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都是性情中人(二)
晚上,穆荷蓮請大家吃豬頭肉,喝酒,一直到夜裏十一點多才睡覺。柳文算是吃貨,喝了十瓶啤酒,一瓶白酒,還吃了一份炒飯、一碗魚湯麵,最後竟然說沒吃飽。不像陳笑語,啃一塊麵包,吃兩塊豬頭肉,便說吃撐了。白光輝不會喝酒的,喝一瓶啤酒就覺得不行了,頭暈乎乎的。孫浩然有酒量,喝了不少白酒,然後要到操場上逛逛。穆荷蓮要陪他,可是他不讓,非得讓白光輝陪他。白光輝說:“行,我陪你。”
兩人來到操場上,走了一圈。孫浩然帶著醉意說:“光輝,你……你知道我為什麽讓你陪我嗎?”
白光輝不知道。孫浩然說:“我覺得你是爽快人,孫浩然想和你做個朋友,行嗎?”
白光輝說:“可以啊。”
孫浩然說:“既然是朋友,我說話就不兜圈子了。剛開始,我沒打算到雲都大學來。我的夢想是到體校,可是體檢不合格,被刷下來了。好在我高考分數線高,後來找人,才到這裏來的。”
孫浩然說這句話,說到白光輝心裏去了。他的夢想是在北京,可是他高考失常,最後考到雲都大學來。想想,這對白光輝來說多少有點遺憾。可是白光輝現在想開了,既然來到這裏,就得適應這裏的生活。好在雲都大學也是不錯的,專業對口,他覺得現在沒什麽遺憾。
白光輝說:“既然到雲都大學來,就得好好學習。人這一輩子,隻有幾十年的時間,有時候機會錯過了,就真的錯過了。不要氣餒,未來的機會很多,以後注意把握就行。”
孫浩然說:“不對,機會錯過了,對我來說就沒有機會了。”
孫浩然這麽說,其實另有隱情。他有個女朋友,進了體校。可是現在,他再也無緣見到她了。前幾天,孫浩然收到一封信,是他女朋友寄過來的,信中明確地說,他和她之間已經不可能了。白光輝扶著他,又走了一段路。孫浩然突然哭了,哭得很傷心。
白光輝扶著他坐到路邊的椅子上,“你這是怎麽了?我看今晚的孫浩然不像以往的孫浩然,就點像穆荷蓮。”
孫浩然說:“其實我是要強的人,平時看不出我脆弱的一麵。愛一回,你就知道什麽叫刻骨銘心。”
白光輝說:“愛一回,是值得的,至少讓人刻骨銘心。悲一回,是值得的,至少讓人懂得真情可貴。浩然,有時候人要放得下,想得開,什麽事都可以解決的,你說是不是?”
孫浩然傷心地說:“你說的沒錯,可是我現在心裏一直堵得慌。光輝,你談過戀愛嗎?”
白光輝說:“沒有。”
孫浩然說:“所以你不知道愛的滋味。”
次日一早,穆荷蓮起得特別早,把床鋪收拾得幹幹淨淨的。白光輝看了看鍾表,快七點了,趕緊穿衣服。陳笑語和柳文睡得像死豬似的。柳文還在打呼嚕,聲音一聲比一聲響。白光輝大叫,“快起床,馬上遲到了。”陳笑語像觸電似的,一躍而起。
昨晚,陳笑語裸睡,掀開被子找內褲。柳文也醒了,樂了,“笑語,沒想到你還有這嗜好。”
陳笑語說:“裸睡怎麽了?科學上講,裸睡對身體好。”
柳文也是什麽也沒穿。陳笑語也笑了,“你還好意思笑我,五十步笑百步。”
柳文穿衣速度極快,站在鏡子前搗騰他的雞窩頭。陳笑語在床上正找什麽東西。
柳文問:“你找什麽呢?”
陳笑語說:“我的內褲不見了。”
柳文說:“換一條唄。”
陳笑語說:“你以為我不想,可是我就這麽一條。”之後央求柳文,“你能不能借我一條?”
