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來了個和尚
慧仁聽得何任之的話,怪眼翻了翻,悶聲道:“好不了,我派去求藥的人被殺了,師兄去求藥又被你阻在半路,你們太虛觀是打算讓貧道病死怎麽的?”
“沒這個打算。”何任之誠懇地道,“隻是讓諸位在此歇息一陣,還有十餘日便可繼續西行。”
“等不得,貧道快死了。”慧仁說著一把扯下身上的裘皮,露出一身緇衣。
“你若硬要過去,那便我先死。”何任之知道此人向來能動手絕不吵吵,於是解開劍上的牛皮。
“反正我不想死。”慧仁說著,跺了跺腳,大地轟然顫抖。
“死一個也是好的。”何任之灑然一笑,懷中鐵劍發出龍吟之聲,激射而出。
“正好,試試你的扶搖劍!”慧仁大喝,雙手掐訣,身周陡然爆發無數氣旋。
鐵劍飛旋著飛向慧仁,一劍破空,尖嘯之聲無比昂揚。
慧仁凝神念咒,一柄透明禪杖淩空出現,迎上鐵劍。
劍杖相交,轟然爆炸,方圓百步,除人外再無立著的東西。
那七八名北地高手盡管還站著,但一身衣衫已成碎片。
“鐵劍,你若再分心護著他們,死的隻能是你。”慧仁喝道。
“我未曾做過山匪,自然無法視人命如草芥。”何任之與慧仁硬撼,消耗不少,嘴下卻不肯饒人,開口就揭了慧仁瘡疤。
“哼!”
慧仁一聲冷哼,一隻銅缽現於掌中,隻見他伸指輕彈,銅缽發出清冷鳴響。
“叮——”
餘音繚繞,音波如水紋般肉眼可見,一層層蕩漾開來,霎時間,空間似乎變了模樣。
先前被波及折腰的樹木再次長了出來,隻是並無枯枝嫩芽,而是燃燒著熊熊火焰;地上剛剛解凍的泥土也不見了,而代之以翻滾岩漿;無數枯木般的手臂從岩漿中伸出來,發出血肉燒焦的臭味;由遠而近的痛苦哀嚎漸如蜂鳴,震動耳膜,刺入腦海,使人癲狂;無邊黑氣在天空洶湧向下,似乎要將這一切湮滅。
一個巨大的黑色頭顱正在半空向下俯視,若是仔細看,便會發現這頭顱麵容與慧仁一模一樣。
“烈火地獄麽?”一聲輕哼,何任之現身於黑影下方,那柄鐵劍正圍著他身周盤旋,斬斷無數枯木般的手臂,於是,那些哀嚎聲盡皆化作淒厲的痛哭。
烈火地獄乃佛門密傳法咒,施咒時能將對手拖入烈火結界,修為稍弱者立刻便會肉身消解,魂飛魄散。
何任之怡然不懼,他左手掐訣,眨眼化出一張符來。
符籙無火自燃,燒了個幹淨,但立時,一股清涼之意以何任之為中心向四周飛速擴散。
“燒死你!”巨大的黑色頭顱狠狠說道。
何任之一笑,“謝謝,我洗個熱水澡。”
話音未落,天空中的黑色雲氣破開一個大洞,一道清泉自天而降。
泉水尚未落下,半空中突現一隻大手,將那道清泉截住,化為白色霧氣。
何任之皺了皺眉,正要再掏符籙,卻見那隻大手已到他頭頂。
鐵劍呼嘯而上,直刺掌心;大手頓時一抽,似乎吃痛,但也隻是一瞬,何任之剛剛掏出符籙,還未點著,大手已拍上腦門。
“這不是烈火地獄咒!”被摁進岩漿之前,何任之猛然醒悟,卻已晚了。
“自然不是。”半空的頭顱冷笑道,“此乃明王大悲咒。”
“鐵劍道士,來世再戰。”隨著語聲,無邊黑氣飛速散去,岩漿快速冷卻。
熱、疼——何任之幾乎能感覺到肉身正在融化,消亡的恐懼如潮水般湧來。
要死了麽?
