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殊死較量 146、還原真相
古賀夫人總是那麽自信。
她就象是一個守在陷阱邊上的獵人,套索,已經套住獵物的腦袋。套索的另一頭,已經攥在她的手裏,她想什麽時候收口就收口,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中。
青木靜子恨得牙齒都在發癢。
她恨不得一下就讓古賀夫人去見閻王,不過,暗中她還是不斷告誡自己,一定要慢慢來。
鬆本伊代起立問道:“夫人,恕在下愚昧,何為第七人?”
“就算跑掉的那個影子殺手,加上吳起燕、暗殺森田皋的那個凶手、生著一對招風耳的那個和趙爾凱,一共隻有六個人,怎麽冥冥之中,我覺得在我們趕到之前,應該還有第七個人存在。這樣吧,我們現在就今天現場的情況,個人都按照自己的思維,還原一下當時的情況,看看真相究竟是什麽。鬆本先來。”
“是,夫人。從現場的情況來看,我認為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暗殺森田皋的那個凶手從浪人會館逃脫後,立即向同伴求救,於是,那個長著一對招風耳的化妝成黃包車夫,把影子殺手和吳起燕從租界拉到老稅樓,而趙爾凱一路護送他們出租界來到那裏,他們看到那個殺手已經奄奄一息了,頓時想到了報複,於是,他們讓趙爾凱打電話給宮本,讓他到99街區去。宮本離開後,在他公寓的藤原美奈的幽靈或者其他什麽人,立即給矢村打了個電話。因為貌似曾玲的那個女人耽誤了宮本的時間,所以,矢村搶前趕到了。結果,他們火拚起來。趙爾凱在老稅樓拖出矢村,其他人翻牆沿那個殺手逃出的路線回到浪人會館,卻沒想到矢村派了一半人感到98街區,結果在那裏又發生了一場血戰。”
古賀夫人點評道:“你的還原有兩個漏洞,一是如你剛才所言,趙爾凱即便是軍統的奸細,就他的膽量和德性,絕不會一死抵抗帝國的皇軍的。二是你大概不清楚,在給宮本打電話之前,他先給你打了個電話,那時,我們正在通話。如果如你所說,他們是為了報複宮本,那麽,他給你打那個電話有是什麽意思?”
在座的人立即明白,古賀夫人剛才接的電話,是從總機房打來的,難怪她一口咬定有人從上官雄的公寓中打出了電話。青木靜子發現自己總是棋錯一著,為什麽不事先把那個接線員幹掉。
鬆本伊代說道:“我是以現場勘查的結果就事論事。”
“青木,現在請你還原一下當時的情況。”
青木靜子膽怯地站起身來:“夫人,中午確實是我在宮本君的公寓裏,因為……”
“我現在不想聽你為什麽出現在他的公寓裏,而是希望你還原98、99街區當時發生的情況。”
“是。我基本上同意鬆本小姐的還原,至於夫人剛才談到的兩點,我覺得都不是問題。”
“哦?”
“第一,一個真正的特工看上去,往往最不像是一個特工。一個看上去膽小怕事的人,往往是膽大包天。作為一個軍統的叛變人員,三年來能夠從鬆本小姐那裏得到僅次於上官雄的信任,就足以證明他的成功。何況,如果那個影子殺手真的是上官雄的話,那麽,他們的交情應該始於兩年前的九江,無論是私交還是為了完成任務,他都有可能為同伴奮力一搏。所以,以他平時在我們麵前所表現出的膽量和德性,來判斷他在關鍵時刻的表現,顯然是不恰當的。更何況,他的膽量,從來就不想鬆本小姐說的那麽小。”
“是嗎?”
“在九江的時候,作為一個剛剛投靠皇軍不久的他,居然敢強奸一名皇軍的軍醫,您說他的膽量是不是足夠大?”
鬆本伊代一怔:“我怎麽沒聽說?”