柳文說:“你是知道的,我也就這麽一條。”
宿舍裏除了陳笑語之外,其他人都到教室裏去了。白光輝和柳文剛坐下,陳笑語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柳文納悶,“你那件衣服找到了?”
陳笑語搖頭,柳文笑了,衝他伸了兩個指頭,意思是陳笑語隻穿一件上衣、一條褲子。陳笑語明白,立刻伸出三根手指頭,“襪子總算一件吧。”
白光輝沒明白他們比劃的意思,“有什麽意思?”
柳文剛想說,陳笑語攔住了,“別說,這是男人的私房話。”
晚上回宿舍,穆荷蓮在宿舍裏摸索著什麽。白光輝、孫浩然進宿舍,未等坐下,穆荷蓮過來了。
白光輝問:“你有什麽事?”
穆荷蓮憋紅了臉,“我的內褲不見了,你們有沒有看見?”
白光輝、孫浩然均說沒看見。穆荷蓮不信,非得讓他們把褲子拉鏈拉下來讓他看看。白光輝、孫浩然沒理他,換好衣服就出去了。穆荷蓮坐在床邊,麵露委屈,“我的內褲和別人的不一樣,上麵是繡著花的。”
一會陳笑語、柳文回來了。穆荷蓮馬上想到什麽,攔住陳笑語,直截了當地問:“你拿沒拿我的內褲?”
陳笑語帶著調侃的語氣說:“我拿那東西幹什麽?沒花沒朵的。”
陳笑語自然不願意,穆荷蓮不依不饒的,“我覺得你拿我內褲的可能性最大。”
陳笑語問:“為什麽?”
穆荷蓮說:“因為……因為今早我穿了你的內褲,你敢說你身上穿的不是我的內褲?”
陳笑語一聽這話,馬上火了,“怪不得我找不著呢,原來是你偷了我的內褲,害得我一整天處於真空狀態。”
穆荷蓮說話振振有詞,“是你把內褲放在我床上的。”
陳笑語說:“我可就這麽一件,把內褲還給我。”
穆荷蓮不肯,要陳笑語把他的內褲還給他。陳笑語顯得很無奈,“我真沒拿,你自己找找看,說不定誰拿了,把它當擦鞋布也未可知啊。”
穆荷蓮在宿舍裏找了半天,最後在門外找著了。穆荷蓮叫起來,“哎呀,我的媽呀,誰這麽缺德,把我的內褲當擦鞋布了?我可就這麽一條內褲啊。”
內褲風波就這麽過去了。柳文遇上好事了,岑蘭告訴他,說願意和他交朋友,不過為了考驗他是否真心,晚上他得破費,請她到飯店吃一頓。當然,去吃飯的不止岑蘭一人,還有幾個女生,白光輝、孫浩然、吳群、陳笑語都去。
放學之後,柳文想在岑蘭麵前留個好印象,對陳笑語說:“一會俺們到水房衝個澡,換身幹淨的衣服。”
陳笑語說:“天這麽涼,別衝感冒了。”
柳文說:“涼水衝澡,對身體有好處。你看俺這身體,結實不?”
陳笑語點點頭,“結實。”
柳文說:“俺跟你說個秘密吧,陳中實,身體很棒吧。”
柳文說的陳中實,便是203宿舍的。陳中實長得胖墩墩的,身體很結實,經常衝涼水澡的。用柳文的話說,陳中實像頭牛,就算蚊子叮著他咬,最後也是含著眼淚離開的。陳笑語羨慕陳中實,覺得他話不多,身體結實了不說,還很勤快。自從他當了203宿舍長之後,宿舍幹幹淨淨的。不是大家很勤快,而是陳中實很勤快。要是誰的被子沒疊,他會幫大家疊好的。當初大家推選他當宿舍長時候,就是覺得陳中實幹活賣力。說不好聽的話,這個宿舍長跟清潔工差不多。
柳文、陳笑語拿著臉盆到水房去。陳中實站在衝澡,還在唱,“愛上你我劫數難逃……”
柳文端起一盆水潑在陳笑語的身上,陳笑語大叫,“柳文,你瘋了,凍死我了。”
柳文壞笑一聲,“你不是想學陳中實嗎?先用涼水衝一下。”
衝完澡,陳笑語凍得哆哆嗦嗦的,還埋怨柳文,“你不是說衝冷水澡不冷的嗎?”
