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都是性情中人(三)
春草文學社開始選拔入會的會員,三班有六個名額,分別是白光輝、肖夢、白玉、馬春燕、吳群、斷羅。本來是五個名額,後來張文遠發現,吳群的字寫得好,所以破格把他吸收到文學社了。柳文倒是不樂意,覺得自己的才華被埋沒了,還說張文遠不識人才,偏偏把他給忽視了。陳笑語有自知之明,沒進入文學社就算了,反正他肚子裏有多少墨水,自己最清楚。
轉眼到了周六,學校照例放假,學生有懶起的習慣。太陽經過窗戶,落在宿舍裏,陳笑語和柳文呼呼大睡。陳中實將宿舍衛生搞好後,到街上轉悠去了。孫浩然、吳群在外麵打乒乓球。林奇喜歡玩,和隔壁班的女生黏在一起,去學跳舞。穆荷蓮躺在床上,邊剝雞蛋皮,邊哼著老掉牙的歌,——《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白光輝起床後,到水房洗臉刷牙,然後夾著書本到學校圖書館裏去。
圖書館在教學樓的東邊,有五層樓,不過一樓是活動室。林奇一大早就在那,和幾個女生在跳舞。三樓是圖書館,一般有不少人在那看書。白光輝上樓,到了圖書館。今天圖書館人不多,七八個人樣子。白光輝放下手中的書,漫不經心地翻著書架上的書,猛一抬頭,見肖夢坐在牆角看書。
白光輝故意咳嗽一聲,肖夢抬頭,淺淺一笑,“原來是你,今天怎麽有此雅興坐冷板凳了?”
白光輝說:“這得問你才對啊。”
肖夢說:“我?我準備參加自學考試,坐在這安靜些。”
白光輝有些驚訝,“自學考試?你準備考什麽專業?”
肖夢說:“新聞學專業,要是考得順利的話,畢業後我就有兩個文憑,將來就業也有優勢的。”
白光輝找了本書,在另一張桌子邊坐下。這時岑蘭進來了,見白光輝和肖夢都在,便打趣,“靜謐書室,紅粉佳人,不知是有情還是無意?”
肖夢笑了,“自然無意,你厲害的永遠是這張嘴,不知道今後柳文是否遭罪?”
岑蘭說:“他嘴皮厲害多了,我哪是他對手?”
白光輝合上書,“無情雨,落花地,偏逢流水意。豔陽天,秋色裏,煙波卻來遲。柳文逢煙波,又見山雨欲來。”
岑蘭臉一紅,“你別說柳文,我們隻是普通朋友而已。”
白光輝說:“我沒說其他,你倒是刻意起來,其意深遠。”
肖夢說:“有緣千裏來相會,昨天你說什麽來著?家中有事,結果怎樣?你還不是和柳文逛街去了?”
岑蘭狡辯,“哪有的事?”
白光輝說:“不會吧,他昨天借我西裝,說有重要活動參加。”
岑蘭驚訝了,“什麽?那西裝是你借給他的?難怪穿在身上,皺巴巴的,一點不合身。”
白光輝笑了,“不打自招,你露餡了,不過我想知道,我那套西裝怎麽樣了?”
岑蘭說:“你還指望要回那套西裝嗎?都撐破了。”
白光輝一拍腦袋,“天哪,我可就這麽一件西裝啊。”
肖夢問:“你很窮嗎?”
白光輝說:“我是貧民出生,哪像你們富貴人家?”
肖夢有點信,岑蘭卻說:“別聽他瞎扯,他可是有錢的主。”
白光輝問:“你是不是聽柳文瞎說的?”
岑蘭哼了一聲,“你發表很多文章,稿費是不是有一大筆了?”
沒想到柳文在岑蘭麵前什麽話都說。白光輝說:“稿費是有一些,也不至於像柳文說的那麽誇張,頂多就是個生活費而已。”
白光輝這麽說,讓岑蘭、肖夢羨慕不已。雖說每個月的生活費有一千多塊錢,這對岑蘭、肖夢來說不算什麽,畢竟她們的家境條件好,可是,這些錢畢竟不是自己通過努力賺來的。
三人聊了一會,岑蘭拿白光輝開玩笑,“你這麽優秀,一定有女朋友吧。要是沒有,我給介紹一個,如何?”
白光輝不喜歡聊關於自己隱私的事,“你問這幹什麽?不合適吧。”
岑蘭笑了,“還不好意思了,你要是沒有,我把肖夢介紹給你。”
這話一說出口,肖夢的臉馬上紅了,撕岑蘭的嘴,“你胡說什麽?”
岑蘭說:“我就是隨口這麽說說,權當玩笑,你看你臉都紅了。”
肖夢說:“我有男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光輝見她們拿自己開刷,拿起書,“你們聊,我走了。”
岑蘭以為白光輝生氣了,“白光輝,你生氣了?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白光輝走後,肖夢說:“這種玩笑不能亂開,說來說去,倒是我喜歡上他似的。”
岑蘭覺得自己有些委屈,“我是有口無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肖夢說:“你總是口無遮攔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岑蘭說:“剛才提到女朋友,白光輝好像有些不高興,你說他是不是真的有女朋友了?”
肖夢說:“你問我,我問誰去?”
兩人閑聊一會,自然又聊到宋俊城身上。前幾天宋俊城從上海回來,約肖夢在咖啡廳喝茶,鬧了點小矛盾,吵了幾句。肖夢對這事耿耿於懷,不過,過了兩天,兩人又和好了。宋俊城回上海,肖夢送她。他們已經約好了,畢業後,他們就結婚。關於肖夢和宋俊城吵架的事,岑蘭是知道的,所以問她,“你與宋俊城和好了沒有?”
