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新婚的那個晚上
洞房新燭,暖帳春宵。
馮玄解開石蘆兒頭發上的纓繩,便挨著她在床沿坐下,捏著她的手,手心裏滿是汗水。
“你……你怕什麽?”石蘆兒本想表現一下自己的鎮定,卻適得其反,說話都有些結巴。
“沒……沒怕。”馮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現在,是不是……該除衣了?”
“我……我哪曉得?”石蘆兒聲音比蚊子還細。
就在兩人都尷尬的時刻,忽聽得門外一聲輕歎,“唉,我就知道。”
劉鳳子!
這女人好不害臊,竟跑來聽牆根!
“先別罵,我再給你們講一遍。”
一句話將兩人到嘴邊的話給堵了回去。
“先行禮,後除袍,再除衣,然後熄燈,上了床你們再除褌衣吧。”
“為何……為何要除褌衣!”石蘆兒驚道。
“傻姊姊,我昨晚白教你了?你也三十好幾,別弄得跟個小娘子似的,他還指著你帶呢。”
“啊?哦!”
“我……我才不要她帶。”馮玄使勁兒抽了抽鼻子,總算恢複了些清醒,開始努力回憶昨晚陳甫和諸葛先生教他那些東西,還好,想起來大半。
“我走啦,你們好好地,悠著點。”劉鳳子的聲音漸漸遠去。
石蘆兒與馮玄一起鬆了口氣,兩人相視一笑,竟沒了方才的尷尬。
“阿姐請除衣。”馮玄躬身一禮。
“郎君請除衣。”石蘆兒也行了一禮。
新房外,不遠處,一眾人見著房內燈火熄滅,竟都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就連看不見的瞎子,似乎也放鬆了下來。
“怎地比我自己成親還緊張?”諸葛先生覺得喉嚨有些幹,使勁捏了捏。
“貧道雖未成過親,但今日見小先生喜結良緣,心中竟似比自己成親還開心些。”
“你既沒成過親,怎知你成親時有多開心?”瞎子冷冷地道。
慧心沉吟半晌,竟答不上來。
諸葛先生哈哈一笑,與陳甫聯袂而去,談論著今夜定要大醉一場。
劉鳳子隨他們而去,慧心不敢再與瞎子相處,趁機回自己的靜室去了。
一時間,那處便隻剩下瞎子與一個纖細的身影。
“放不下麽?”瞎子突然問道。
宋天佑低下頭,沒有回答。
“那便拿起來。”瞎子說完,走進了夜色中。
宋天佑看著他的背影,竟失了神。
……
第二天一早,馮玄早早地便起了床,來到經堂,此時經堂之中,各人也已在此,開始了自己的早課。
見著馮玄,眾人不免調笑打趣,然則他經過了昨夜,此刻儼然有了大丈夫的沉穩氣度,任眾人如何調笑,總是應對得宜,進退有度,倒讓眾人大大驚訝了一回。
新婦石蘆兒此刻正與宋天佑在廚下準備早膳茶點,馮玄並無父母,師父師叔等長輩也已離世,但新婦第二日要做的功課,卻是必不可少的。
沒有長輩,便隻有陳甫與柳氏被拉來充數了,雖說這輩分怎麽也理不順,但陳甫柳氏今年皆是四十歲年紀,暫時充當一下長輩,也勉強夠了。
慧心是和尚,這裏麵沒他什麽事。
趁著早膳還未上桌的時間,諸葛先生給馮玄看了一張紙條。那是諸葛氏在某處的諜子送來的飛鴿傳書,上麵說,檀僧信一行三十餘人,已到了成都。
其實馮玄比誰都了解《神仙譜》,那些絕世高人在一般人看來如神龍一般見首不見尾,但於三元觀而言,並沒有什麽秘密。當初他與諸葛先生夫妻初見時問那些問題,純粹是為了拖時間。
檀僧信比諸葛先生大五歲,隻從年齡上看,他能與諸葛先生同列四梟之一,足見他的境遇不比諸葛先生這位兩百年裏唯一學會《武侯奇門》的天才差。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檀僧信,乃是中土往天竺求法的第一人法顯的隔代弟子,檀僧信能在他圓寂後三十七年傳得他的衣缽,這既是緣分,卻也正說明了檀僧信的佛法天賦。
但檀僧信最可怕的力量,卻不是來自佛法,這幾乎是無人知曉的秘密——當年法顯從天竺帶回來的,不隻有佛法,還有婆羅門教的經義與密咒。
檀僧信佛法精深,自是得了法顯真傳,這有數次辯經為佐證,但他的婆羅門教密咒,卻是他最大的依仗。
馮玄再無保留,將他知道的檀僧信的一切全都告訴了眾人,他知道自己謀略不足,心機欠缺,唯一的優勢,便是給在座眾人尤其是諸葛先生提供足夠的情報。
而諸葛先生夫妻二人,也對他掌握的秘密如此之多如此詳盡大感震驚。
“原來你什麽都知道?”
“三元觀嘛,你懂的。”
“這麽說,我們四梟,每個人的身份你其實都一清二楚?”
“不僅四梟,九流二姬我都一清二楚,另外,江湖上將《神仙譜》中前十六到前三十三人這十八位,私底下喚作中九流與下九流,他們的事兒我也清楚。”
“馮守一你就是個活寶哇!”諸葛先生感歎道。
“你才是活寶!”馮玄大怒。
“我是說活著的寶貝。”諸葛先生笑道,“來,說說,四梟中另外兩位是誰。”
“唉!”馮玄突然歎了口氣。
“怎麽了?”眾人已經凝神靜氣張起了耳朵,見他一副為難的樣子,頓時緊張起來。
這廝莫非是要賣關子?
“我怕你們嚇著。”馮玄道,“這兩位來頭太大了。”
“有我來頭大麽?”諸葛先生怒道。
他乃四梟之首,諸葛氏現任家主,諸葛孔明之後,誰能比他來頭更大。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是你名氣太大,好多人都知道你,嚇不到人,譬如青州之驢,運往豫州,人人知其為驢,不以為怪,若是運往夜郎,置諸山野,縱虎狼不敢顧也。”
“馮守一你這廝……”諸葛先生氣得說不出話來。
眾人大笑,便連一向漠然的瞎子,也咧開了嘴。
“你竟敢將我比作蠢驢!”
“是你先說我是活寶的。”馮玄理直氣壯。
“你氣量如此之小,枉為道士。”
“你行止如此之乖,羞做名流。”馮玄指著他手中的羽扇。
二月春風猶寒,諸葛先生卻搖著羽扇,確實不太正常,於是眾人再度大笑,就連劉鳳子都捂住了嘴。
“小先生才思高妙,當真有名士風采。”陳甫笑完讚道。
“哪裏哪裏,我就這張嘴是名士的,其它麽,還是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