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殊死較量 124、明槍暗箭
趙爾凱帶著憲佐隊的人,從曾玲的別墅進進出出,雖然沒有明刀明槍,但也算是囂張至極,根本沒有把租界當局放在眼裏。
在對麵的閣樓上,報春鳥看著不可一世的憲佐隊的人,對唐凱說道:“看來,鬼子的魔爪已經伸向了租界。”
唐凱點頭說道:“法蘭西帝國已經不複存在,租界當局也要讓鬼子三分,本來很想教訓這幫漢奸一頓,但又怕給鬼子以口實,明目張膽地進入租界掃蕩,我們的安危事小,隻怕老百姓又要遭殃了。”
報春鳥合上窗簾:“不知道上官雄同誌現在的處境怎麽樣了,我們應該為他做點什麽。”
“是呀,他今天目睹101街區的大屠殺之後,情緒明顯失控,本來就對他身份抱有極大懷疑的鬼子,是絕不會放過任何漏洞的,雖然癟三一事有助於他擺脫暫時的困境,但我怎麽還是覺得他危機四伏,困難重重。”
報春鳥沉吟道:“能否讓鬼子相信他不是上官雄,隻有看他自己的了,但我們至少可以讓鬼子知道他不是影子殺手。”
唐凱笑道:“我也正有此意,而且,我打算今晚就行動。”
報春鳥一愣:“你與上官雄同誌通過氣了嗎?”
“沒有。正因為沒有通過氣,我想也許到時候的效果會更真實一點。”
報春鳥苦笑地搖了搖:“隻是不要引起上官雄同誌的誤會才好!”
唐凱也笑道:“雖然因為背地調查他一事對你有點成見,但我們應該相信象他這樣為黨出生入死的同誌,一定會有廣闊的胸襟,也一定會理解我們的做法的。”
報春鳥點頭道:“對此我深信不疑。來,談談你的計劃。”
裏屋的門開了,身著和服的古賀夫人邁著小碎步走了出來,隻有鬆本伊代看到她後,感到有些吃驚。因為,矢村和青木靜子早就知道她在裏麵。
“司令閣下,您忙了一整天了,”古賀夫人像個小婦人那樣,規規矩矩地對古賀輕聲說道:“也該回去歇息了,這裏就交給我和矢村君吧。”
“嗬嗬嗬,”古賀笑道:“夫人出馬,一個頂倆,嗯,我是的好好休息一下了。”
說著,他離開了辦公室。不過,他並沒有回公寓,而是驅車直接奔往大岩洞。
古賀夫人到來之際,他們就商量好了,市區的治安完全由夫人掌控,而他則專心致誌地跟蹤早川細菌彈的研究。
森田皋走出警備司令部的大樓時,朝左近允尚聳了聳肩:“左近君,看來你我一直都是在千秋大夢呀!”
左近允尚當然知道他指的是兩個都一直覬覦著五十嵐翠留下的憲兵隊長一職:“森田君,即使這個年輕的矢村大佐不來,也應該是你這個陸軍特務部的機關長捷足先登,輪不到我們海軍。”
“同是天涯淪落人,就別裝得冠冕堂皇了。看見了吧,留下的都是精華,我們也正好可以呼呼大睡一陣子了。走,既然司令閣下定好了包廂,我們就去放鬆放鬆。”
“好的,我的肚子正餓得不行了。”
看到上官雄正準備上淺倉的車子,森田皋立即喊道:“宮本——”
“是,機關長。”
“上我的車吧。”
“這——”上官雄麵露尷尬之色。
森田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今天的事不怪你,以後,部裏還有很多事要仰仗你呢。”
“宮本不敢!”
“好啦,什麽都不說,上車,一塊到帝國飯店放鬆放鬆。”
古賀夫人望了鬆本伊代一眼:“您就是被譽為帝國之櫻的四大名花之一的鬆本伊代小姐吧?”