柳文是什麽身子骨,衝個冷水澡自然沒事。陳笑語這麽瘦,前麵拍點水,能從後心滲出來。他邊穿衣服,邊打噴嚏。柳文說:“你這小身板,打噴嚏得小心點,別把腰給閃了。”
陳笑語說:“去你的,我這身子骨好著呢,雖說瘦,骨頭裏都是肉。瞧你這熊樣,自然不怕冷,這麽厚的脂肪,抵得上一件羽絨衣呢。”
岑蘭、肖夢早在樓下等著,讓穆荷蓮上來捎個話。柳文、陳笑語下了樓,見到岑蘭、肖夢。
岑蘭生氣,“我們等你好久了,是不是不想請我們吃飯?”
柳文笑著說:“請,怎麽能不請呢?蘭妹,俺們到哪吃飯?”
岑蘭說:“我不是不讓你這麽叫的嗎?”
肖夢卻說:“這有什麽不好?你私下不也叫柳文為柳哥的嗎?”一句話,把岑蘭的臉給說紅了。
岑蘭想去吳佳飯店去吃,聽說那家的豬頭肉不錯。柳文心裏沒底,聽說那家很貴,“啊?你們又要吃豬頭肉啊?女孩子吃多了不好。”
岑蘭說:“我就是想吃。”
柳文口袋裏隻有一百塊錢,心想就算是砸鍋賣鐵的,這回也得吃,大不了以後在白光輝、陳笑語他們那蹭飯。走到學校門口,白光輝、孫浩然、吳群正往回走。岑蘭說:“那不是螃蟹嗎?”
柳文聽“螃蟹”二字,以為岑蘭想吃螃蟹,腿一軟,心有些慌了,“你想吃螃蟹?那對女孩子不好。”
陳笑語說:“你別緊張,岑蘭說的是白光輝。”
柳文鬆口氣,小聲地說:“嚇死俺了。”
白光輝走路姿勢不好看,左右搖晃,看起來像螃蟹走路,所以女生私下給他起了綽號——螃蟹。不過這個綽號,白光輝不知道。白光輝見到他們,“你們這是到哪裏去啊?”
柳文說:“吳佳飯店。”
白光輝說:“那你們去吧,聽說那家的豬頭肉不錯。”
柳文說:“一起去吧。”
白光輝不想去,柳文拉住他胳膊,小聲說:“你去吧,俺口袋沒多少錢,要是錢不夠,你還能幫俺解圍。”
吳佳飯店,離學校不遠,大約一公裏左右的路程。到那,點了兩斤豬頭肉,還點些其他菜。今晚,柳文本是主人,到這他倒好,像客人似的,坐在那一動不動。白光輝、孫浩然幫忙點的菜,還點了飲料和酒。柳文見到飲料和酒,心說:“這一百塊錢肯定不夠。”
菜都上好,喝飲料的喝飲料,喝酒的喝酒。白光輝說:“我不會喝酒,就喝飲料好了。”
柳文說:“男的喝酒,女的喝飲料,光輝,你可不能喝飲料。”
白光輝說:“我不能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柳文說:“沒事,你喝一點點,就好了。”
白光輝說:“那行,我就喝一點,到時我醉了,剩下的事你自己搞定。”
柳文聽到這,馬上不給他倒酒,尷尬地笑了笑,“你不喝酒就不喝酒,喝飲料好,喝飲料好。”
不給白光輝倒酒,岑蘭可不幹了,“給白光輝倒上,飲料是我們女孩子喝的。”柳文為難,看著白光輝,“這……這是群眾的意思,你看……”
白光輝說:“那就倒上吧。”
陳笑語也逞能,“給我倒上,我要發揮一下我喝酒的強項。”
一杯下去,白光輝覺得這酒很衝。再看看陳笑語,臉紅得像蒸熟的蝦子,“這酒真夠辣的。”
柳文沒事,喝白酒跟喝白開水似的。後來肖夢提議,說:“我們學中文的,今天以詩會友,如何?”
