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雷霆出擊 173、日夜兼程
鬆本伊代穿好衣服後,把胸脯一挺:“動手吧!”
上官雄把她的手槍插入她的槍套,然後說道:“走吧,我們還得趕路呢。”
“上哪?”
“除了回武漢,你還打算去哪?”
鬆本伊代冷哼了一聲:“哼,你的腦袋是不是剛才被馬蹄子給踹壞了?想知道,現在趕到武漢去,你我都得死。”
“你不是不怕死嗎?”
“我是怕你死!”
“那就走吧。”
“不走!”說著,鬆本伊代回到草堆上坐下,然後繼續往火堆裏添柴。
上官雄走到她麵前:“這麽說,你是決定死在這裏了?”
“死在這裏也比當俘虜強!”鬆本伊代瞟了他一眼:“上官,雖然和在東京的時候相比,你已是不可同日而語了,但你那點花花腸子還是不要在我麵前耍,你又不是不知道,耍小聰明,就沒人能贏得了我。”
“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的是,竟然古賀要害死我們,那我們急著趕回去幹什麽?”
“他要害的是守田菊子。”
“他是要阿南惟幾不動聲色地除掉她,而我們卻知道了底細,那一個班的士兵今晚要是不回去,阿南惟幾就什麽都清楚了,即使古賀不追究,他阿南惟幾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我們可以說守田菊子在出事前,已經安排我們回武漢了,我們並不知道在十一軍司令部發生的事情。”
“101街區和孫建章的事,你會放過我?”鬆本伊代把手中的一根樹枝狠狠地扔進火堆:“哼,回武漢?恐怕你是準備把我當俘虜,帶到一二八師去吧!”
“一二八師與我沒關係。”
“現在就有關係了。你已經知道大岩洞的秘密了,剩下的事,就是想著如何摧毀它。”鬆本伊代向後躺在草堆上:“現在好了,你把我這個特高課的女課長獻給他們,然後讓他們派部隊摧毀大岩洞基地,不正好一舉兩得嗎?”
鬆本伊代判斷的不錯,上官雄之所以急著往回趕,並不是要回武漢見古賀,當然,也不是要帶著她去一二八師。他是想把鬆本伊代押回特務連,同時,把她和自己的情況說清楚,然後聽從組織的安排。
上官雄望著她:“你說的不錯,這正是我的想法,那你是走還是不走?”
鬆本伊代抬頭望著他,望著這個自己此生唯一愛過但又不能長相守的男人,再想想此刻在東京的孩子,鼻子一酸,眼淚便奪眶而出。
她突然站起身來,說道:“走吧!”
然後直接走出了破屋。
外麵的風很大,衣服也不是烤得很幹,所以,鬆本伊代感覺到冷。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即使再冷,也不可能有一個溫暖的胸脯讓她依偎,為她取暖,所以她咬緊牙關盡力地忍住。
但還是禁不住渾身輕微地顫抖著。
她眼光模糊地走到馬前,接下係在樹身是的馬韁,幾次想縱身上馬都失敗了。上官雄上前一把把她抱住,一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手托著她的屁股使勁一推,她才跨騎在馬背上,上官雄隨即躍上馬背,雙臂環抱著她,雙手抓著馬韁。
鬆本伊代知道上官雄不會騎馬,她縮了一下鼻子後,從上官雄手裏拿過馬韁:“坐穩了。駕——”
她雙腿一夾馬肚,戰馬前腿高高躍起,一聲嘶鳴之後,撒開雙蹄,狂奔在寒冷的月色中。
撲麵而來的風,讓鬆本伊代有點喘不過氣來,但她還是拚命用雙腿不停地夾著馬肚子,催促著戰馬狂奔於野。她不知道目的地在那裏,也不知道最終等待自己的是什麽,甚至,她的腦海完全處於一片空白之中。
她唯一的念頭,就是趕快到達上官雄希望到達的地方。
她清楚,那地方,很可能就是自己生命的盡頭。
還是在九江的時候,鬆本伊代剛懷上孩子時就曾問過上官雄:“如果有一天,非要你親手殺死我和孩子,才能救你的祖國,你會動手殺了我們嗎?”而上官雄的回答是:“是的,我會毫不猶豫地動手,甚至犧牲我自己的生命,我也毫不猶豫的。”現在,自己騙他沒有生過孩子,這最後一點讓他憐憫自己的理由都沒有了,那麽,隻要上官雄覺得她的存在是個威脅,或者說是他執行摧毀大岩洞任務的絆腳石的話,鬆本伊代知道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自己。
但她毫不畏懼。
或許是守田菊子和宮本隆義的故事太淒慘、太悲涼了,使得她對人生充滿了絕望,尤其是現在在身後正用雙手摟住她的男人,如此親近的身體接觸,心卻遙遠得不能再遙遠了。她想,當心愛的男人不能為自己作出犧牲的時候,就讓自己為心愛的男人去犧牲吧,如果自己的死,能夠讓心愛的男人得到他想得到的東西,她無怨無悔。
此時上官雄的心裏,也是在翻江倒海。
本來,在埋葬守田菊子的時候,他就想到連鬆本伊代一塊殺掉,自己也就有借口回到部隊上去,與同誌們一塊戰鬥。即使組織上不同意,非要他回到武漢,因為是古賀和阿南惟幾的合謀,鬆本伊代的死也記不到他的頭上。同樣,他可以謊稱自己提前離開了十一軍司令部,對後來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幾次,他把鬆本伊代給他防身用的手槍攥在手裏,就是下不了決心。他不可能忽視自己離開那間屋子的時候,鬆本伊代給他的那一口猶如生死離別前的狠狠一吻,盡管後麵她說的那句“我把你當做我孩子的父親”的話,讓他感到惡心和憤怒,但鬆本伊代那瞬間從目光中所流露出的關切之情,卻讓上官雄感覺不出一絲的虛偽。何況,摧毀大岩洞的任務迫在眉睫,他一時拿不定是殺了她好,還是留著她更有利於任務的完成。