岩漿即將淹沒頭頂的一刹那,一點靈光自心中生出。
不,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咒術作用於人心,倘心不存念,咒術便不存在。
他凝神自觀,將一點清明投向自己的內心。
一切從心——一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半空中,黑色頭顱麵露悲憫之色,“鐵劍,我將為你超度,願來世,你我再續前緣。”
佛號聲起,大慈大悲。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地下傳出,“你們佛門才有來世,道門隻講現世報。”
巨型頭顱麵露疑惑,他再次看向地麵,火焰燃燒的瞳孔猛然收縮。
“太乙救苦天尊。”聲音如黃鍾大呂,撼人心魄。
聖號一出,天威煌煌,無數光芒刺穿黑雲,照耀大地。
岩漿散去,黑暗飛退,鐵劍道士何任之,與他的鐵劍升上地麵。
“太乙救苦天尊,救拔眾生一切苦厄。”何任之微微一笑,鐵劍鏘然而鳴。
巨型頭顱隻來得及皺眉,便有一點寒光直入眉心。
“轟——”震天撼地的爆炸聲傳開,黑色世界土崩瓦解。
光明再次充滿世界,鐵劍睜開眼,便見對麵的慧仁正坐在地上大口嘔血。
他想笑,一張嘴,卻有血沫噴出。
“殺了他。”慧仁對慧心嘶吼,“他已是強弩之末。”
慧心略微沉吟,卻搖了搖頭,走到慧仁身邊,將他扶起,“他沒對我動過手,也未曾要你的命。”
“殺了他!”慧仁再次嘶吼,卻是對著何任之身後幾人。
那幾人相看一眼,默然無語。
“慧仁,你的山匪習性,該改一改了。”隨著語聲,一個渾身裹在青袍裏的身影出現在何任之跟前。
此人看不見麵容,身周也無任何氣息放出,但就是給人一種浩瀚如大海的恐懼。這種恐懼發自內心,毫無來由,莫名其妙。
何任之眼神猛然一凝,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
那是同源的氣息,宛如野獸之間能靠彼此氣味辨別同類,武道修行者也能靠著相同的真元運轉方式辨別同門。
何任之很清楚他在北地沒有同門,但有一個人,卻與他練了同樣的劍術——扶搖劍。
“是你?”何任之的劍不知何時已回到手中,握劍的手指節發白。
“這些年你修為漲了不少,竟能一眼認出我。”那人似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輕鬆。
隻有麵對遠不如自己的對手時,人才會如此輕鬆。
“我沒想到你會親自來。”何任之隻覺喉嚨幹得厲害。
“我本就該來。”
“三年前你才真正該來。”
兩人的對話莫名其妙,隻有他們自己才聽得懂。
“什麽時候來,我決定。”青袍人的聲音透著一股傲然。
“家師說,既然你三年前沒來,以後自然也不能來。”何任之的語氣也很傲然,但這種傲然,更像是孩童在長輩麵前的倔強。
青袍人聽了這話,默然半晌,最後才輕歎了一聲,“鐵劍,你該知道扶搖劍我也會。”
話音未落,龍吟聲起,三道寒光現於青袍人身周,繚繞不休。
“你的劍術已臻二品,乃是入世之人中第一,你看看我的劍術是幾品?”
何任之咬了咬牙,“能同時駕馭三柄飛劍,已是一品聖人境界。”
“如今你又重傷,還能贏我?”
“不能。”何任之的神色漸漸放鬆,“但我可以死。”
“拚命?”青袍人似乎有些意外,“就為那小阿奴?”
他笑了,“你師父怕是都不曾知道三元觀還有個小阿奴吧?”
“現在知道了。”何任之道,“既是知道了,便不能當他不存在。”
“當年成公謹與你師父相處數年,卻拒絕收他為徒,今日卻要為了一個從未聽說過的三元觀阿奴與我為敵。”青袍人冷笑道,“這豈非民間俗語所雲的熱臉貼上冷屁股。”
“分所當為,從心而已。”何任之冷冷道。
“好一個從心而已,我三年前不來,是從心,今日來,亦是從心。”
“從的卻不是我的心。”何任之身旁鐵劍鏘然而鳴。
“如此,就沒什麽好說的了。”青袍人話音未落,三柄長劍飛射而出。
天地,風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