馬春燕、岑蘭、白玉、白光輝、孫浩然、吳群同意,陳笑語、柳文反對。肖夢說:“既然大多數同意,那就表示同意了。詩為四句,起頭分別是為你笑、為你哭、為你悲、為你悔,末了一首絕句為注解。”
柳文對古詩詞一竅不通,但好麵子,特別是不能在岑蘭麵前丟臉,所以勉強同意。
馬春燕說:“我先來,你們聽好了。為你笑,春水東流任逍遙。為你哭,柔腸寸斷怎知吾?為你悲,寂寞窗前獨守誰?為你悔,天涯一別不知歸。”念完,又補一首詩,“一江水月向東流,無奈春時寂寞愁。燈火闌珊都是客,鴻雁南飛已是秋。”
大家覺得馬春燕即興發揮不錯,一起鼓掌。白玉說:“我喝口飲料潤潤嗓子。”喝了半杯,開始吟道:“為你笑,鯉魚跳躍彩虹橋。為你哭,紅燭軒窗獨對吾。為你悲,不見郎君玉笛吹。為你悔,嫦娥抱恨廣寒愧。”念完,又補一首詩,“一鶴衝天無處去,紅塵獨倦依淨土。他年何必是人生,不墮嫦娥悔恨路。”
陳笑語是網迷,喜歡玩遊戲,他想了想,念道:“為你悲,瘋狂病毒如灌水。為你悔,早知如此何必追?”念完,補充一首,“沉湎不是揚州夢,假作真時已是空。休言灌水還跟帖,你我隻求笑晚風。”
接下來是白光輝,他想了一下,說:“為你笑,月是瓊天又是橋。為你哭,秋風未解一簾珠。為你悲,流煙恨處守望誰?為你悔,無人瘦馬見天垂。”念完,補充一首,“天馬行空霄漢裏,人生月老客多悲。翻雲覆雨猶杯水,往事悠悠不解眉。”
柳文冥思苦想,突然大叫,“有了,有了。”說完有些得意洋洋的,“俺有點崇拜自己,你們可聽好了。為你笑,公豬身上長白毛。……為你悔,這群豬妹嫁烏龜。”一桌人大笑,皆說庸俗,應該罰酒。柳文說:“俺實在喝不下了,改喝飲料吧。”他喝了一口,補充一首,“……屠刀下去一命歎。母豬守寡誰顧盼?笑語當然正喜歡。”
大家還要柳文喝飲料,柳文卻說:“你們饒了俺吧,俺實在喝不下去了。”
白光輝說:“算了吧,內容粗俗一點,可是也押韻。”
接著是肖夢,她念道:“為你笑,我笑桃花三月俏。為你哭,紅梅總惹群芳妒。為你悲,飛鴻怨曲為君癡。為你悔,天涯咫尺杳然追。”念完,補充一首,“苦短春花秋謝去,漫漫陌路戀遙途。空山流水聞簫鼓,入夜無眠夢裏無。”
大家正在興頭上,肖夢的手機響了,她到外麵去了,過一會進來,說:“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事,要提早走了。”
岑蘭說:“反正吃得差不多了,要走一起走吧。”
白光輝結的賬,然後跟著柳文、陳笑語走出來。肖夢、岑蘭攔了一輛車,先走了。白光輝他們幾個回學校,路上馬春燕說:“肖夢有個男朋友,叫宋俊城,在上海讀書,他們是青梅竹馬,感情很深,你要是對她有什麽想法,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白光輝笑了,“我想都沒想過,何來念頭?”
馬春燕說:“我們女生中有人議論,還常拿你和肖夢開玩笑。”
柳文在一旁說:“岑蘭,她以前有沒有男朋友?”
馬春燕看了看他,“你說呢?”
“那肯定有了。”柳文無奈地笑了笑。
“你放心,岑蘭沒談過戀愛,你隻要上點心,還是有希望的。”馬春燕提醒他,“柳文,我給提個意見,你得要改。”
“你說。”
“以後別老說俺這個字,得說普通話。岑蘭說了,柳文哪都好,就是老用俺這個字,她聽得不舒服。”
“行,俺一定得改。”柳文尷尬一笑,“我……我一定得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