鬆本伊代完全沒想到,身為一名帝國中將夫人的她,居然對自己如此彬彬有禮,頓時放下了帝國情報教父之後的架子,慌忙朝她一鞠躬:“夫人過譽了,鬆本自踏入軍界以來,鮮有驕人戰績,也不知是哪些無聊之人,居然把在下列入四大名花,先別說滿洲阿菊前輩,恐怕連中島成子前輩都不屑與在下為伍。”
她還不知道眼前的古賀夫人,就是名滿日本軍界和情報界的滿洲阿菊,否則,恐怕要驚在當場。
古賀夫人搖頭道:“四大名花中,前麵三個都是‘做賊’的,隻有您是‘抓賊’的,以後,武漢地區的治安,還要仰仗您了。”
古賀夫人的客氣不管是真是假,都足以讓鬆本伊代受寵若驚,她從來都沒想過,猥瑣不堪的古賀,居然會有這麽一位賢淑的妻子。這使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如果母親還在的話,不僅父親會加倍痛愛自己,而且自己現在的生活一定是養尊處優,說不定早就嫁到皇宮去了。
鬆本伊代眼眶一紅,有點嗚咽地說道:“夫人的話,實在是讓鬆本無地自容,今後夫人如有差遣,縱容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帝國飯店共有五層。
最高的一層有四間豪華套間,其中的一間上官雄去過,那是去赴鬆本伊代之約;四層和三層,都是普通的客房,當然,現在的武漢,普通的人一是住不起,二也住不進,除了漢奸中的高官之外,就是日寇中下級軍官的天堂;二層是日式包廂,大約有十多間,每間布置了榻榻米和小方桌,通常是日偽漢奸們與日本藝妓的娛樂之所;最下麵一層,就是中式大堂,寬敞明亮,擺了二十多張八仙桌,一旦日偽有大型宴會或喜慶活動,都會安排在這裏聚會。
古賀親自盯的包廂,當然不是一樓二樓。
他在頂層訂了兩間豪華套間。
本來,他是安排自己、矢村、森田皋和左近允尚在一間,淺倉、鬆本伊代、青木靜子、武田信玄和上官雄在一間,現在,隻有森田皋和左近允尚兩人用一間,而另外的套間裏,也隻有淺倉、武田信玄和上官雄三人。
每間套間,按照他們的人數,各配了一名藝妓。
就在藝妓們進入套間的同時,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從兩個套間還沒來得及關上門的門口經過。
上官雄瞥了她一眼,覺得她有一股罕見的氣質。
他心裏咯噔一下,這樣一位中國女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看樣子也不想是妓女,如果被隔壁的兩個日酋發現,那麽她肯定逃不出他們的魔爪。
不幸的是,那個一閃而過的女人,真的被森田皋和左近允尚看見了。
“哎,”森田皋問身邊的藝妓:“剛才過去的那個女人是什麽人?”
藝妓根本就不知道還有別的女人從門外經過:“大概是客人吧。”
這時,隔壁傳來鑰匙開門和“啪”地一聲關門的聲音。沒過一會兒,從窗外又聽到隔壁房傳來當紅歌星李香蘭的成名曲《夜來香》。
森田皋立即起身走到沙發旁邊拿起電話,給總服務台打了個電話,讓他們把隔壁房客人的登記記錄拿上來。
特高課的人要看誰敢不給?
不一會,登記簿送到了森田皋的麵前,他打開一看,隔壁房間客人的姓名那一欄,赫然出現讓他心頭狂跳不已的名字:李香蘭。
古賀夫人示意他們三個坐下,首先詢問矢村:“你認出他了嗎?”
矢村搖了搖頭:“麵目全非,再說,當年我與他相處時間很短,從外表上是分辨不出來的。不過,他是宮本隆義應該不會有假。”
古賀夫人點了點頭:“是呀,當年的事對於他來說,無疑是件難以啟齒的奇恥大辱,那樣的事,除非是他本人,其他人根本無從知曉。”
當矢村聽青木靜子提到宮本隆義的名字後,就原原本本地將當年發生的事,全部告訴了古賀夫人,對於古賀夫人,矢村從來就不保留任何秘密。
矢村補充道:“他不是一直聲稱自己失去記憶了嗎?如果不是宮本隆義本人,他完全可以繼續裝下去,而沒有必要冒這麽大的風險。”
“如果他不是宮本隆義本人,即便他有可能聽宮本隆義說過那事,但麵對宮本隆義曾經的上級,他也不敢貿然相認,因為他不可能清楚當初宮本隆義與您相處的細節。”古賀夫人轉而對鬆本伊代說道:“聽青木課長說,您一直十分肯定他就是上官雄,可宮本隆義與矢村大佐之間,有段幾乎可以說是不為人知的過節,這個過節從理論上來說,足以刺激他恢複記憶,而他卻真的恢複了記憶。現在,矢村大佐百分之百地肯定,他就是宮本隆義,在這種情況下,您還敢肯定他就是那個上官雄嗎?”
鬆本伊代愣了一會:“雖然我不敢十分肯定他是上官雄了,但依然不相信他會不是。”
古賀夫人點了點頭:“那麽,您肯定他是上官雄最有力的證據是什麽?”
