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東瀛妖花 216、誰是刺客
當聽到士兵們從樓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土肥原就知道上官雄已經得手，他從從容容地從床上起來，走到門口把燈打亮，看到幾個驚恐未定的士兵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沒等他們開口，他就說了句：“知道了，讓青木聯絡官到我辦公室裏來。”
說完，他徑自走到自己的辦公室裏。
對於他來說，樓上的人怎麽死的，死了幾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井上日昭的電話，因為外麵幾條街上都是井上日昭的人，上官雄何時潛入，何時逃離，逃往何處他們一目了然，而井上日昭就在距離這棟大樓不遠處的一個電話亭裏，隨時準備向他進行匯報。
按照約定，但假守田菊子房間的燈亮了之後，就證明上官雄已經得手離去，而看到離去的上官雄後，井上日昭會打來第一個電話。但是，青木靜子已經上樓半天了，但井上日昭的電話還沒有來。
隨著一串清脆的高跟皮鞋擊打著地麵的聲音，青木靜子從樓上下來，走進了土肥原的辦公室。
“老師，他得手了，來無影去無蹤。所有的門窗都是緊閉著的，沒有絲毫出入的痕跡。”
這時，從通向大門的過道裏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中尉站在門口向土肥原報告：“報告將軍閣下，我們發現一個剛被換下崗的士兵死在牆腳。”
“知道了。”
土肥原微閉起雙眼靠在椅子上，那個中尉轉身離去，而青木靜子站在辦公桌的前麵，一動不動地望著土肥原，不明白他為什麽如此泰然自若，對剛才發生的一切置若罔聞。
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青木靜子這才恍然大悟，因為土肥原說過，外麵幾條街都沒井上日昭控製住了，想必土肥原是在等他的電話。一般來說，勘查現場的目的就是為了查出凶手，既然已經知道凶手是誰，土肥原當然就沒有必要去現場了。
土肥原拿起電話：“喂……是的，我是。”
因為夜深人靜，站在一旁的青木靜子幾乎可以清晰地聽到電話那頭井上日昭的聲音：“將軍閣下，情況的發展與我們事先的判斷大相徑庭，我現在隻能肯定地告訴您，宮本隆義一直呆在他自己的公寓裏，而剛才潛入大樓的人至今還沒出來。”
“知道了。”
土肥原看似平靜地放下電話，心裏卻掀起了波瀾：怎麽潛入大樓的不是他？難道武漢城還真的存在另一個影子殺手嗎？
他伸手按了一下桌子下邊的電鈴按鈕，剛才的那個中尉立即一溜小跑地來到他的辦公室。
“集中所有力量，從夫人的房間開始，一厘米一厘米地給我往下搜，直到整棟大樓沒有哪怕是一寸死角為止。”
“是。”
土肥原望了青木靜子一眼：“給宮本隆義打個電話。”
“怎麽說？”
“這個還要我教你？”
“我不知道您是什麽意思，想到達什麽目的？”
“不用考慮我，你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土肥原不僅注重細節，而且麵麵俱到，就連他想通過青木靜子去試探上官雄，都讓她自己自由發揮。畢竟他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語言習慣，他擔心按照自己的意思問話，會讓上官雄從中窺探出蛛絲馬跡。毫無疑問，土肥原已經把上官雄視作最強的對手，尤其是今天晚上他沒有出現在這裏，讓土肥原感到他不是深不可測，就是背後的力量太強大。
青木靜子當然並不完全了解土肥原的真實意圖，聽他這麽說，也就管不了許多，她拿起話筒，撥通了上官雄的電話號碼。
很快地，上官雄就拿起了電話。
“宮本君？”
“是的。”
“菊子已經歸天。”
“這麽順利？”
“不過，不是我下的手。”