“因為他強奸的是我妹妹,但是還是你的情敵,我沒說是被你慫恿的,已經是看得起你們鬆本家族的為人,還不至於能夠忍讓一個中國人去強奸一名帝國的女軍醫。”
古賀夫人點了點頭:“那麽在給宮本打電話之前,他為什麽要給鬆本去電話?”
“大家都知道,過去我們一直懷疑宮本就是上官雄,我想,他們一是為了報複宮本,二也是借機攪亂武漢的局勢,試想,如果鬆本和宮本雙雙吊死在老稅樓的房梁上,我們會作出如何判斷?”
古賀夫人點了點頭:“鬆本發現宮本是上官雄,又是影子殺手,於是,他們在誰也說服不了誰背叛自己國家的情況下,雙雙殉情。”
“不錯。”青木靜子說道:“那麽,我們在為鬆本感到惋惜的同時,又會為上官雄和影子殺手從此消失而鬆懈警惕,如果那個暗殺森田皋的凶手再死在他們的旁邊的話,我們簡直就可以認為武漢從此太平無事了。”
“但他後來為什麽不再次打鬆本的電話呢?”
“因為矢村在接到我的電話後,提前趕到了。”
古賀夫人抬眼望著上官雄:“宮本,現在輪到你了。”
上官雄拔出手槍,“哢嚓”一下拉開槍栓,然後用槍對著古賀夫人。
古賀夫人沒有任何反應。
鬆本伊代和青木靜子反倒嚇了一跳,她們嘩啦一下,幾乎同時掏出手槍,但看到古賀夫人目不轉睛地看著上官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又怏怏地把槍放回了槍套中。
“你今天已經是第二次如此裝模作樣了。”古賀夫人冷聲道。
上官雄麵無表情地說道:“我知道,您認定我就是那個第七人。”
古賀夫人笑道:“我就是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你一開口就涉及到了問題的關鍵。可惜的是她們倆,在我提醒在前的情況下,還在不著邊際地胡說八道。”
“我把槍掏出來對準您,是想告訴您,如果我是那個第七人的話,完全可以讓您和她們倆在瞬間魂飛魄散,同時,即使左近部長在門外部下了天羅地網,也奈何不了我。”
“你比我想象的要知道的多。”
“如果我是第七人,在這裏被您揭穿之後,當然不會束手就擒,也許在除掉你們之後,又製造出98、99街區的假象,那你們死的也太冤枉了。所以,在上車之前,您召見左近部長,除了命令他把這裏圍個水泄不通外,我實在想不出您還會說什麽?”
他們近乎於啞謎似的對話,讓鬆本伊代和青木靜子如墜雲霧,兩個一會望著上官雄,一會望著古賀夫人,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才能解開謎底。
“所以,你決定奮力一搏?”
上官雄搖了搖頭,然後把槍放到桌麵上,“嘩”地一聲把槍推到她麵前:“不管怎麽樣,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什麽?”
“如果,您確定我是您懷疑的那個人,那麽,請您直接開槍,給我一個了斷。”
“否則呢?”
“我希望從今往後,您不要再沒完沒了地懷疑和試探我。”
“否則呢?”
“即便我不是您懷疑的那個人,我也會變成您懷疑的那個人!”
古賀夫人拿起上官雄推過去的手槍,突然站起來,用槍口對著上官雄:“你居然敢威脅我?”
上官雄白了她一眼:“夫人,如果您繼續坐在那裏的話,會讓我想起帝國的一位偉大的女性,但您卻站起來了。如果是她,絕對不會表現的象您這麽浮躁。”
“你說的是篤姬島津篤子小姐嗎?”
“我說的是‘滿洲阿菊’守田菊子小姐,盡管,她是妓女出身。”
在座的,名義上隻有青木靜子知道古賀夫人的真實身份。所以,聽到上官雄的這番話後,她使勁憋住不笑出聲了。
先說守田菊子是個偉大的女性,這個馬屁可以說是拍到天上去了,再說出她妓女的身份,又把她從雲端摔入十八層地獄,這無疑讓古賀夫人哭笑不得,發怒不是,不發怒也不是。
古賀夫人的眼珠幾乎要爆出來了。
但她瞪眼看著的卻是青木靜子。
青木靜子嚇了一跳,立即站起身來:“夫人,如果我向他透露過半句,天打雷劈,不僅不得好死,而且永世不得超生!”
