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殊死較量 125、詭異的一夜
即便是戰爭年代，明星的誘惑，也是令人無法抗拒的。何況是李香蘭，她的一曲《夜來香》，不僅唱響大江南北，被幾乎所有的中國人傳唱，即使是在日寇的軍營裏，上至高級軍官，下到普通士兵，都能夠哼上兩句。
盡管李蘭香是個日本人，但卻在中國長大，一口漢語說的比日語還要流利，最終被關東軍操縱的偽滿洲電影協會相中，通過大力包裝，把她作為中國歌星推出，為日本軍國主義推行戰爭政策鼓噪。然而，幾乎所有的人都把她當成了一個真正的中國人，包括絕大多數日本人。
森田皋和左近允尚當然也不知道她是日本人。
當看到中國大陸最紅的女明星就在隔壁的時候，他們的感覺，除了不可思議之外，還是不可思議。
“她的歌太甜了。” 森田皋咽了口痰。
“從海報上都可以看出，她的臉蛋更美。”左近允尚眯著眼睛，色色地笑道。
“剛才沒看見她的身材嗎？修長、挺拔，並且富有極強的張力和韌性。”
“隻要她一挺肚皮，誰趴在上麵，誰都會被她蹦到屋頂上去的。嗬嗬嗬——”
“嗬嗬嗬，”森田皋湊到左近允尚的身邊：“她怎麽會從天而降，沒有任何跡象地來到武漢？”
左近允尚搖了搖頭：“誰知道？對了，她在滿洲拍過電影，會不會是矢村包下了她，這次把她一塊帶到武漢來的？”
森田皋想想也有道理。
——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細唱/月下的花兒都入夢/隻有那夜來香/吐露著芬芳。
——我愛這夜色茫茫/也愛那夜鶯歌唱/更愛那花一般的夢/擁抱著夜來香/吻著夜來香。
——夜來香我為你歌唱/夜來香我為你思量/我為你歌唱/我為你思量……
窗外，不停傳來李香蘭那清幽柔美的聲音，使得森田皋早已心猿意馬，看著身邊原本還能夠興趣盎然的藝妓，現在已經變得索然無味了。
“滾滾滾！”
森田皋把麵前的點心盤一推，嚇得他身邊的藝妓立即起身，一邊弓著腰，一邊退到一邊去了。
“不就是一個中國女人嗎？他矢村能動，我森田皋就不能動？”
左近允尚擺了擺手：“他可是古賀司令的愛將，不然，怎麽會從關東軍把他要過來？森田君，說句不是泄氣的話，你我都是昨日黃花了，和矢村較勁？恐怕已經沒那個資本了。”
其實，左近允尚巴不得他與矢村火並才好。為了刺激他，左近允尚那垂頭喪氣的樣子，仿佛就像是真的看破紅塵，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盡顯英雄落寞的惆悵。
左近允尚能夠明白的道理，森田皋有何嚐不明白？憑江河日下的自己與矢村鬥，無疑於螳螂擋車。不過，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卻不想丟麵子。
尤其是不想在左近允尚麵前顯得太窩囊。
“嘩啦”一聲，他伸手把桌子上的盤盤碟碟一劃拉，站起身來說道：“混蛋，老子今天就要去會會這個女人，我倒是看看矢村他能夠把老子怎麽樣！”
“別別別，” 左近允尚恨不得一把把他推到隔壁去，嘴裏卻說道：“森田君，這女人到處都有，你幹嘛非惹這身騷？”
森田皋已經騎虎難下了，他兩眼一瞪：“這身騷，我今天還惹定了。”
左近允尚繼續火上澆油：“既然這樣，那我陪你一塊去。雖說過去你我明爭暗鬥，用中國的話來說，那也是不打不相識，我也看不得矢村那副小人得誌的樣子。我們倆一塊去，他就是知道了，還真的能夠把你我兩個陸海軍特務部的機關長怎麽樣？”
言下之意，如果自己不陪著，恐怕你一個人敵不住。
森田皋多少也意識到左近允尚是在慫恿自己，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謝謝左近君的好意，你呀，要想過去也行，那得等我完事之後。”
森田皋整了整製服，然後邁出操練的步伐，朝隔壁走去。
“篤篤篤——”
森田皋想，自己肯定要費一番周折，甚至最後還有可能是手擊腳踹，才能讓裏麵的大明星開門。
他已經做了充滿的思想準備，哪怕是掏槍擊碎門鎖，折扇門，他今天晚上是要非進不可的。
否則，他將在左近允尚麵前，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出乎預料的是，他連第二次敲門的手，還沒有抬起來，門就開了，一股女人身上特有的那種濃香味撲麵而來，讓他渾身一震。
左近允尚一手摟住自己身邊的藝妓，一邊又招手，讓開始服侍森田皋的那個藝妓也坐了過來，他一邊摟住一個，然後靜等好戲的上演。
上官雄在第一個套間裏，沒聽到後麵的套間有什麽動靜，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認為森田皋和左近允尚都沒看到剛才那一閃而過的女人。
“有事嗎，先生？”
