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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革命槍傷白勝利,得怪病難倒劉振綱

  趁著天還沒黑,奶奶帶著爺爺、大伯和年幼的爸爸來到院子西麵的大柳樹下收拾白天被白勝利踢翻撕碎的常三太奶的牌位。而與此同時,白勝利正帶著那群紅衛兵小將沿著村子南邊的小路往下隊走去。


  白勝利憋了一肚子火,心想這劉家鎮上下兩隊,老子是腳麵水平趟,連養活自己長大的幹爸包獸醫都被打倒關進了牛棚,可區區一個神神叨叨的趙大仙怎麽就搞不定呢。今天在那麽多人麵前丟了麵子,這仇一定得報。


  不過也就納悶了,平時裏那杆洋炮從沒啞火過, 今天怎麽就掉了鏈子呢,還差點被大鐮刀劈死。


  想到我爺爺的大鐮刀,白勝利仍舊心有餘悸。白亮亮、冷森森的刀刃仿佛仍在眼前晃悠。此刻天已經黑了下來,一陣夜風吹來,白勝利不禁打了個冷戰。


  突然, 後腰被什麽東西頂了一下,隔著單薄的“的確良”襯衫感覺到是一個冰涼涼、硬梆梆的東西。白勝利停住腳步回頭看去。


  隻見身後的王革命,擰著眉,瞪著眼,臉上的肌肉堆成一個疙瘩,嘴巴用力的崩著,發出嗚嗚的聲音。兩腳叉開,站在原地,渾身抽搐 ,手裏那杆被 我爺爺的大鐮刀削掉了一截的洋炮平端著,正對著剛轉過身來的白勝利。隨著他的抽搐, 槍管也上下的抖動。


  同行的紅衛兵小將都是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平日裏跟著白勝利到處打砸批鬥,圖的就是個熱鬧過癮,還能時不常的占點便宜,得點好處。而他們印象中的王革命一向老實懦弱, 膽子小的像個老鼠,現在的反應卻讓大夥大吃一驚。有人趕緊喊道,

  “王革命,你這是幹啥?小心槍走了火傷了人!”


  白勝利上下端詳了端詳王革命,“王革命,你這是要造反?”


  說著他伸手抓住槍管,試圖從王革命手裏奪過這杆槍。他當然不擔心這槍走火,因為剛才他曾衝著我爺爺扣了十幾下扳機,這槍都沒發出一點火星。白勝利斷定是火藥受潮,所以才啞火。


  王革命瘦小枯幹,卻不知道哪來的一把子力氣,這把槍就像長在了他的手裏。白勝利用力的拽了幾下,紋絲沒動。王革命依舊不住的抽搐,嘴角冒出白色的泡沫,眉頭擰成一個疙瘩,眼神冷冷的盯著白勝利。


  白勝利氣不打一處來,剛才在我家被壓抑的怒火正沒地方施展。眼前的王革命卻又不知道 鬧得是哪一出。白勝利抓住槍筒,用力的往懷裏一拽,就聽"嘭"的一聲,被大鐮刀削的露著雪白的金屬的截麵的槍口裏,噴射出一股黑紅色的火光,用來堵塞火藥的棉花團早已被那團火燒成灰燼。火光裏夾雜著十幾粒鋼珠,沿著槍筒的指向,噴射出去。


  白勝利完全沒料到槍會打響,槍響的時候他的手正抓著槍筒,而搶口正對著他的胸口。火藥爆發的瞬間,強大的後坐力,加上白勝利搶奪火槍的力道,瞬間將槍口向上抬起。十幾粒鋼砂夾雜著火藥燃燒後的殘渣,嘭的一聲擊中了白勝利的麵門。


  白勝利啊的一聲慘叫,身子向後一仰,噗通一聲栽倒在地。王革命也被震了個屁股蹲兒,槍也撒了手,扔在了一旁。這突如其來的槍響,把現場所有人都驚呆了,人們完全沒有任何思想上的準備。在愣了幾秒鍾後, 人們才反應過來,趕緊衝到仰麵躺在地上的白勝利麵前。


