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十六章生存第一
九十六章生存第一
數輛滿載東北軍士兵的汽車,停在了哈爾濱特區行政公署門前。近百名全副武裝,胸前掛伯格曼手提機關槍,和錚亮的皮質子彈袋的士兵,封鎖了行政公署門前兩側得街道。一切準備就緒後,奉天一號防彈汽車開了過來,車子剛剛挺穩,張學良和張作相,先後從豪華的車廂裏鑽了出來。
此時張景惠,已經得到了蔡運升在雙城子與蘇聯人達成臨時停戰協定的消息。可他萬萬沒想到張學良會突然來到哈爾濱,至於此行的目的,不用問,就是衝著被哈爾濱特區警署關押的三百俄國人,及近百名前共分子來的。
“六子咋就親自來了啊?有事給五叔拍個電報就行,那裏還用你親自跑一趟。”
張景惠疾步迎著張學良走了過去,邊走還邊套著近乎。
張學良停下腳步,笑容可掬的說道:
“我不想來,可不來不行啊!老叔不依不饒,非讓我到哈爾濱自己擦屁股。”
張景惠將臉轉向跟在張學良身邊的張作相,埋怨道:
“老八,不是我這個當哥哥的說你。咱東北易幟剛一年的光景,時局還不穩,六子有好大事要辦。多大的點事,非要他這個總司令長官親自跑一趟。什麽大鼻子,小鼻子,有咱老哥倆在這裏坐鎮,還有啥搞不定的?”
張作相一臉鄙夷,心道:
“你這臭賣豆腐的,再對蘇聯人動手之前,老子三番五次的給你打電話,要你暫緩、暫緩。你小子可好,還沒等命令到,就急不可耐的封了人家的大使館。接著又抓人封廠,那裏肯聽我一句勸。到這關口了,你反倒埋怨起我來了。”
張作相心裏有氣,便沒搭理張景惠。
張學良說道:
“五叔,蔡運升已經在蘇聯人在雙城子達成的臨時停戰協定。蘇聯人開出的條件不高,隻是要求懲治呂榮寰、鄒尚友等人,釋放被抓人員,中東鐵路事物重新回到事變前的常態。”
張景惠眼珠一轉,說道:
“隻是個臨時停戰協定,咱就著急忙慌的放人,是不是有些唐突了。不如暫時先將人留在這裏,好吃好喝的伺候著,等正式的協定談完再放人也不遲啊?”
張學良知道張景惠是有意拖延,當即說道:
“此戰咱東北軍受創不小,如若拖延勢必會再生事端,請五叔立即按照臨時停戰協定執行。”
張作相也在一旁幫腔道:
“咱們老二和老七是咋死的,你那條腿是咋炸殘的,你自個心裏不清楚嗎?明眼人都清楚,是狗日的日本人幹的。東北不會亡於蘇俄,也不會亡於共產黨,隻能亡於日本人之手。現在日本人在南滿鐵路沿線摩拳擦掌,就等我們與蘇聯打個兩敗俱傷時候下手,咱再不停手,最終是要吃大虧的。”
張學良一上任就殺了楊宇霆和常蔭槐兩個元老級的人物,現在他與張作相親自坐鎮哈爾濱,就是逼迫自己執行臨時停戰協議的,如果自己拖延不辦,報不準也落個楊、常二人一樣的下場。
張景惠是賣豆腐的出身,好賭成性,手段算不上心狠手辣,性格豪放,八麵玲瓏,因此朋友比較多。當年張作霖的隊伍被金壽山打慘了,轉道八角台去投馮德麟。當時張景惠在八角台拉了民團,是夜他與張作霖在燒鍋喝酒,在言語中,他聽得出張作霖是個幹大事的人,當即讓賢,擁戴張作霖當了八角台保衛團的首領。有這層關係,此後張作霖成事後兩人為爭權奪利摩擦不斷,但私下裏總能維持一個比較不錯的關係。張作霖與吳俊升在皇姑屯被炸身亡,張景惠也在車上,但僅炸傷大腿,算是僥幸逃過了一劫。此後張學良力主易幟,張景惠傾向於國民黨南京中央政府,竭力支持張學良易幟。與倡導編練東北邊防軍,確保東北邊陲穩定的張作相勢成水火。此番張學良被南京的老將戲弄,張學良氣沒處撒,就將滿肚子的怨氣都灑到了張景惠身上。
張景惠知道張學良心裏憋屈,也不想在這個關口觸黴頭,當即滿臉賠笑,說道:
“好好,我這就馬上放人。大老遠的來了,先進屋,抽上兩口解解乏。”
張景惠的煙室裝修的很豪華。精雕細作的木架子上擺著美國勝利牌留聲機,厚重且漆的閃閃發亮的圓桌上鋪著法國蕾絲台布。上麵擺放著英國的法蘭瓷熱水壺,及德國麥德森瓷廠產的咖啡具。房間正麵靠牆的位置及一側,各擺放著一張雕花鑲貝,鋪著厚厚毛皮的煙榻。小桌上放著從廣東定製,鑲了象牙嘴,掐絲鎏金的煙槍。煙燈也已點燃,四名穿著華麗,濃妝豔抹的侍女,佇立於煙榻一側,正等著抽煙人的到來。
從吉林到哈爾濱路程並不遠,由於是乘汽車來的,一路的顛簸,張學良和張作相也確實感到乏了。
三個人躺在榻上,穿戴豔麗的侍女為其燒煙泡。不一會,整個煙室裏便煙霧繚繞了。
張景惠抽了幾口,放下煙槍端起桌案上的綠地粉彩蓋碗喝了口茶,說道:
“東北易幟後外交權由南京中央政府掌控,咱東北這次私自與蘇聯簽訂和平協議停戰,老蔣那邊要怪罪下來,這個罪名可不小啊!”
