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抉擇(上)
接與不接,這是個問題。
不接這個詔命,且不說鄴侯、大宗伯、代天子征討四方這些個天大的誘惑就此沒了,同時也可以解讀為劉備認同於袁紹另立新君的主張,公然無視長安的這個大漢天子劉協了!反董卓還好說,若因為反董卓便連皇帝一並反了,這麽大的一個帽子劉備可承受不起。小皇帝劉協眼下雖然年幼,受製於董卓形同傀儡,畢竟是先帝僅存的兒子,也沒有失德,而且少帝劉辯又早已不知所蹤了,劉協的帝位根本就沒有人能動搖得了的。
既然不好不接,那便接了這個詔命罷。可天下人都知道,這隻是董卓的亂命,是董卓在接連族誅了司空張喜等三家大臣後,用血淋淋的利劍逼著小皇帝簽下的一紙詔令!
況且一旦接下了這個“亂命”,那也便等同於劉備正式與袁紹為敵,與關東群雄決裂,也等若於承認董卓不再是國賊,而是擁有廢立之權能代君行事的周公、霍光了。
且不說這麽做合不合規矩,董卓卻一直以來就是劉備敵對征討的國賊,驕橫跋扈亂綱敗紀,他的任命根本代表不得朝廷的認同,也會給天下人留下一個責難的口實。便是當初袁紹謀立新君,雖是叛上該死,畢竟是為抗衡董卓而取了不得已之下策,而劉虞更是宗室重臣,忠誠無二,對劉備早年更曾有大恩,現在劉虞被劉封的嶽父公孫瓚所擊殺,死非其罪,天下冤之,劉備又如何能忍心再往他的屍體上沷髒水的?
“封兒,你一向多謀能斷,怎麽也覺得這件事,很是為難了?”看著兒子聽到這個消息後坐立不安的在自己麵前走來走去的,一時拿不定主意,劉備竟是饒有興趣的看著,半點也詔命的事放在心上的樣子。
“大哥,管他什麽天子朝廷,都不是董賊的幌子,憑什麽他一句話咱們就得替他賣他命的?不幹!”這幾日說來議去,就是沒完沒了,張飛早就不耐煩了,直接的嚷了起來。這幾日來,雖然大家都知道了這麽一回事,可怎麽去應對,卻還沒有個章法,劉備也一直不表態,由不得老張要焦躁了。
接了這個詔命,可就意味著把命賣給董卓了!
劉備對三弟張飛的不滿隻是笑了笑,卻不理他。
“父親,既然你已有了主意了,那便快些告訴我們,何必讓大家都幹著急了?反正接與不接,有利亦有弊,哪個也逃不了!”見著父親不緊不慢的樣子,劉封擦了擦額上熱汗,有些腆然的道,心思卻也鬆了下來。他在接到傳召時並不知道是什麽事,隻到了安邑城見了父親之後才被告知,饒是他自認沉隱自持,也一下子給擊慒了,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毫無疑問的,董卓這次使出了是一個大手筆,也是一個燙手的山芋,好吃不好拿!
老實說,董卓的這個誘餌很是讓劉封心動,同時也隱隱的感覺到,董卓是完完全全的放下了爭奪天下的雄心了,從此要一門心思守住大門做一個假皇帝了!
大宗伯,代天子征討四方,那可就是後來曹操的挾天子以令諸侯呀,多大的權限,就是董卓本人也避讓的。也又豈是說給就能給得,說棄便能棄的!
更可況,父親劉備眼下爵位不高,關羽等人隻能備員偏將而已,再大的官他拿不出來,尤為迫切的需要這一個大名尊位來邀買天下英雄。
身為主公的,連個印子都給不起,誰跟你一起打天下?
當然,若是接了下來,袁紹曹操等人也絕不會認同這個“大宗伯”的,可是宗室的另三個州牧,益州劉焉,荊州劉表,還有即將趕赴揚州上任的揚州牧劉繇,他們的態度卻是另一回事。自黃巾之亂以來,強枝弱幹,諸侯蜂起,袁紹更是挾著袁氏四世三公之威,以盟主的身身宰割天下,甚至想另立新君,公然不將劉家子孫放在眼裏!
大漢劉家的子孫,眼下確實是需要一個能征討四方的大宗伯出來撐撐門麵。從感情上來說,自幽州劉虞死後,劉焉等劉家子孫,還是可以認同劉備出來挽救劉家子孫的聲勢的。雖然按資曆家世來說,劉備是四個宗室州牧中最不值的一個,但以勢力而論,眼下劉備確實是最強盛的一個。
其實,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劉備敢不敢接。
正如當初耿純勸說光武帝劉秀登基即尊位時說了那樣:“天下士大夫,捐親戚,棄土壤,從大王於矢石之間者,其計固望攀龍鱗,附鳳翼,以成其所誌耳!”
大亂之時,英雄固當勇於任事耳!