  白勝利的臉上、脖子上以及前胸上已經血肉模糊,十幾粒鋼珠和火藥殘渣深深的嵌進了肉裏。左麵半個臉被火藥爆炸的衝擊力撕扯出好幾道口子,咕嘟嘟的冒著血。

  人們都被嚇傻了,此刻王革命也緩過神來,癱坐在地上,渾身顫抖。


  緩過神來的人們大聲呼喊著,人們七手八腳扶起白勝利,抱起他放在一個身強力壯的紅衛兵後背上,趕緊向坐落在上隊二組的村部隔壁的衛生所跑去。有幾個人拽起被嚇傻的王革命,把他的雙臂扭到背後,撿起地上那杆還在冒著煙的洋炮,押解著王革命,連拖帶拽的也向村部跑去。


  “王革命殺人啦!”她們一路呼喊著,驚慌失措,像是受到了驚嚇的母雞一般,撕心裂肺的嚎叫,跟頭把式的奔跑。


  他們從我們家門口呼呼嚕嚕跑過去的時候,奶奶剛剛做好了晚飯,擺好了桌子,點著了油燈,一家人圍在桌子前準備吃飯。奶奶轉臉透過窗子向大門口張望。


  “哎,常三太奶顯靈了,白勝利遭報應了……”


  奶奶歎了口氣,轉回臉給爺爺大伯和爸爸盛飯。


  第二天一早,王革命槍打白勝利的事就傳遍了整個村子。由於那杆洋炮做工簡陋,火藥塞的又不是太緊密,再加上槍管被爺爺的大鐮刀削掉了一截,火藥卷著鋼珠噴射出來後,立刻向外開散。所以噴射的麵積很大,整個臉、脖子和前胸布滿了傷口,但傷口不深,不足以致命。


  村衛生所的劉振綱帶著護士劉翠麗忙活了一晚上,從肉裏一個個取出鋼珠,再一點點的清理火藥殘渣撕裂的皮膚,有些創麵大的地方,隻能縫針。終於在天蒙蒙亮的時候,處理好了傷口,光被血染紅的紗布,就有滿滿一簸箕。劉振綱給白勝利掛上一針消炎的點滴,累的癱軟在衛生所的椅子上。


  白勝利受傷不輕,昏迷不醒,但在劉振綱的搶救下,總算撿回一條命。而王革命卻因為意圖殺人被關進了村治安所。王革命是婦女主任王蘭花唯一的兒子,自從他家爺們死後,娘倆就一直相依為命。王蘭花寧願婦女主任不當,也要想方設法救兒子出來。於是到處疏通關係,好話說了一火車,還差點被村治安所的所長劉立山借機會占了便宜,給王革命定了個“走火誤傷”的罪過。王革命這才在關了兩個多月後,被放了出來。


  而白勝利卻足足昏迷了七天七夜才蘇醒過來,這一槍,足足讓白勝利吃盡了苦頭。左眼裏崩進了一撮火藥,基本失去了視力,左麵半邊的臉、脖子,以及大半個前胸的皮膚都糾結在一起,形成了一大片的疤痕。左耳被鋼珠穿了兩個洞,後來傷口發炎潰爛,爛掉了半個耳朵。


  而這些還算不了什麽,最讓劉振綱束手無策的是白勝利的左臉的傷口上,竟然慢慢的長出了白色的橢圓形指甲蓋大小的一片片硬皮,一層層的長,像是鱗片一般。每到下午, 鱗片的縫隙裏便流出膿水,又疼又癢。


  那些鱗片深深的嵌在肉裏,稍微一碰,白勝利就疼得傻豬一般的嚎叫。劉振綱當了這麽多年的醫生,也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怪病。


  就這樣足足的折騰了白勝利兩個多月也沒見好轉。可心疼壞了被白勝利帶頭批鬥的他幹爹包獸醫。


  盡管包獸醫曾被這個不孝的幹兒子虐待的差點丟了老命,但眼看著白勝利傷成這樣卻束手無措,他急的團團轉。


  劉振綱把包獸醫拉到一旁說,“我看勝利這傷,隻有一個人能治,那就是上隊的趙六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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