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陳寡婦大白天送狗,包黑子流眼淚悲情
這場夢做的,有驚有喜。夢裏的我走進了一個樹木高聳的原始森林。茂盛的樹冠遮天蔽日,腳下堆積的厚厚的落葉踩上去軟軟綿綿。樹林裏的分為令我壓抑,四周的景象極其相似,我失去了方向,迷了路。
突然,這座山體開始坍塌,泥土卷著石頭如奔騰洶湧的江水,摧枯拉朽,瞬間將這片樹林吞噬。我拚命的逃跑,身後的地麵深陷,最終,我爬上一棵高聳入雲的鬆樹,我的鞋子早已經跑丟,腳底板被地上的石頭和樹枝劃傷,娟娟的流血。
當整個世界都這樣坍塌下去,隻剩下這一棵樹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身體特別的輕巧,輕巧的像一張紙,一片樹葉,或是一根羽毛。我輕易的就爬上了樹冠,就站在這棵樹最頂端的一根筷子粗細的枝丫上。
原來我的身體真的變的如此輕巧,這麽細的枝丫都可以承擔我的重量。但更令我感到驚異的是,我的頭頂上方飛過一隻黑色的鳥,他毛色油亮,長得像極了烏鴉,但他的叫聲清脆悅耳,不像烏鴉那麽嘶啞呱噪。他就從我頭頂上不高的地方飛過,掉下一隻羽毛。
我伸手抓住那隻羽毛的時候,腳下唯一幸存的那棵鬆樹也隨著地麵的塌陷而墜落,但我卻驚奇的發現,我仍舊粘在空中,腳下踩著空氣,竟然可以自由自在的蹦跳打滾。難道我竟然能夠在空氣中隨意的飛行?這讓我十分的欣喜,於是我在空中行走、奔跑。我看到了腳下常三太奶居住的山洞的洞口。腳下的空氣似乎變成了滑梯,我可以輕易的滑下去,滑到山洞的洞口。
我特別的喜歡這樣的感覺,完全相信了這是真實的,並為此感到萬分的興奮,直到我聽到了奶奶的呼喚在空中傳來,這才知道這又是一場夢。但我仍舊不願意醒來,寧願就這樣在夢裏享受這另類的自由自在。
可夢總是要醒來的,醒來之後,才發現已是傍晚,媽媽已經在做好了飯菜。飯桌就放在屋子裏的炕頭上,飯菜的熱氣和香味在屋子裏彌漫,夕陽的橘色的光芒透過玻璃窗傾斜的照射進來,在炕上投射出西麵房簷的影子,十分的溫暖。
醒來的夢,才是虛幻的夢,若一夢不醒,那便是夢幻般的真實。
可我還是醒來了,其實是被一泡尿憋醒。奶奶見我睡的身上出了汗,便喊媽媽到外麵給我拿來尿盆,讓我在外屋裏小便。
雖然我才八歲,而且是在家裏,畢竟外麵天還大亮,還是特別的不好意思,堅持要去外麵的茅房。奶奶笑了說,
“多大點兒個屁孩子,還懂得害羞了……”
說完給我披上棉衣,伸手給我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又拿過爺爺的棉帽子扣在我的頭上,這才放手讓我出去。
走出屋門的時候,真的感覺到了寒冷。夕陽是個虛偽的東西,照射進屋子裏的光如此溫暖,而外麵的卻冷冰冰。原來它也害怕這冬天的寒冷,好一個欺軟怕硬的東西。
茅廁就在大門口的院牆下,我邁步向大門的方向走去,總覺得腳下軟軟綿綿,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般。這讓我想起了夢裏,我漂浮在空中,腳下踩著的空氣就是這樣的感覺,時而平坦堅硬,時而軟的像棉花。
脫下褲子,撒了一泡尿,不禁打了個寒顫。不過沒了尿液的壓迫,還是舒服極了。提上褲子,剛要轉身回屋,突然聽到大門口有人小聲的喊我。
“嗨……嗨……大勇……來……嘿嘿嘿,來……”
她的聲音很小,但我聽的很清楚,她偷偷的笑,很神秘的樣子。我循聲望去,我們家的院門外的牆角躲著一個人,探出半個人頭。
是個女人,頭發梳的整整齊齊,臉上擦抹的粉白,幹幹淨淨的樣子,讓我完全想象不出,她就是平日裏邋邋遢遢、瘋瘋癲癲的陳寡婦。
雖然陳寡婦現在是個瘋子,整天在村裏來回的溜達,胡言亂語,但卻從不打人罵人,村裏的孩子們都不怕她。當然我也不怕,便走了過去,來到大門的裏麵,隔著院門的柵欄問她,
“你喊我,幹啥啊……”
見我走了過來,她用力的向我擺手,示意我去大門的外麵,一隻手捂在嘴上,忍不住發出哧哧的笑聲,像是有什麽特別開心好玩的事情。
她這樣的表情讓我十分的好奇,便把院門開了一個縫隙,鑽了出去。陳寡婦就粘在大門垛的後麵,見我出來了,仍舊使勁的向我招手,她身後遮遮掩掩,好像有什麽東西。我往前走了兩步,來到她的身邊,歪頭往她身後看去,她的身後躲著一條大黑狗。