最終,他還是決定把她帶到特務連去,一切聽從潘先生的命令。
然而,從山坡下來到現在這一路上,鬆本伊代的表現,根本不想是一個會出賣他的特高課女特務,反而讓上官雄覺得她回到了昔日那個刁鑽古怪的小丫頭時代,同時,他又想起了鬆本伊代在九江的表現。
應該說,在九江,鬆本伊代在已經確認上官雄是國共雙料間諜的情況下,她不僅沒有出賣他,甚至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幫助過他。盧三江犧牲以後,他在夢中說出了接頭的暗號,鬆本伊代佯裝不知;毒氣彈倉庫的爆炸、渡邊的出賣以及幾分發往江石州的電報被截獲,鬆本伊代就象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明知道上官雄潛入電訊室發報的時候,已經走到門口的她又立即折返;當藤堂高英準備除掉上官雄的時候,是她讓趙爾凱找到上官雄,名義上是讓上官雄幫他去殺鈴木,實際上讓趙爾凱幫助上官雄離開……在萬家嶺大戰和進攻江石州的前夕,鬆本伊代都沒有出賣他,現在更不可能出賣他了。
這也上官雄當初在青木靜子槍口去救出鬆本伊代的主要原因。
甚至,他一直都沒放棄策反她的願望和努力。
但因為上官雄自己都脫離了組織的視線,加上鬆本伊代旁若無人地糾纏著與他相認,使得上官雄對分別一年後的她存有幾分戒心,而101街區的屠殺和孫建章的犧牲,則讓上官雄徹底對她失望了。
上官雄有一百個理由殺了她,也有一千個不殺她的理由。所以,他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才好。
不知道已經趕了多少路,天已經蒙蒙亮了,這時,遠處出現一隊鬼子的卡車正迎麵駛來。
“籲——”鬆本伊代收住韁繩,問道:“往哪裏走?”
“筆直走。”
鬆本伊代回過頭來望了他一眼:“你不怕我讓他們把你抓起來?”
上官雄這才看到她的雙眼紅腫著,滿臉都是淚痕,他掏出手絹遞給她,她卻沒伸手去接。上官雄隻好替她擦淨淚痕,她也沒阻攔。
“走吧。”
“你是相信我不會出賣你,還是相信自己有能力對付他們?看見了嗎,那可是運兵的車,應該有一個大隊吧?”
上官雄麵無表情地說道:“往前走!”
“駕!”鬆本伊代雙頭一夾馬肚子,戰馬又“嘚嘚嘚”地撒開四蹄向前奔跑著。
當他們快要接近車隊的時候,最前麵的一輛卡車停了下來,從駕駛室裏跳出一個中佐軍官,隨後,從車廂裏跳下十多個士兵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籲——”鬆本伊代守住韁繩,和上官雄一同跳下馬來,因為都是中佐軍銜,所以,他們同時朝對方一鞠躬,鬆本伊代先問道:“請問,有什麽事嗎?”
中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上官雄,因為她穿的是軍裝,而上官雄穿的是中國老百姓的便裝,他們倆同騎一匹馬,不由得不讓人產生懷疑,一是怕她是偽裝的,二來即使她真的是日本軍官,也有可能是被一個中國人給挾持住了。
中佐一招手,等士兵們端著刺刀衝向前去,把他們倆圍在中間後,他才走了過來,問鬆本伊代:“你是哪個部隊的。”
鬆本伊代掏出自己的證件遞給他,他一看,立即笑道:“啊,原來是特高課的鬆本課長,久仰。在下小林健,是獨立混成第十四旅團的。”
說著,他雙手把證件遞還給鬆本伊代。
“原來是小林君,請多關照。”
小林健望著上官雄問鬆本伊代:“他是誰?”
“他是武漢聯絡部第四課的課長宮本隆義君,我們是在執行一項特殊任務,現在急需趕回武漢。”
“哦?”小林健一擺手,士兵們立即退下:“這裏據武漢還有一百多公裏,這天寒地凍的,你們騎馬要起到什麽時候?你們朝前走大約五公裏處有個岔道,朝右走十公裏左右有個兵站,那裏有幾輛轎車,雖然舊了點,但比馬好。”
“謝謝小林君。”
說著,她準備轉身上馬。或許是為了慎重起見,小林健又問上官雄:“宮本課長是什麽軍銜呀?”
他是想確認一下上官雄會不會說日本話,是不是日本人,因為他還是有些擔心鬆本伊代是被挾持的。
上官雄“啪”地一個立正:“在下少佐軍銜。聽長官的口音,好像是長崎人吧?”
小林健這才放心地點頭道:“不錯。好,你們快趕路吧!”
按照小林健的指點,他們在兵站借了輛轎車,然後直接朝武漢方向駛去,剛駛去兵站不久,鬆本伊代把車停下,說了聲:“我累了。”
之後,她下車走到車後排坐上躺下。上官雄看了她一眼,然後坐到駕駛的位置上繼續開車。
也許是真的累了,也許是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鬆本伊代倒下就睡,一睡就沉。等她醒來時,車子已經停在了她的別墅門口。
她起身揉了揉眼睛,卻發現上官雄早已失去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