古賀夫人頓時緩和了一下臉色,坐到椅子上,平靜地問上官雄:“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是守田菊子的?”
她的話,令鬆本伊代吃了一驚,她做夢都沒想到,古賀夫人居然是‘滿洲阿菊’守田菊子。
“不會吧,您真的會是守田菊子?”
古賀夫人冷冷地看著他:“繼續演下去。”
上官雄明白,她是真的發怒了。如果自己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她真的會開槍的。
“就在您說自己借給司令之前是個妓女的時候,我就想到了,何況,您又是從滿洲來。”
“哼,我還以為您真的不怕死。”
“我是斷定您不會開槍。”
“啪”地一聲,古賀夫人抬手就是一槍,子彈穿越上官雄頭頂的禮帽,禮帽騰空而起,但在即將落地之前,上官雄回身一把抓住了帽子,然後重新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咣當”一聲,客廳的大門被踹開了,武田信玄領著十多個聯絡部的特務衝了進來,左近允尚也手握著手槍跟了進來。
他掃視了一下客廳,然後問道:“夫人,出什麽事了?”
古賀夫人瞥了他一眼:“我隻叫你們別讓人出去,卻沒叫你們硬闖進來!”
“對不起,夫人。”
左近允尚轉身一揮手,特務們立即跟了出去。
因為上官雄已經知道外麵布置了人,所以,古賀夫人幹脆開槍把他們招進來,然後,讓他們迅速撤離,因為他們在這裏已經毫無意義了。
而左近允尚當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出門後,就把埋伏在四周的人都撤了。
古賀夫人把槍放在桌子上,對上官雄說道:“如果你今天不能證明自己不是那個第七人,我一定會滿足你的心願,給你一個了斷。”
“夫人,在下覺得這樣太勉為其難了,您如果能夠證明我是那個第七人,那任殺任刮在下毫無怨言,但您卻要我證明自己不是那第七人,說句毫不誇張的話,如果武漢有十萬人的話,我相信至少有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人都無法證明自己不是。”
“這麽說,你也同意她們倆對真相的還原了?”
“我基本上同意她們倆對真相的還原,但也支持您的有個第七人存在的觀點,隻不過在下愚昧,實在找不出那個第七人的蛛絲馬跡。”
“那好,就讓我們共同來重現一下今天發生的情況。”古賀夫人站起身來:“因為知道,甚至就是他們組織起的老百姓聲援活動,那個白臉殺手便混進人群中,伺機暗殺皇軍的軍官,這時,宮本的出現,使他有了既定的目標。”
鬆本伊代插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宮本一開始就可以排除在第七人之外,盡管我現在還沒弄明白怎麽有個第七人。”
“關於這一點,我在茶藝社的包廂裏,已經跟宮本探討過。”
上官雄對鬆本伊代說道:“夫人的意思是說,因為我殺了癟三,所以,那個白臉殺手要殺我。但我殺癟三是有苦衷的,而那個白臉殺手並不清楚。因此,即使那個白臉殺手要殺我,甚至就算把我殺死了,我也擺脫不了是他同黨的嫌疑。”
“於是,當我們離開鬧事的現場時,他就坐著黃包車一路跟來,為了讓他落入圈套,我一直故意拖延時間,中途甚至讓鬆本你下車到特務處去,也是為了讓他能夠跟上,而後來,我之所以在茶藝社門口與宮本說了半天話才下車,也是為了讓那個白臉殺手不至於跟丟我們。”
上官雄插道:“但您和在下都忽略了,那個拉黃包車的也是他的同黨。”
“不錯。這就是後來為什麽他身負重傷後,還能找來同伴的原因,因為信息是他的那個拉黃包車的傳出去的,這是我今天犯的第一個錯誤。”古賀夫人繼續說道:“白臉殺手下車後,按照常理,那個黃包車夫除了在門口等待接應之外,為了以防萬一,他會四處查看左右地形,多給自己留幾天後路。”
上官雄說道:“他先是在茶藝社門口站了一會,再查看了前後左右,也許是發現98和99街區是緊挨著的,所以,他又繞道99街區去了,看看有沒有後門或者後路通向前麵的茶藝社。”
青木靜子點頭道:“這時,他發現從浪人會館後麵逃出的白臉殺手,也有可能他繞了一圈後回到了茶藝社的前麵,等了一會後,見裏麵沒有動靜,就再次繞到後麵,從圍牆上看到有人翻越的痕跡,才找到了那個白臉殺手。”
“不過,”鬆本伊代望著古賀夫人道:“從後來對他屍體檢驗的結果來看,他已經身中三刀,雖然沒有刺中要害,但也應該跑不遠,您當時怎麽沒有下令追趕?”
