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分隊長一槍鎮妖孽、我奶奶施法送邪魂
別看在房頂上趴了大半宿,天快亮“狗呲牙兒”的時候又冷的夠嗆,當聽到院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我爸爸還是機警的伏下身,再一次輕巧的趴在了房頂上。
那聲音正從院子的大門口傳來,動作很輕,步子很慢,暗淡的晨光中,無法看清他的麵貌,隻能看出那人個子不高,身形消瘦。躡手躡腳的像是一隻膽小的鵪鶉。
我爸爸趴在房頂,屏住呼吸, 一邊死死的盯住那個黑影,一邊在心裏暗暗讚歎,薑還是老的辣,趙村長一把年紀,果然神機妙算。
頭半夜的時候,趙村長聽劉老七說線纜不是他偷的,就當即相信了他,相處幾十年,劉老七是什麽樣的人, 趙村長心裏最有數。可既然不是劉老七幹的,卻又把線纜扔進劉老七的驢圈棚,那真正的小偷就一定有他不可告人的計劃,而計劃的目標一定就在劉老七家。
所以趙村長才悄悄的跟我爸爸耳語一番,當著院子裏看熱鬧的村民門的麵,帶走了劉老七兩口子,安排我爸爸悄悄的埋伏在屋頂,好抓個現行。
按照趙村長的猜測,小偷應該會在明天或者後天晚上出現,甚至為了勾引小偷出洞,還計劃天亮後在村裏開場大會,公開宣布劉老七夫妻盜竊的罪名來迷惑小偷 ,可照現在看來,這些都省了。陷阱已經布好,而獵物就在眼前了。
那個黑影進了院子,轉身輕輕的關上了院門,向劉老七家的驢圈棚走去。他的每一步似乎都很沉重,像是背負著幾百斤的重物一般。
他來到驢圈棚,打開門走了進去。我爸爸趕緊爬起身,往西麵挪了挪,尋找角度試圖看清他在驢圈棚裏的一舉一動。而就在我爸爸剛剛選好位置重新趴下的時候,眼前火光一閃,從驢圈棚裏竄出一個巨大的火球,“嘭”的一聲,在門口炸裂開來。
火焰一下子竄起一丈多高,又瞬間縮了回去,變成一個個細碎的火苗,在那扇用樹枝捆紮而成的柵欄門上歡騰跳躍,跟頭把式的翻滾,張開嘴巴撕咬那早已幹枯的樹枝,七哩哢嚓的將它們折斷,並將她們一起點燃,將灰燼拋灑向空中,變成無數細微的燃燒著的灰塵。
少頃,冒起滾滾的濃煙,濃煙渾圓厚重,讓我爸爸想起了田地裏爆裂開的成熟的棉花桃,一層層,一片片,向空中擴散。煙霧的中心忽閃閃的夾雜著還沒熄滅的火焰的光芒,那光芒在層層煙霧的包裹下,變成血一般的鮮紅色。那團濃煙像是一張猙獰的臉,扭曲著,獰笑著。
忽然,那煙霧如同剛才的火焰一般一下子縮了回去,穿過那扇已經被燒焦的柵欄門,湧進了那個狹窄的驢圈棚。而這驢圈棚好似一個深不可測的無底洞,將波濤洶湧的煙霧吸納、吞噬。
我爸爸從沒見過這樣的景象,完全被眼前的一切驚呆,趴在房頂上張大了嘴巴,幾乎忘記了手裏還握著那杆五六式半自動步槍。
突然煙霧中傳來一陣哭喊,
“救命啊……救救……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啊……”
那聲音撕心裂肺,穿透層層濃煙直插我爸爸的心髒,我爸爸立即感受到一陣陣痛苦與憋悶,仿佛那呼救聲是一直魔爪,穿透胸膛抓住了我爸爸的心髒,身體似乎被一根繩子緊緊的纏繞著,絲絲入肉,扣扣縮緊。甚至無法呼吸,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耳朵、脖頸、鎖骨流淌,滴在劉老七家屋頂的泥土上,瞬間被幹涸的泥土吸收。
那聲音還在繼續,像是一個絕望的婦人無助的哀嚎。
"救救我的孩子啊……著火啦……救命……救救我的孩子啊……"
隨著這一聲聲的呼救,我爸爸的心一下下的縮緊,渾身的肌肉緊繃,呼吸越來越困難。四肢的關節在哢哢作響,握著那杆五六式步槍的手不住的顫抖,突然,嘡的一聲,緊張的手指扣動了扳機,撞針激發子彈尾部的火藥,子彈憤怒的爆裂,彈頭帶著一股火焰,在螺旋的槍膛裏奔騰而出,在晨光掩映下的劉家鎮的空中,劃出一道明亮的彈道……
時間尚早,連劉家鎮最勤快的婦女都沒起床,萬籟俱寂中的槍響清脆悅耳,正如那晚在村北山腳的土溝裏一樣,槍聲在劉家鎮四麵環繞的山丘裏來回的飄蕩,於是槍聲清脆,回響悠長……
這一聲槍響,傳遍了劉家鎮上隊下隊每個人的耳朵裏, 也驚醒了渾身的肌肉繃緊的我爸爸,心髒與骨骼的緊張隨著槍聲一下子消散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渾身的癱軟無力,好似背著幾百斤重的石頭翻山越嶺了上百裏,筋疲力盡後,突然卸下負重的失落與無助。
我爸爸無力的趴在劉老七家的房頂上,卻驚奇的發現劉老七家的院子恢複了平靜,院子裏好似我爸爸剛來的時候一般的安靜,那扇剛才被熊熊大火淹沒的驢圈棚毫無動靜。那扇用樹枝捆紮成的柵欄門完好無損的關閉著。沒有一絲煙火的痕跡。
我爸爸仍舊癱軟在劉老七家的屋頂,沒有一絲爬起來的力氣。他甚至無法分清剛才發生的這一切,是夢還是醒,是幻還是真。那杆五六式的槍口還彌漫著火藥的味道, 而槍聲的回響已經慢慢的鑽進了山林,沒了聲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爸爸終於能夠勉強的爬了起來,此刻天邊已經亮起了“魚肚白”,但輪廓分明的山頭,仍然看不見太陽的光芒,我爸爸用槍支撐著身體 ,踉蹌的爬下後房簷,仍舊順著牆根兒,蹣跚的回到了我們家。
剛到我們家的後門前,門吱呀一聲開了。我奶奶站在門裏,看見我爸爸虛弱的樣子,搖了搖頭, 伸手攙扶我爸爸的胳膊,拉著我爸爸進了屋子。
一進門,地中間放著一隻大號的泥盆,裏麵慢慢的裝了一盆的水,隨著打開的後門吹進來的微風 ,水麵映射著牆上掛著的那盞煤油燈的燈火,泛起一圈圈明亮的波紋。
奶奶說,“老二,站著別動……”
說完伸手拿起一根細長的秸稈,豎直立在水盆的中間,左手扶著秸稈,右手拿著一把菜刀,用刀背在我爸爸的前胸、後背輕輕的拍打,口中念念有詞……
“是神歸廟,是鬼歸墳,得道的老仙歸山林……”
我奶奶低聲的叨念了幾遍 ,一鬆手,那根秸稈直挺挺的立在了水盆中,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