,晨昏定省,無非就是想在家裡找個靠山。

  老輩人講究天倫和氣,自家骨肉總歸要比旁人看重些,況且那麼多下人,亦不能作踐了自家顏面。

  父親還在南巷時,溫氏管家,她性格平穩,平日里對幾個子女還算公平,逢年過節,其他少爺小姐該有的衣物吃食,她也大差不差。

  到了吳素之管家的這幾年,她的情況江河日下,不僅苛刻她的用度,甚至打算隨便找門親事把她嫁了。

  殺母之仇在前,毒害自己在後,這一筆筆的血債,她記得清清楚楚,只等著時機成熟,從吳素之身上加倍的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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