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東瀛妖花 207、井上日昭
在法租界威爾遜總統路的一間布店的後麵,曹副部長、報春鳥和上官雄正在召開碰頭會議,土肥原的到來,以及三四天裏居然沒有任何動作,這使的上官雄倍感壓力,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因此,他聯係到報春鳥,要求地下組織召開這個碰頭會議。
“上官同誌,”曹副部長說道:“你先談談鬼子最近的情況。”
上官雄說道:“鬼子的A解決計劃遭到徹底的失敗,從而導致長沙會戰戰局的逆轉,派遣軍總部對武漢和十一軍鬼子高層的調整是在情理之中的,這次土肥原的到來,上上下下的鬼子都作了充分的思想準備。然而,與鬼子往日的雷厲風行有所不同的是,土肥原明顯是帶著派遣軍總部甚至是東京大本營的密令而來,但他卻一直閉門謝客,好像此行根本就與長沙會戰的失利和A解決計劃的失敗無關似的,我想其中應該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曹副部長說道:“不錯,對於目前的這個情況,我們也及時向潘先生作了匯報,潘先生的意思是,土肥原肯定是帶了尚方寶劍來的,但他卻不急於在鬼子內部動手的主要原因,就是想先徹底肅清武漢國共兩黨的地下組織。特務連實施的霹靂行動,最終被重慶電台宣傳成是軍統領導下的忠義救國軍所為,雖然是據天功為己有,但卻無意中幫了我們一個忙,至少現在鬼子還沒意識到,自從上次碼頭一案後,我黨的地下組織已經開始重建了,不過土肥原可不是一般的對手,他肯定在關注軍統的同時,也會緊盯著我們不放。因此,潘先生在指示我們最近盡量少行動的同時,特別要我們提醒你,土肥原的第一個目標一定是你。”
上官雄點了點頭:“潘先生的判斷無疑是準確的,我這邊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守田菊子,已經找了四天還沒有她的任何訊息。”
報春鳥接道:“我們也派出人手四下打探,幾乎沒有任何發現。對了,鬼子聲稱在大岩洞俘虜的我們的同誌是誰?”
“是一排長,不過,因為流血過多,剛被送到陸軍醫院就犧牲了。鬼子目前對內對外都還封鎖著消息,我是通過植田雄在陸軍醫院發展的一個下線,才得知這一情況的。另外,他還聽鬼子們說,在襲擊大岩洞的時候,我們還有幾個人從後山逃脫了,因為無法見到犧牲了的同誌們的遺體,我還不能肯定突圍出去的是哪些同誌。”
報春鳥說道:“怪不得鬼子調了大量的偽軍封鎖了後山,而我們又無法采取任何營救行動。”
“是呀,”上官雄說道:“本來我準備上大岩洞去一趟的,因為土肥原的突然到來,我沒敢輕舉妄動。”
“還有個新的情況,最近武漢突然出現了大量操江浙口音的人,其中有幾個我認識,他們曾經是上海井上公館的爪牙,迫害過大量的抗日人士,我懷疑土肥原這次來武漢,一定動用了這股勢力。”
“很有可能,”上官雄恍然大悟:“怪不得土肥原這次是隻身前來,而且幾天都沒有任何動靜,他一定是讓這些人替他搜集情報。”
報春鳥提醒道:“井上公館的主人叫井上日昭,民國二十六年初就來了上海,在南京路哈同大樓三樓租了幾間房子,開設了所謂的“通源洋行”,以開展中日貿易做掩護,從日本國內招募一批浪人為骨幹,收買一些漢奸當爪牙,進行了大量的間諜和恐怖活動。淞滬會戰期間,他們策劃布置了多起綁架、暗殺和破壞活動,製造恐怖氣氛,以破壞我軍民抗擊日軍。上海淪陷後,他們更是明目張膽地以井上公館為基地,瘋狂地進行搜集情報、綁架、暗殺等活動,殘酷殺害中國抗日人士。據說,井上日昭曾經揚言,他的人可以抵得上日軍的一個師團,如果他真的隨土肥原來到了武漢,那麽我們下一步的地下鬥爭將會更加艱難。”
曹副部長接著說道:“另外,潘先生對我們下一步的工作,還作了具體指示,因為岡村寧次就任日寇駐華北方麵軍司令後,實行了明裏的‘三不’,實際上的‘三光’政策,即口頭上說不燒、不殺、不搶,實際上卻是燒光、殺光和搶光。為了避免駐屯軍與當地百姓的矛盾,他經常是運用所謂的異地掃蕩策略,即甲地的鬼子到乙地掃蕩,乙地的鬼子到甲地掃蕩,掃蕩完之後再各回原地,他的這種做法帶有巨大的欺騙性,一群老百姓受其蒙蔽至深,使得我華北根據地遭受了巨大損失。考慮到我軍在鬼子華北方麵軍的情報工作異常薄弱的狀態,中央決定調你到華北去工作,但前提是你必須要經過現在土肥原這一關,之後,再想辦法通過鬆本伊代把你調過去。因此,組織上決定,我們新四軍五師敵工部武漢特別支部目前的任務隻有一個,一切為了掩護你而開展工作,直到你成功調往華北為止。”
上官雄感慨萬分:“謝謝組織,沒有組織的領導和幫助,我真的是寸步難行呀!”