“哦，”上官雄一愣：“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才打電話給你呀，我還以為是你過來了呢。”
“將軍閣下呢？”
“他在樓上，我馬上就要上去了。”青木靜子說完，“哢嚓”一下掛上了電話。
他們的對話，土肥原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他問道：“你為什麽不說菊子是你殺的呢？”
“老師，”青木靜子說道：“本來我是想這麽說，以便看看他的反應，但今天看到您的言行舉止，讓我倍受啟發，不管宮本隆義是不是敵人，暫且我隻能把他視作敵人，而且是強大的敵人，麵對強大的敵人，是不容我有任何的麻痹大意。他上過樓，知道上麵守備森嚴，即便是我讓您昏昏入睡了，也不可能單獨實施暗殺，更何況是用利器行凶，明天隻要他一看的現場，就知道絕非我所為。另外，雖然今天晚上潛入樓上的不是他，但卻不能保證不是他的同夥，守田菊子在這裏，除了您和這些士兵外，就隻有我、井上日昭和他知道，不管井上日昭與此事有無關係，他宮本隆義卻是脫不了幹係的。如果我貿然承認是我殺的，那麽他一下就會看穿我，也許從此就不會再信任我了。”
“嗯，”土肥原點了點頭：“雖然我損失了兩員幹將，但卻看到了你的成熟，很值！”
這時，那個中尉又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報告將軍閣下，我們在夫人天花板的換氣口發現有人潛伏的痕跡，另外，在地下室也發現有人從下水管道爬出去的痕跡。”
青木靜子一怔，望著土肥原說道：“也就是說，凶手是從換氣口下來行凶，然後又從地下室逃跑的？”
土肥原拿起電話：“喂，是高田隊長嗎？”
“是的，將軍閣下。”電話裏傳來高田迷迷糊糊的聲音。
“命令聯絡部所有課長以上的軍官，立即到我這裏來。”
“是，將軍閣下。”高田掏出懷表一看，已經淩晨一點多了，這個時候接到土肥原的電話，他知道不是事情不妙就一定是出事了。
他連忙從床上爬起來，給左近允尚打了個電話，讓他迅速通知聯絡部的幾個課長立即趕到土肥原那裏去，自己則穿好軍裝，然後驅車來到了土肥原的辦公室。
他趕到的時候，土肥原已經和青木靜子一道，從上到下查看了一遍，基本上對晚上發生的情況了然於胸。這時，井上日昭也進來了，隨後左近允尚、淺倉、武田信玄、遠藤和上官雄陸陸續續趕到，因為土肥原是陸軍上將，軍銜太高，所以沒有一個人敢在他麵前坐著，盡管靠在牆壁邊的沙發，擠擠的話，一屋子人也能夠坐下。
“青木聯絡官——”
“是，將軍閣下。”
土肥原說道：“沿著我們剛才勘察過的現場，你再帶著他們走一遍，然後再回到我的辦公室來。”
“是。”
在青木靜子的帶領下，他們一群人從上到下都看了一遍，然後回到了土肥原的辦公室。和剛進來時一樣，他們進來後依然圍著土肥原的辦公桌呈環形站立著，沒有人開口說話。
因為他們都不知從何說起。
土肥原首先想其他人介紹井上日昭：“你們看到這位先生，大概已經知道他是誰了，但我還是要正式介紹一下，他就是井上日昭先生，這次是我請到武漢來的客人，以後有什麽需要的話，希望你們多給些方便。”
井上日昭立即朝眾人深深一鞠躬，在場的人立即回了一鞠躬。
“高田隊長，”土肥原望著高田問道：“作為憲兵隊的隊長，曾經又是菊子小姐的教官，我很想聽聽你對今天晚上……哦，應該是昨天晚上了，我想先聽聽你的看法。”
高田朝土肥原一鞠躬：“真實匪夷所思，十一軍軍部都來電，說菊子小姐在前線遭中國軍隊空襲不幸遇難，沒想到居然在這裏看到了她。”
土肥原微微一笑：“不管她回武漢來是幹什麽，作為曾經的老師，我想如果她有什麽困難的話，首先一定會找到你的，為了擺脫自己的嫌疑，居然說不知道她在武漢，看來在你心中，我這個陸軍上將的智慧，卻遠不如你這位陸軍大佐呀！”
高田一聽這話，腦袋“嗡”地一下就大了，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來。
土肥原的話太重了，讓他有點無地自容。不僅如此，麵對武漢聯絡部這麽多人，還包括青木靜子和井上日昭在場，高田沒想到土肥原會首先向自己發難，一時讓他手足無措。