望著麵前幾乎比自己高出一頭的李蘭香，森田皋的心裏已經有點蠢蠢欲動了，而聽到她那柔美的聲音，仿佛是從電唱機的唱片上飄出來似地，頓時感到自己整個人都飄了起來。
“您是李香蘭小姐？”
森田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來的，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已經進來了，並且，隨手就把門關上了。
就在關上門的瞬間，森田皋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麵前的這個女人，香豔是香豔，俊美是俊美，但與海報上的李香蘭明顯不是一個人。
海報上李香蘭的臉蛋，圓潤欲滴。
而麵前的這個李香蘭，幾乎沒有臉蛋。
“你不是李香蘭！”
說著，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掏槍。
“啪”地一聲，隻見那女人在抬腳甩開高跟鞋的同時，用穿著尼龍襪的腳趾，頂住了他耳根下的動脈血管。
應該說，森田皋並沒有感到恐懼。
因為那條腿太白，太柔美了，尤其是她現在的這種單腿高蹺的姿勢，使她的旗袍幾乎完全掀了起來，裏麵白色的短褲一覽無餘地展現在森田皋眼前，讓他如醉如癡。
左近允尚一邊左擁右抱著兩個藝妓，一邊豎著耳朵聽著隔壁的動靜，除了電唱機裏傳出的歌聲外，他什麽也沒聽到。
難道那個李香蘭那麽容易就被森田皋唬住了？
左近允尚本來是想，竟然是矢村的情人，一定也是個狗仗人勢的角色，絕對不會那麽容易被唬住的。他以為森田皋要想占有她，肯定會引起她強烈的反抗，他甚至認為到最後，森田皋隻有用開槍這招嚇唬她，才有可能逼她就範。
但，關門的聲音響了半天，裏麵還沒有任何罐碎盆破的動靜傳出來。
左近允尚幾乎於嫉妒地啐了一口：“媽的，也是一個婊子！”
“砰——”地一聲。
左近允尚突然笑了，因為他終於聽到了槍響。
隻要森田皋開了槍，就證明那個李香蘭不是好惹的主。既然是個不好惹的主，受到森田皋的欺負後，她就不可能忍氣吞聲。
那麽，矢村知道這事後，森田皋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頭了。
“咣當”一聲，左近允尚這間套間的門突然被踹開了，第一個衝進來的是上官雄，武田信玄和淺倉緊隨其後也衝了進來。
“左近機關長，出什麽事了？”上官雄看到左近允尚若無其事地在那裏擁右抱，卻沒看到森田皋，不知道怎麽回事。
左近允尚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在帝國飯店能出什麽事？難道你不清楚，你們的機關長在與女人上床前，喜歡燃放鞭炮以示慶祝嗎？”
誰都聽得出，他在調侃。
“森田機關長呢？”上官雄並不是擔心他，而是看到他不在，突然意識到他有可能闖進了那個女人的房間。
左近允尚笑道：“良宵美景夜來香，森田君現在正在懷抱著中國最紅的歌星李香蘭呢！”
這又是左近允尚的陰險之處。
他擔心李香蘭遭到施暴後不敢明言，所以，他要讓在場的人都知道這事，知道的人多了，就算李香蘭能夠忍氣吞聲，這些人也會把話傳到矢村的耳朵裏去的。
他可不想白白便宜了森田皋。
“李香蘭？”上官雄吃驚的望著左近允尚。
“是呀，趕早不如趕巧，李香蘭就住在隔壁。”
“不行，我得去看看。”
“宮本，我勸你還是別過去，壞了你們機關長這等美事，即使你象貓一樣有九條命，也不夠他砍的。”
上官雄突然看到一個男人從門口經過，朝外麵走去。
他立即垂下手，把手槍插進槍套：“但願森田機關長不會出什麽意外才好。”
因為他發現，剛才出去的那個男人的身材，和剛才進去的那個女人的身材極其相似。
他突然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哼，對付一個歌女都會出現意外的話，那他這個機關長也算是白幹了……嗯，不對！”
上官雄沒有接腔，因為他知道左近允尚反應過來了。
武田信玄卻問道：“機關長，什麽不對？”
“剛才是不是有個人出去了？”
“是呀，一個男人。”
左近允尚猛地推開身邊的藝妓，掏出手槍，帶頭衝到隔壁套間的門口，然後對緊隨其後的武田信玄說道：“踹開它！”
“咣當”一聲，門被踹開了。
左近允尚衝進去一看，森田皋躺在地板上，眉心中了一槍。和其他死在眉心一槍之下的人不一樣的是，他的臉不僅沒有扭曲，而且放鬆的幾乎於是在忘情地微笑。
“去，快去抓住剛剛出去的那個男人！”
在上官雄、武田信玄和淺倉衝出去後，左近允尚走到電話機旁，給古賀的辦公室打去了電話。
接電話的是矢村，聽完左近允尚的匯報後，矢村麵無表情地對古賀夫人說道：“影子殺手出現了。”
古賀夫人問道：“在哪裏？”
“帝國飯店。”
“死的是誰？”
“森田皋。”
“宮本隆義呢？”鬆本伊代和青木靜子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道。