肖夢說:“當然和好了,昨天他打電話給我,說很想念我。”
岑蘭有些妒忌,“宋俊城真有心,要是換了柳文,他早就把我給忘了。”
肖夢哼了一聲,“你們才認識幾天?再說,你不是和柳文還處於普通朋友階段嗎?”
岑蘭說:“那倒也是。”
白光輝給岑蘭這麽攪和,感到有些心煩意亂。他不知道今天這是怎麽了,做什麽事總會分神。他會對肖夢有感覺嗎?不會的,因為他從沒有想談戀愛的念頭。就在他發呆的時候,樓下有人叫他,說傳達室有電話找他。
打電話給他的是他哥白光軍。白光軍念完高中便在家裏,跟他爹一樣,在村裏種地,二十歲那年娶了媳婦。白光輝排行老二,家裏人都叫他二軍。他還有個妹妹,叫白光英,今年讀高一。他爹不想讓白光英讀書,原因是家裏經濟條件不好。可是白光軍、白光輝不同意他爹的想法,認為白光英是讀書的苗子,要是這麽荒廢,那真是太可惜了。白光輝能讀大學,這得感謝他哥和嫂子,要不是他哥和嫂子支持,白光輝到現在也不會在大學裏讀書。
可是白光輝沒念他哥和嫂子的情,以為這個家拖累了他,所以離開家,他覺得自己解脫了。白光軍在電話裏說:“二軍,今年家裏收成不好,有個事哥想了很久,想和你商量。”
白光輝說:“哥,你說吧,什麽事情?”
白光軍說:“哥想出去打工。”
白光輝不同意,“你出來了,那家裏怎麽辦?光英還在家裏上高中呢。”
白光軍說:“沒事的,爹的身子骨還硬朗。我尋思著,出去打工賺點錢,總比守在莊稼地裏強,你說是不是?眼下你上學要用錢,光英上學也要用錢,我不出去賺錢,怎麽維持家裏目前的開支呢?”
白光軍說的話有道理,白光輝說:“我念書的錢,以後我自己想辦法。”
白光軍說:“你知道念書需要多少錢?你想辦法,就算你真有辦法,那你書不讀了?哥苦點累點,不算啥,隻要你們過得好,我就知足了。”
白光輝說不過他哥,同時覺得自己無能為力。他知道哥的脾氣,隻要他想好的事,誰也攔不住。後來白光輝問:“那你準備到哪裏打工?”
白光軍說到雲都打工。他之所以到這裏來,是因為村裏有個人也在雲都打工。有個熟人照應,總比沒熟人強。
白光輝心事重重地回教室,此時他忽然看清楚自己真正的麵孔。他不是天之驕子,也不是富貴人家的孩子,更不是在這裏享受生活的。之前,他有些虛榮,總想把自己值得顯耀的部分拿給別人看,可是現在他錯了。錯就錯在他迷失了自己,也迷失了他所謂的愛情。他能像別人一樣,一進大學,馬上尋找一個心儀的女孩嗎?不能,因為他在貧困線上掙紮的人。
人有自私的時候,但是在自私的層麵上還有點虛榮,比如白光輝就是這樣的,他不願意把一顆脆弱的心暴露出來,或者不願意把自己與柳文放在同一個位置上。可是,他怎麽辦呢?白光輝沒想好,更沒有想到未來的生活如何度過。
白光輝後麵走進去,把書放在桌子上。張文遠在前麵講課,講了什麽,他一個字沒聽進去。這時柳文給他遞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道:“今晚,你得請客。”
白光輝沒理他,過一會柳文又給他一張紙條,“你有一封情書,在俺這,等你請客了,俺自然會給你的。”
柳文對“我”和“俺”分不清,無論是書麵的還是口頭的,一直以“俺”代替“我”這個字,為此,岑蘭沒少說過他,可是他就是改不了這個喜歡。下課後,柳文把信拿出來,信封上寫道:“白光輝收”,另外還有“內詳”二字。按照慣例,這便是情書。在白光輝的印象中,班級裏傳來傳去的情書,基本是這個套路。長這麽大,白光輝第一次收到這樣的信。信上的字跡,一看便是女孩寫的。白光輝想要回來,生怕有人知道。可是柳文說:“你別擔心,兄弟俺辦事,你有什麽不放心的?俺一定替你保密。”白光輝最不放心的人便是柳文,他知道的事,全班都會知道。
果不其然,白光輝收到這封信,全班人都知道了,因為這封信留在班級的信箱裏。柳文拿到的,這家夥不地道,拿到信,馬上到教室嚷嚷,說:“白光輝在嗎?這是你的情書。”
柳文見白光輝不理他,覺得有些無趣,便把信交給他。白光輝拆開信,信上大致內容是這樣的,“認識你,是我今生的緣分。你是我尊敬的人,也是我覺得很踏實的人。請收下這封信,不要告訴別人,因為我不想讓人知道,還有一個我悄悄地喜歡你。我是誰,現在不能告訴你,請記住這首詩,早晚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其實在你附近,一個關心和默默愛你的人。”這封信沒有署名,隻有一句詩,“相逢雁語聲,且莫問吾名。倚夢秋霜白,蘆花落地輕。”
白光輝把信收起來,也沒多想什麽,就當他從沒有收到這封信。
放學後,教室裏隻剩下白光輝、柳文、陳笑語了。柳文說:“光輝,你豔福不淺啊,這頓飯你得請。”
白光輝語氣冷淡,“我沒什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