曹副部長接著說道:“在你來之前,我已經與報春鳥同誌商量過,土肥原直接發現你摧毀A解決計劃的可能性很小,他可能會從守田菊子和影子殺手這兩個方麵入手,我們現在要做的是,一是不惜一切代價找出守田菊子,並且立即除掉她,二是讓二排長和三排長以影子殺手的形象出現,把土肥原的注意力從你的身上引開。”
上官雄問道:“曾玲那邊有什麽情況嗎?”
報春鳥說道:“重慶方麵似乎又開始啟用了她,讓她接受一個代號為槐樹樁的指揮,據她發現,重慶已經派了一個新的特別行動組來漢,他們的任務,卻是調查武漢是否有我們的組織存在,並且伺機除掉或者把我們出賣給鬼子。”
上官雄罵道:“狗日的國民政府,外患不除,內訌不止,他蔣委員長到底想幹什麽?”
曹副部長對上官雄說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國民黨頑固派的倒行逆施行為,總有一天會自食其果的。哦,對了,從井上日昭過去的習慣手法來看,他肯定會在偽武漢政府和特務處那邊狠下功夫的,有機會你應該多於丁處長進行聯絡,爭取把他控製住,但前提還不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另外,二排長和三排長的行動,將會著重針對井上日昭手下的那幫浪人和漢奸,以期徹底剪短土肥原的翅膀,讓他在武漢寸步難行。”
“嗯,我看這個策略是對的,另外你們也要多加小心,如果沒有緊急情況,最近我們就不要聯絡了。”
“好,上官同誌,多多保重!”
離開租界後,上官雄就發現身後跟著了尾巴。他走到一個無人的路口,突然朝旁邊的小巷拐了進去。跟著他的人前後望了望,也立即跟著拐進了小巷。
不過,剛走了幾步就嘎然止步。
因為他感到一個硬邦邦的槍口,正頂在了自己的後頸上。
上官雄並沒有說什麽,他卻慢慢地舉起了雙手。
“什麽人?”上官雄用日語問了一聲。
對方怔了一下,沒有回答。
“什麽人?”上官雄又用漢語問了一遍。
“哦,我……我是來武漢投奔親戚的。”
“良民證拿出來。”
那人立即從上衣的口袋裏掏出良民證,朝後遞給上官雄。上官雄聽他的口音,是江浙一帶的,就估計他是井上的人,拿過良民證一看,上麵寫著的名字叫肖雲楚。
“轉過身來。”
肖雲楚按照上官雄的命令,緩緩地轉過身來,上官雄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隻見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服,身材高大但略顯單薄,鼻梁上還帶著一副眼鏡,看上去已經三十出頭了。
“肖雲楚?”
肖雲楚立即點頭道:“正是在下。”
“你跟著我幹什麽?”
“沒,沒有哇,我……哦——”
沒等他說完,上官雄飛起一腳就踢向他的下身,隻見他雙手捂著自己的下身,就往卷縮地倒在了地上。
“混蛋,居然敢跟蹤我?”上官雄把良民證扔到他的臉上:“回去告訴那個讓你跟蹤我的人,下去再讓我碰見,我連他都殺了!”
說完,上官雄轉身離開了,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這段時間,在武漢的日軍軍官中似乎都有了種默契,那就是上班不說話,下班快回家,無事不出門,一切都靜候土肥原的指示。所以,上官雄回到公寓後,隨便弄了點吃的,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他上床的時候,正是土肥原從青木靜子身上下來的時候。
“走吧,”土肥原說道:“本來還覺得肚子挺飽的,剛才被你一折騰,現在還真的餓了,我們就到帝國飯店去美餐一頓!”
青木靜子穿好衣服後,嬌滴滴地說道:“要不到我那裏去,我親手為老師做幾個拿手的菜?”
土肥原望了他一眼:“宮本隆義是不是經常在你那裏過夜?”
青木靜子笑道:“老師可能有所不知,別看他長得醜陋,但鬆本伊代甚至是守田菊子對他都十分青睞,有她們在,還輪不到我在他麵前賣弄風騷的。”
“她們現在不是都不在了嗎?”
“可您不是來了嗎?”
土肥原笑道:“你現在是越來越會說話了。走吧,如果你不願到帝國飯店,那麽,我帶你去一個新鮮的地方。”
“哪?”
“去了不就知道了嗎?”
在青木靜子的記憶中,土肥原是沒有來過武漢的,即使來過,那也應該是戰前,武漢淪陷後他是絕對沒來過的,在這次來武漢的幾天裏,他就一直沒出過門,青木靜子實在想不出來,他能夠帶自己到哪裏能夠稱得上是“新鮮的地方”去。
土肥原並沒用警備司令部給自己配的車,而是鑽進了青木靜子的車子,然後示意著她左拐又拐地,在鬆本伊代別墅的門前停下了。
“下車吧。”土肥原說道。
“就這?”青木靜子疑惑道:“老師,您……您沒弄錯吧?”