“對不起，將軍閣下，在下……”
“這可不是對不起的問題，凶手肯定不是你，但在我離開武漢之前，你必須要想盡辦法向我證明，那個凶手不是受了你指使的。菊子到武漢後，可能找到你，讓你替她辦了一些事情，這些事也許你辦成功了，也許辦失敗了，究竟辦了那些事，現在是不是又準備殺人滅口等等，這些問題你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接到我電話後，再好好的回答我。”
“是，將軍閣下。”高田已經汗流浹背了，但卻不管掏出手絹。
“左近部長，你對昨天晚上的事有什麽看法？”
剛剛高田想打哈哈，卻被土肥原逼到了懸崖邊上，他這下學乖了，不管土肥原知道不知道守田菊子聯係過自己，他都對此隻字不提，而是直接分析道：“在下認為，昨天晚上的凶手，一定與司令夫人有私仇，雖然在下不知道是誰，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中國的間諜所為。”
“為什麽？”
“說句不恭敬的話，如果是中國的間諜所為，那麽我想，他如果能夠潛入這棟大樓來的話，行刺的對象應該是您而不是司令夫人，中國人應該分得清楚誰的分量更重。”
“說的有理，但卻有把我引入歧途之嫌。”土肥原同樣微微一笑：“古賀到武漢就職之初，大概沒少給你穿小鞋吧？古賀夫人絕不會不知道這點，我想，她到武漢之後，應該也會給你打電話的，在武漢發生的那麽多事當中，也許也有一兩件是你替她所做的吧？何況，這棟大樓過去就是你們海軍特務部的辦公樓，看看凶手對這棟大樓的熟悉程度，如果不是你這個曾經的海軍特務部的機關長，也應該是你的部下之一。回去再好好想想，明天接到我電話後，希望你能夠證明自己真的與本案無關。”
高田身上的汗還沒幹，左近允尚又冒出了一身冷汗。
“是，將軍閣下。”
剩下的幾個課長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來了，連高田和左近允尚都被他逼的幾乎無路可走了，就更別說自己了，還不知道土肥原會怎麽詢問自己呢。
土肥原卻沒有繼續盤問，而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圍著他們的身邊走了一圈，當他走到武田信玄身後時，突然停下了腳步。
武田信玄渾身的雞皮疙瘩立即立了起來。
土肥原卻什麽也沒說，而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走到了上官雄的麵前。
武田信玄差點沒暈過去。
青木靜子白了他一眼，心想：真沒用，看起來身高馬大的，怎麽這麽畏懼權勢，如果土肥原吼一聲，恐怕你小子就會肝膽碎裂了。
土肥原望著上官雄：“你很平靜，也很沉得住氣。”
因為兩人相距太近，上官雄無法鞠躬，隻好挺了挺胸：“將軍閣下，在下知道一切盡在您的掌握之中。”
“是嗎？我以為你會裝得比他們還熊，沒想到你卻出人意料地理直氣壯。”土肥原望了左近允尚一眼：“順著左近部長的話往下說，如果本案有中國間諜參與的話，那麽在現在的這些人當中，你的嫌疑最大，因為你一直就被懷疑成影子殺手了。如果本案是與古賀夫人有私仇的人幹的話，你可是真真切切地在自己的公寓裏重創了她，如果不是你，她也不會至今昏迷不醒的。聽說今天下午你從青木聯絡官的家裏出來後，就從眾人的眼睛裏消失了，直到那個凶手潛伏夫人房間的前十分鍾，你卻突然回到了家裏，似乎是故意向我證明，殺人凶手不是你。問題是，我並不關注誰是殺人凶手，而是非常想知道，下午五點半離開青木聯絡官的家，到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回到自己的公寓，這中間的六個多小時的時間，你到那裏去了，又幹了些什麽？當然，我不需要你現在回答，和他們一樣，明天等我的電話。”
“是，將軍閣下。”上官雄答道。
這時，擔任大樓警衛的那個中尉又走了進來：“報告將軍，門外有個自稱是武漢特別市特務處丁處長的中國人，說有緊急情況要向左近允尚部長匯報。”