“這是我今天犯的第二個錯誤。”說著,古賀夫人望了上官雄一眼。
“如果我是第七人的話,當時一定對您進行了誤導,因為從刀刃上留下的痕跡來看,確實隻能判斷出刺得不深。”上官雄聳了一下肩:“不過,如果夫人還記得的話,在沒有進到地下室看到那幾把刀之前,我們經過窗口時,我當時就要追趕,是您攔下我的。”
“這是我犯的第三個錯誤,當時就不該攔你!”
“但您還是攔了。”
“知道為什麽嗎?”
“開始在茶藝社您不讓我出手,是怕我放走了他。後來,您在對我說過那番話後,您又怕我追出去殺他滅口。”
“所以,我後悔了,與其賠上矢村的性命,還不如讓你去滅口。”古賀夫人在自己坐的椅子旁轉了一圈,然後一隻手扶住椅子說道:“因為白臉殺手傷情嚴重,他們急需尋找一個大夫,在周圍沒有診所的情況下,那個黃包車夫於是通知影子殺手,讓他帶吳起燕過來。”
青木靜子望了鬆本伊代一眼,見她沒有絲毫異常反應,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因為吳起燕和上官雄的關係,鬆本伊代是知道的,在遭到全城通緝的情況下,也隻有上官雄能夠讓她冒險拋頭露麵。
“這麽看來,我們是不是可以這麽理解,”青木靜子說道:“那個逃走的男人是不是影子殺手不一定,但他肯定是上官雄,因為吳起燕和上官雄在一起的可能性最大。”
古賀夫人點頭道:“不錯,現在應該可以肯定的是,吳起燕救走的那個人,就是上官雄。並且,從他射出的子彈來看,他也就是影子殺手。青木小姐,你剛才用那樣的目光看著鬆本小姐,是不是覺得她聽到這個消息後,為什麽會無動於衷,對嗎?”
青木靜子點了點頭:“是的。”
“嗯,”古賀夫人把目光轉向鬆本伊代:“和青木小姐一樣,我也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鬆本伊代麵無表情地說道:“已經過去太久了,對於上官雄這個名字,我已經麻木了。”
古賀夫人又把目光轉向上官雄:“對於鬆本小姐的話,你覺的有幾分是出自真心?”
“五分。”
“哦,那另外五分呢?”
“我想,鬆本小姐從內心還是覺得,我就是上官雄。”
“但你不是,對嗎?”
“當然不是。”
“我相信你不是,但鬆本小姐不相信。”
“所以,我必須向她證明我不是?”
“我是想滿足你剛才的願望,不讓你向她證明你不是,而是讓她自己去證明,你是。所以,我決定,給你們二十天布置新房的時間,二十天後,你們在這裏舉行婚禮。”古賀夫人笑著在椅子上坐下:“當然,我們大日本帝國沒有中國人那麽保守,在舉行婚禮之前,你們可以同居。”
上官雄和鬆本伊代都沒有吭聲。
古賀夫人冷聲道:“還需要我再次告訴你們,這不是在征求你們意見嗎?”
上官雄和鬆本伊代同時起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