矢村掃了她們倆一眼：“我沒問。”
鬆本伊代和青木靜子正準備轉身趕往帝國飯店，古賀夫人搖了搖頭：“誰都不要到帝國飯店去。”
她明白，現在興師動眾地趕過去一點作用都沒有。
“那……我們怎麽辦？”鬆本伊代問道。
“各自回家休息。記住，是回自己家休息。尤其是你們兩個，不僅是宮本隆義那裏，今天在帝國飯店宵夜的人誰那裏你們都不能去。”
“是。”
古賀夫人轉而對矢村說道：“你在給帝國飯店打個電話，讓他們統統回家休息，明天早上，再帶著森田皋的屍體，到警備司令部來開會。”
“是。”
一切似乎都太過詭異了。
一個機關長的死，竟然會讓古賀無動於衷，甚至連起碼的現場勘查都沒有，而是命令大家回去休息，就象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這完全不像古賀的做派，難道是矢村在故弄什麽玄虛嗎？
上官雄百思不得其解。
而更讓他疑惑的是，剛才那個男人是誰？
為什麽用眉心一槍解決森田皋？
是唐凱和報春鳥的計劃嗎？
在這個時候，用這種方式向敵人證明自己不是影子殺手，是不是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呀？
“宮本君，”淺倉看到上官雄耷拉著腦袋往飯店外麵走，於是叫道：“上車吧，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我散散步。”
“吱——”地一聲，武田信玄在他身邊一個急刹車，然後探出腦袋：“今天晚上還散步，小心眉心一槍！”
上官雄笑道：“你是讓我小心，還是叫那影子殺手小心？”
“得，現在的武漢，除了影子殺手以外，就數你牛！”說完，武田信玄一踩油門，車子“嗡”地一聲駛了出去。
從帝國飯店到上官雄的公寓，要過好幾條街，步行不少於半個小時，他正想借著這段路，好好想想今天發生的事，以及明天即將麵對的問題。
“吱——”地一聲，就在他要橫穿一個路口時，一輛轎車在急拐彎後，突然在他麵前踩了個急刹車。
“秋野，”轎車裏傳出一個女人埋怨司機的聲音：“您不能開慢一點嗎？”
“對不起，藤原小姐。”
上官雄一聽，原來轎車裏麵是兩個日本人。
緊接著，車後門打開了，一個日本女人從車裏出來，朝上官雄深深地一鞠躬：“對不起，長官，沒碰到您吧？”
上官雄看了看車牌，不是武漢的軍車，像是野戰師團的車子，司機和那女人也從未見過，估計是日軍高官的家屬。
“哦，沒關係。”說完，上官雄準備走開。
“請問，您是警備司令部的，還是憲兵隊的長官？”
“都不是。”
“那能不能請問憲兵隊怎麽走？”
“你們走錯了，不用拐彎，直接走就可以了。”
“哦，太感謝您了。我叫藤原美奈，以後請多關注。”
上官雄心裏感覺有些別扭，但有說不出個所以然，因此，他疑惑地開了她一眼後，什麽也沒說就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那個女人沉思了一會，然後鑽進車裏，對司機說道：“開車。”
等他們的車子離開後，上官雄又回過頭來看著遠去的轎車，這才發現那一男一女有問題。
首先，那女人的年紀至少有四十了，能夠單獨乘坐配給野戰師團至少是大佐以上軍官的轎車，那就證明她應該是軍官太太，而開車的，如果是部隊的司機，那麽，他就應該稱那女的為夫人；當然，也有的軍官太太是讓家仆開車的，而一般跟著主人年數久的家仆，也有稱女主人為小姐的，但絕對不會在小姐前麵加上姓。
上官雄突然覺得，那個司機的一聲“藤原小姐”，其實是叫給自己聽的。
其次，他們既然不認識路，就不應該開那麽快的車。上官雄突然覺得，他們本來就是等在那裏，等到自己出現後突然衝了出來，再佯裝問路的樣子。
那麽，他們為什麽非要找自己問路呢？
第三，對於日寇來說，因為影子殺手的存在，武漢並不安全，她一個女人出門，而且是人生地不熟的，為什麽不帶幾個衛兵呢？剛才險些人車相撞的那個瞬間，他們怎麽就斷定是他們的車子撞向自己，而不是自己故意攔停他們的車子欲對他們不利呢？
而且，那個女人居然還毫無顧忌地下車，並且自我介紹姓名。
——藤原美奈。
上官雄覺得這個自稱為藤原美奈的女人，一定有問題。
轎車已經消失在夜幕中，上官雄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直接朝自己的公寓走去。
等他一進門準備開燈的時候，從他客廳擺放沙發的方向，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別開燈。”
上官雄一聽，心裏頓時有點窩火：我進自己的家，為什麽不能開燈？如果你怕別人發現你在這裏，就別進來呀！
“啪”地一聲，他按下了電燈開關的按鈕，看到沙發上坐著的那人,頓時一愣：“你怎麽到我這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