“沒有人不犯錯的,我也一樣,隻不過我犯的錯,一般不容易被人察覺罷了。”
說著,他首先推門下車。
井上日昭就是井上日昭,從接到土肥原的命令到他搬進鬆本伊代的別墅,前後不過一個多小時,但裏麵完全變了樣子。青木靜子跟著土肥原踏進別墅的瞬間,就感到曾經的溫馨之氣全無,撲麵而來的卻是一股蕭殺之氣。
別墅的大門半掩著,似乎是告訴來訪著不用叫門,直接推門而入就可以。外麵的院子也沒有一個人影,隻是與圍牆外麵遍地落葉相比,裏麵的一塵不染給青木靜子留下了反差強烈的印象。
拾級而上,直到她和土肥原推開別墅的房門,也沒看到一個人影,而整個客廳幾乎是空蕩蕩的,除了正中央弧形擺著一圈沙發,和一張半圓的茶幾外,幾乎沒有其他任何擺設,表麵上看來簡潔、清靜,但在心理上卻給人以神秘、陰森的感覺。
她和土肥原邁出的腳步聲,居然引起了回聲,這是青木靜子怎麽也沒想到的。當她和土肥原走到茶幾麵前停下聲,才聽到從二樓傳來一連串沒有一絲雜音的,皮鞋底敲擊著地麵發出的清脆之聲。
“不知將軍大駕光臨,井上有失遠迎,還請將軍恕罪。”井上日昭走到他們麵前,朝土肥原深深地鞠了一躬。
土肥原點頭道:“雖然外麵掛著鬆本別墅的門牌,但一進來,還是井上公館的味道,看來井上君的生活習慣還是沒有絲毫改變。”
“已經很多年了,我的任何習慣都一成不變。”
“所以,我就不期而至,準備在你這裏嚐嚐正宗的日本料理。”
土肥原清楚,井上日昭不管走到哪裏,都會帶上幾個日本廚師,而且隻吃他們做的飯菜,即使在酒店請客或者被請,他都是從不動筷子的。土肥原知道,井上日昭搬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好廚師,因此,他並不擔心因為自己的突然到來而品嚐不到日本料理。
井上日昭把手杖掛在手臂上,然後伸出雙手一擊掌,立即從後麵跑出一個年輕人。
“通知一下,有兩位尊貴的客人光臨,讓他們上一桌拿手的料理。”
“是。”
說完,他把手杖拿在手上,用另一隻手示意他們在沙發上坐下:“將軍請。”
直到這時,青木靜子才知道麵前這個高高瘦瘦,麵色略顯蒼白的中年人,居然是大名鼎鼎井上公館的主人井上日昭。同時她也明白,擺在土肥原麵前的那些材料,一定是井上日昭提供的。
井上日昭當然也知道她是青木靜子,過去隻是聽說過她的威名,直到這次來武漢後才見到她的照片,現在見到她的人後,雖然表麵上不動聲色,但心裏卻不得不歎服青木靜子的貌若天仙,也怪不得她能夠把國民政府的高官們迷得神魂顛倒了。
土肥原在沙發的中央坐下後,向井上日昭介紹道:“這就是青木靜子少佐,現在是武漢警備司令部的特別聯絡官,也就是被你定性為A解決計劃破壞者的第二大嫌疑犯。”
井上日昭明白,土肥原既然能夠把她帶到自己這裏來,而且當著她的麵,把自己的對她的判斷說出來,就知道他們的關係不僅不一般,而且土肥原對她的信任也是不容置疑的,再加上麵對麵看到青木靜子的容貌,井上日昭立即對青木靜子欠了欠身,然後對土肥原說道:“對不起,將軍閣下,那些材料是井上未見青木少佐之麵時的判斷。”
青木靜子在距離土肥原三格左右的沙發上坐下,然後問道:“那麽井上先生現在的判斷呢?”
“A解決計劃的失敗與你毫無關係,並且,即使宮本隆義是叛國者或者本身就是中國的特工,都與你沒有任何關係。毫不諱言,雖然守田菊子曾經為帝國立下不朽的奇功,但要論對帝國的忠誠,她不如你。”
青木靜子望了望土肥原,對井上日昭說道:“井上先生該不是因為將軍閣下是我老師的緣故,而當麵說假話吧?”
井上日昭笑道:“難道守田菊子不是將軍的學生嗎?”
土肥原說道:“趁著料理還沒做好,你就給她講講你的理由,也好讓我們的帝國之花多長長見識。”
就在這時,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人,他正是被上官雄在巷口踢到在地的肖雲楚。
“有什麽事嗎?”井上日昭問道。
“他發現了我。”
肖雲楚隻井上日昭安排去盯上官雄的梢的,自然知道他說的“他”指的是誰,於是點了點頭:“你的任務取消,暫時就在公館擔任警戒吧。”
“是。”肖雲楚應了一聲,然後退了出去。
土肥原問道:“你讓他盯誰?”
“宮本隆義。”
土肥原皺了皺眉頭,坐在那裏一語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