“除了那張臉,他就是一個活脫脫的上官雄。”
矢村望了鬆本伊代一眼:“也就是說,你對他的認定,完全是停留在外表上的?但你是否明白,人的外表是最不可靠的。”
古賀夫人又問鬆本伊代:“連關東軍都傳遍了,您嫁給了一個中國人,您不會告訴我,你們之間沒有發生過肉體關係吧?”
“當然發生過。”
“每次都是在使用藥物後?”
“不,第一次是,後來,我們象夫妻一樣,真的過了一段日子。”
古賀夫人有些不解:“憑您的能力,難道在武漢重逢後,您還不能從床上分辨出來他嗎?”
鬆本伊代麵露尷尬之色:“在武漢,我和他沒有上過床。”
青木靜子突然問道:“矢村隊長,您和他之間是不是為了一個女人?”
古賀夫人和矢村幾乎同時一愣。
矢村問道:“你是怎麽想到是為了一個女人?”
“看到他剛才的樣子,就知道您曾經給了他致命的打擊,否則,他也不會被刺激成那樣。而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不是見到殺父之仇或者奪妻之恨的仇人,是不會表現出那樣強烈的複仇意識。何況他還是一名帝國的軍人,他當然清楚當那麽多人的麵頂撞您的結果是什麽,我甚至看到了他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
古賀夫人問道:“但您怎麽不認為他與矢村大佐之間,是殺父之仇呢?”
青木靜子的臉,微微泛起了紅暈:“夫人,我不是狂妄,而是就事論事。”
“嗯,您說吧。”
“放眼天下,我敢斷言,能夠麵對我而不動心的男人幾乎沒有。在與我相處一年多的時間裏,盡管我也沒有刻意引誘過他,但憑女人的直覺就可以感到,他對我絕對沒有任何興趣。當時我就想,他不是喪失了性功能,就一定是因為某個女人受過刺激。而事實他並沒有喪失性功能,剩下的,就應該是受到過刺激,不是他最心愛的女人拋棄了他,就一定是他心愛的女人被人殺害。”
古賀夫人再次問鬆本伊代:“現在,您還有多少把握肯定他是上官雄?”
鬆本伊代想了想:“夫人,我開始懷疑他不是上官雄了。不過,我心裏還有個疙瘩。”
“說說看。”
“五十嵐翠隊長遇刺的那天晚上,他在我車子的後排坐上,用一種沙啞的聲音與我講話,這是我想起了很多年前,上官雄在我們家的時候,因為我淘氣,他就裝成我父親的聲音嚇唬我,而那天晚上,他那沙啞的聲音,和上官雄當年的聲音一模一樣。”
“鬆本課長,是不是這種聲音,是你想起了令尊?”矢村也用一種沙啞的聲音問道。
鬆本伊代一怔:“這……怎麽可能,如果不是麵對您,我也認定您就是上官雄。”
古賀夫人笑道:“這就是一種心理暗示。因為您當時知道,自己身後的人一定不是令尊,而年輕男人裝成老人發音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底氣過足,因為上官雄用過同樣的聲音,所以,一定您突然聽到有人用同樣的聲音發音,您首先想到的就是上官雄。”
青木靜子終於鬆了口氣:“這麽說來,他真的是宮本隆義了。”
古賀夫人望著矢村說道:“他不是上官雄和影子殺手,對於武漢的皇軍來說,不是件壞事,但對於您來說,卻不是件好事。”
“隻要他不是中國人,就不會對帝國的利益產生多大的危害,至於我和他私人之間的事,我想自己會處理好的。”
古賀夫人點了點頭:“他那邊,我會下點功夫的,問題應該不大,我開始隻是擔心您這邊,您既然有這樣的認識就好了。記住,我們一切都要以大日本帝國的利益為重,個人恩怨統統都要拋到腦後去!”
“謝謝夫人教誨。”
“夫人,這下好了,有了宮本隆義這樣的高手加入,我們對付影子殺手就多了一份保險,也少了一份擔憂了。”
古賀夫人又問鬆本伊代:“鬆本課長,宮本隆義的身份已經查清楚了,您準備今後打算如何與他相處?”
“我過去對他有特別的興趣,那是以為他是上官雄,現在事實證明他是另一位帝國的軍人,那麽,我會象對待任何一位帝國軍人那樣對待他。”
古賀夫人搖了搖頭:“鬆本課長,您真的讓我感到失望。”
她的話,不僅使鬆本伊代,甚至讓青木靜子都感到吃驚。矢村卻見怪不怪,因為他太了解古賀夫人了。
“夫人,”鬆本伊代有點疑惑地看著她:“您指的是什麽?”