這條大黑狗看著特別的眼熟,但它的樣子看起來十分的狼狽,渾身的皮毛髒亂,滿是泥土,兩隻耳朵耷拉著,尾巴緊緊的夾著。眼神哀怨的看著我,看上去十分的膽小。
越看越覺得在哪見過它,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不過它楚楚可憐的樣子,還是立刻打動了我。蹲下身子,對它伸出了手,試圖撫摸它腦袋。
其實自從去年我被野狼叼進柳樹溝,遭遇了失魂之難之後,在很長時間裏,的都特別的害怕狗。看到誰家的狗就會想起那隻野狼以及那晚的驚悚。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這是一朝被狼咬,十年怕野狗。
其實眼前這隻大黑狗身量並不小,但它瘦骨嶙峋,像是多久沒吃過東西,樣子十分的可憐。我特別的心軟,看到它可憐兮兮的樣子,便心生憐憫。
它膽怯的往後躲閃了一下,但身後便是院牆,它躲不開,隻好閉上眼睛,頭往前伸,身體蜷縮著,瑟瑟發抖。
我輕輕的撫摸它的頭,它慢慢的睜開眼睛,膽怯的看著我,眼睛裏汪著一汪淚水,看起來可憐極了。不過慢慢的它感覺到了我的善意,一點點的放鬆,低頭嗅了嗅我的手,身處舌頭試探著舔了幾下。
我的手被它舔的有些刺癢,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條大黑狗見我笑了,便慢慢的向我靠近,夾著的尾巴也放鬆,來回的搖擺起來。
陳寡婦見了,也嘿嘿的笑了,蹲下身子,也伸手撫摸著這條大黑狗。大黑狗完全的放下了戒備,站起身來,尾巴用力的搖晃,表達著它的歡喜。但我還是注意到,它肋骨的痕跡突出,已經瘦的隻剩下皮包骨。
心裏不禁一陣的酸楚,雖然它隻是一條狗,沒想到命運也如此的悲慘。我抬頭看看陳寡婦,陳寡婦正在看著我,指著那條狗說,
“它,給你吧,給你,你喂,你養它……嘿嘿嘿……”
其實我倒真的想養一條狗,何況是這麽可憐又膽小的家夥。聽陳寡婦這麽一說,自然十分的高興。便開心的說,
“真的啊,真的啊,太好了……可不知道我奶奶和我爸爸讓不讓我養……”
陳寡婦一隻手捂著嘴,另一隻手指著我又哧哧的笑了一陣,我感覺是在嘲笑我,我一頭霧水,不知道我有什麽可嘲笑的。
“養吧,給你了,給你,你,你叫它包黑子,包黑子……”
“包黑子?”原來這條狗叫包黑子,這名字實在太特別,我聽奶奶給我講過包青天的故事,知道包黑子是包老爺的外號,卻這麽也跟眼前這條狗聯係起來。
聽完喊了一句包黑子,那條狗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睛裏噗嚕嚕的流下了眼淚來。它的眼神變得特別的哀怨,讓我心裏無端的酸楚,它的樣子,完全不像是一條狗,卻像是一個經曆了無數磨難的人,它的世界隻有寒冷和孤獨,突然感受到一丁點兒的溫暖,情感的閘門便瞬間崩塌一樣。
人在悲傷的時候會流淚,而流淚的表現有兩種,一種是奔放型的,嚎啕大哭,淚如泉湧,這種悲傷的流淚氣吞山河,波瀾壯闊,大有大江東去浪淘盡的壯麗。當然還有一種,是無聲的流淚,眼淚不多,先是在眼睛裏打轉,然後再撲簌著落下,這種流淚卻最具有感染力,讓人的心頭為之震顫,往往會思想起自己的那些傷懷的往事,然後也跟著流淚傷懷。
這些說的都是人,而眼前的這條狗,卻如同一個情感豐富的人,似乎它經曆了殘酷的隱忍,才能有這樣的表現。
我完全受不了這個,趕緊一伸手把它攬在我的懷裏。緊緊的抱著它。它順勢把頭使勁的往我的懷裏塞,在我身上來回的蹭。
其實要不是當初被野狼咬了,我還是挺喜歡貓呀狗呀的,但這些年一直挺害怕狗的,但眼前這隻包黑子,我除了喜歡和憐憫,完全沒有任何的害怕。
我抬頭看看陳寡婦,當然我尚未騰出功夫來考慮包黑子是從哪來的、陳寡婦為什麽要帶它來找我。陳寡婦見我抬頭看她,又噗哧哧的笑了一陣,轉身往西走了……
這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我還打算問她點什麽,她卻就這樣跑了,拐過彎就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