若是劉備畏首畏尾的,連這種擔當也不敢有,胸無大誌,跟著他連個爵位都不能保證,誰願意跟這麽個沒前途的家夥一起混日子?
劉封自認還不是個能主事的人,他也樂於將事情的取決權交於父親手中,自己則隻需追著一目標,全心全意的計算著如何去趨利避害就行了,不必事後再因自己的選取是對是錯而患得患失的。
田豐憂心忡忡,智者多慮,多慮則少決,總是拿不定主意!接與不接的種種得失他都細細考校過了,若是與主公異地而處,身為謀士的田豐拿不定這個主意。
聽著兒子有些任氣的抱怨,做父親的劉備並不放在心上,淡然笑了笑,道:“董卓想要憑著這一紙書文就收買了我,著我為他守著東門,嗬嗬,我豈能如他所願的!”
劉備與田豐等人議事的時候,從來都是隨便的擇個地方就坐,就是你一時腦子卡殼了,想四下走動舒展筋骨,那也隨你,劉備和劉封本人都是喜歡站著走走晃晃的說事的。
劉封眼睛一亮,又有些疑惑的看著眉毛鎖成“川”字的田豐,道:“父親是準備拒了他?”
劉備點了點頭,負手徒立,目視著牆上那被割裂成十幾塊的大漢廣輿圖,微微的有些失神,略許,認真的道:“自欽使來後,這幾日幾夜來我確實一直很為難的,夜不能寐,若天子真能任我為大宗伯,責令我討伐天下不臣,我是迫切的喜歡。與袁氏為敵又算得什麽,他們袁家本就不是大漢純臣!”
“父親,我們自然不能遂了董卓的心思,可是袁紹一向就不信任我們,再有董卓這一次離間,我們並州怕是再不能與冀州和睦相處了。”聽了父親的話,劉封高懸的心思放了下來,盡管誘惑很大,劉封心底卻也是傾向於不接這個詔命。這最大的原因卻是,他不想被別人當棋子用!
“袁紹這王八蛋,他從來就不曾與我們有過和睦相處的時候!”張飛憤憤的罵了句,二哥關羽留守並州,防了還不就是袁紹這個王八蛋?
田豐皺了皺眉,向劉備謙身一揖,道:“主公,縱然你不接了這個詔命,公孫伯珪那裏,他卻不會拒絕了董卓!”
對付當初袁紹謀立劉虞為帝的事,除了責令“大宗伯”劉備討伐主謀人袁紹,董卓也追許了公孫瓚誅殺劉虞的功勞,授薊侯,拜幽州牧。這對於新並了幽州還要麵對袁紹的咄咄進逼的公孫瓚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的天大好事,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伯珪如何,我勸不了他,可若是董卓想要許些好處就能指使收買我,他看錯人了。”劉備笑了笑,道。也是很樸素的一個考慮,他也不想給別人做棋子用。
“那,我們還依著原來計議的行事?”劉封心中有些不舒服,公孫瓚是他的嶽父,前番因為受挫於冀州差點死於麴義陣前,公孫瓚對並州的不作為、還與袁紹保持著往來的行為暴跳如雷,竟然將並州的使者鞭打一頓泄憤,已讓兩家的關係蒙上了陰影。而且,據說婉兒為自己生下了嫡子後,公孫瓚那邊到現在還沒有一句話捎來。
其實從劉備這幾日來的行為處事上看,田豐多少便已猜得了他會做這樣的決定,這一次聽他公然斷言拒不受命的話,倒是沒有多少吃驚的。保況,接與不接這其中得失利弊,約在五五開間,對於主公選取哪一樣,田豐都不覺得是不可行的。卻仍還有些擔心的向劉備躬身一揖,道:“董卓使了這一手,袁紹信不得我並州,必然已從幽州前線撤了回來,若是我大軍虛出,隻怕後方會不穩。”
“那不是還有二哥嘛?難道要我們還是聽從那董卓老賊的了?”大哥的決定正合自己的心思,張飛滿意得很,卻聽了田豐還是習慣性的說著“風涼話”,心下大怒,幾乎大著嗓門怒吼了起來,把坐在他下首的趙雲也給唬了一跳。
“三弟!”劉備當即狠狠的瞪了張飛一眼,大聲喝止,“元皓說了是實情,有事議事,你如此大嚷大叫了做什麽?還不快與元皓賠不是!”
張飛臉上一紅,別過臉去衝田豐抱了抱拳,大聲道:“老張無禮了,請田先生莫怪!”
劉備一陣氣結,這也算是道歉的?田豐卻隻謙然還施一禮,淡淡的道:“張將軍不必如此,就事論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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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外的話:前麵有人問我,是不是姓劉?是不是劉備的後人?
嗬嗬,我不姓劉,而且我家上溯三代,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也沒有一個姓劉的,再往上的話,就得翻族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