“在來的路上,我聽青木課長說過,並且十分欣賞您在認定他是上官雄問題上的執著,現在我才發現,您不是執著,而是有點愚蠢。當然,請您原諒我的用詞。您看您,過去對上官雄近乎於固執的認定,完全是基於一種毫無真憑實據的自我感覺,一副相似的外表和一個沙啞的聲音,就讓您完全忽視他更多不是上官雄的特征。而現在,就憑矢村大佐和青木課長的三言兩語,您又徹底背叛了自己的執著和曾經的固執。如果有一天,有人把他就是上官雄的真憑實據放到您麵前的時候,您一定又會固執地肯定,他絕不是上官雄。”
鬆本伊代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她:“夫人……”
矢村插道:“夫人想要告訴您的是,如果您堅持認為這個人是上官雄的話,即使是天皇陛下說他不是,您也應該堅持下去,除非天皇陛下能夠拿出讓人無法辯駁的真憑實據。”
一向自信而又自負的鬆本伊代,看著古賀夫人和矢村有點不知所措了:“你們說的句句在理,不由得我不放棄自己的判斷呀!”
“記住,”古賀夫人沉聲道:“您不是懷疑他是上官雄嗎?那麽,除非您見到另外一個上官雄的活人或者屍體,否則,您就應該永遠懷疑下去!”
鬆本伊代渾身一震,有種被醍醐灌頂的感覺。
她突然發現,古賀夫人絕不是一般的人,即便是滿洲阿菊和中島成子,也不一定比她強。
她感到不解的是,象她這麽厲害的人物,這麽就沒有聽父親和岡村寧次說過。其實,鬆本也夫和岡村寧次不止一次地在她麵前提到過滿洲阿菊,隻不過她不知道古賀夫人就是滿洲阿菊而已。
“謝謝夫人教誨,在下知道怎麽做了。”
古賀夫人有些不屑地望了她一眼:“您不會愚蠢到把您和上官雄的孩子帶到這裏來考驗他吧?”
鬆本伊代一怔,自己剛剛才想到的心事,她怎麽就知道:“夫人,您是怎麽知道在下的心事的?在下在剛才的一瞬間,確實是這麽想的。”
青木靜子在就領教過古賀夫人的厲害,現在正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看著鬆本伊代出洋相。
“您不是一直糾纏著讓他承認自己是上官雄嗎?”
“是的。”
“如果他是上官雄的話,他心裏就會十分清楚,您早就會把孩子這張底牌打出來了,現在這個時候把孩子弄來,不用他了,我就可以判斷出,您從來就沒有生過孩子,即使生過,那孩子也一定不是他的。”
鬆本伊代幾乎要癱倒在地了。
“忘掉孩子,記住,您是女人,您應該用女人的方法繼續追尋自己希望得到的答案。”
鬆本伊代幾乎是有乞求的目光看著她:“夫人,您能不能告訴我,他……他到底是不是上官雄?”
“判斷他是不是上官雄,是您的任務,我要做得,是進一步確認他是不是宮本隆義。”
這就是古賀夫人的厲害之處。
在她看來,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人會毫無理由地被懷疑,也沒有人會毫無理由地去懷疑另一個人。所以,當她聽到鬆本伊代懷疑宮本隆義是上官雄時,她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他不是。所以,她要讓鬆本伊代繼續追查。
一般來說,能夠做到這點就已經很不簡單了。
但她還要從另外一個方麵同時下手。
你不是說自己是宮本隆義嗎?在鬆本伊代繼續甄別他是不是上官雄的同時,古賀夫人將用自己的方式,去證明他是不是宮本隆義,隻有在鬆本伊代有真憑實據確認他不是上官雄,而自己又有真憑實據確認他是宮本隆義的情況下,她才會完全相信。隻要有一方麵證據不足,她就會永遠追查下去。
包括對上官雄是不是影子殺手的懷疑也是一樣,即使最終結果證明他是宮本隆義而不是上官雄,古賀夫人也不會放棄對他是不是影子殺手的追查,除非她親眼看到另一個影子殺手的出現。
這就是古賀夫人。
上官雄真正的,但卻不為他所知的勁敵。
“鈴——”
桌子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古賀夫人示意矢村去接電話。
矢村聽完電話後放下話筒,麵無表情地對古賀夫人說道:“影子殺手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