“嗯，”土肥原望著左近允尚問道：“他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左近允尚一鞠躬：“因為近期城區事多，我擔心會有什麽突發性事件，所以出門的時候告訴了秘書，我到您這裏來了。這個丁處長是中國官場的老油子，很會察言觀色的，如果不是異常緊急的情況，他是不會貿然前來這裏的。”
土肥原對那個中尉說道：“去，把他帶進來。”
“是。”
一會兒，丁處長被那個中尉帶了進來，他看到滿屋子的日酋高官，心裏一下子變得忐忑不安起來。
“你就是丁處長？”土肥原問道。
丁處長一看，雖然他沒見過土肥原，但看到他的肩章就知道他是誰了：“是的，將軍閣下。”
“有什麽事？”
“章市長剛剛遭到刺客暗算，現在正在陸軍醫院搶救。”
土肥原一怔：“這是誰在往我們裏麵湊熱鬧呀？”
他環視了在場的人一眼，沒有一個人敢接他的話。他走到椅子上坐下，然後把手一揮：“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是。”在場的人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高田、左近允尚、淺倉、武田信玄、遠藤、上官雄和丁處長都退了出去，井上日昭和青木靜子卻自動留下了。
“井上君，”等他們走後，土肥原問道：“你說這兩個案子有聯係嗎？”
“沒有。”
“嗯，”土肥原點頭道：“我也是這麽認為的，如果是聲東擊西的話，他們這麽做的動靜太小了，事實上也沒對暗殺守田菊子起到什麽幫助作用，即便是為了分撒我們的注意力，也應該行刺古賀才對。”
“毫無疑問，”井上日昭肯定道：“刺殺章市長一定是重慶的特工所為，他們對漢奸的仇恨遠勝過仇恨我們。”
“不錯，”土肥原對青木靜子說道：“你明天告訴左近允尚，章市長的案子交給宮本隆義去辦。”
“是。”青木靜子猶豫了一下，問道：“老師，您難道認為他與昨晚刺殺守田菊子的案子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守田菊子在樓上的事，除了我們三人隻有他知道，不管是誰幹的，消息一定是他傳出去的。現在嘛，還不想動他，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麽處理章市長遇刺案的。”
“那刺殺守田菊子的凶手到底是誰，宮本隆義背後真的有人？”青木靜子突然恍然大悟：“將軍閣下，我們是不是立即給江石州去電話，看看植田雄在不在那裏。”
土肥原望著她：“為什麽？”
“我想，既能夠幫他，又具備昨晚作案能力的人，在我們所知道的人當中，也隻有植田雄了。”
土肥原笑道：“你夠聰明的，但聰明過頭了。刺殺守田菊子的凶手剛剛就站在你的身邊。”
青木靜子瞪大眼睛望著土肥原：“啊？誰？”
土肥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望了井上日昭一眼：“你知道是誰嗎？”
井上日昭朝土肥原一鞠躬：“不好意思，開始不知道，後來經您一提醒，我才明白是誰了？”
“提醒？”青木靜子轉過頭來望著井上日昭：“老師什麽時候提醒過你，我怎麽沒看出來？”
土肥原站起身來，走到青木靜子的麵前：“因為在你的大腦裏，你可以懷疑所有的人，但卻不會懷疑到他的身上去，所以，你當然看不到我的暗示。”
“老師，請您告訴我，凶手到底是誰？”
土肥原伸手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替她撣了撣頭皮屑：“連我都差點被你誤導了。來我這裏之前，和你上床的一定不是宮本隆義，對嗎？”
青木靜子一愣，立即滿臉通紅地低下頭去。
“我要告訴你的是，行刺守田菊子的凶手，就是從你身上下來的那個人。”
青木靜子突然抬起頭來，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土肥原：“武田信玄？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