張作相一直對蔣介石沒有好感,聽張景惠說這個,當即大聲說道:
“老蔣這個人不地道,心眼太多且太壞。當年他率北伐軍打到南京,英美調軍艦炮擊南京,打死打傷我軍民兩千餘人,他說那是共產黨搞鬼,英美炮擊南京是正當防衛。北伐軍打到濟南,日本人非但不撤軍,還開槍打了北伐軍,殺了我外交人員,打死打傷我軍民三千餘人,他老蔣咋做的?連個屁也沒放,撤軍,繞道北伐。現在東北地麵上日本人欺咱最甚,蘇俄還算老實。可他為了反共需要,無視已經露出獠牙的日本人,卻讓我們去招惹蘇聯人。是麽狗屁革命外交,簡直就是拿咱東北軍當槍使,還不給補充彈藥和給養,你們說說這不是故意整人,這是什麽?”
張景惠說道:
“既然換了旗,歸附了南京中央政府,就要唱他們的調調。老蔣反共,親近英美,哈著日本人,咱就不能和蘇俄搞得像把兄弟一樣。這樣東北一旦有事,南京中央政府才不會坐視不管。”
一提到易幟張作相就一頭火,聲音也提高了八度,大叫道:
“易幟,易幟。易他娘狗屁幟。老七在時,咱也是在俄日的夾縫中找飯吃。日本關東軍駐在東北又能怎麽著?蘇俄共產黨如何?不照常乖乖的,小事咱忍了,可要是想往大裏鬧,誰也沒那個膽。依我看他老蔣反他的共,咱不趟這渾水。踏踏實實的在東北整備邊防,擴充軍備,訓練士兵,才是正道。隻要咱手裏有槍有炮有飛機坦克,誰他娘的都要高看咱一眼。”
東北易幟是張學良主持的,現如今張作相老調重彈,指責張學良的策略,讓一直不說話的張學良有些躺不住了。
放下手裏的煙槍,說道:
“易幟之前我跟蔣公談過多次,他認為日本國小,缺乏發動戰爭的資源。如果沒有英國人和美國人不將東南亞的石油,和國內的廢鋼鐵賣給他們,日本技術再強,部隊訓練再有素,也沒有發動大規模戰爭的能力。要想讓英美放棄支持日本,轉而遏製日本的擴張野心,咱們就必須反共反俄,這是獲取英美支持的先提條件。聯俄聯共我是不會做的,當年我爹跟孫大炮聯合,也明確的告訴孫大炮,如果他要革咱的命,我們隻能以命相搏。”
張學良的一席話,給張作相和張景惠間的爭論定了調子,兩人便不再言語,繼續倒在榻上,將煙槍的象牙嘴含在嘴裏,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那個民生廠哈爾濱分廠,擺明了就是親共分子的老巢。是不是借這個機會將這個廠給關了,把那些親共分子全部下大牢,這樣在南京那邊我們也好說話。”
張景惠打破了暫時的寂靜,欲以民生廠哈爾濱分廠進一步試探張學良的態度。
張學良瞅了張景惠一眼說道:
“民生機械工程公司的大股東是我,如果他們是共黨,那我這個董事長也脫不了幹係。五叔是不是將我也一並捉了,解送到南京蔣主席哪裏邀功啊?”
張學良一句話將張景惠也了個半死,張作相看到張景惠的窘態,在一旁直偷著樂。
張景惠還不死心,說道:
“那也要斃幾個首犯做做樣子吧!例如從蘇聯來的那個陳皋,擺明了就是個共產黨。”
張學良伸了懶腰,說道:
“這幾個年輕人能讓民生廠起死回生,首功一件。咱們東北地處邊陲常年弭兵備戰,經濟窮困到了已經到了無以為繼的地步。中央政府不支援,我們將無力在對付蘇俄、日本兩大強國。民生廠才將有點起色,我們就拿它開刀,豈不是自斷財路。”
張作相說道:
“老七也反共,但捉到共黨分子幾乎不殺,審一審,過過堂,也就放了。按照他的話說,年輕隊伍娃娃不懂事,難免受到也蠱惑,給他們的點教訓也就算了。這都是麵上的話,其實質是告訴蘇聯人,咱不同意你的政策,但這也不代表著到了翻臉刀槍相見的地步。蘇聯人害怕咱和日本人聯合起來進攻他,日本人害怕咱在東北搞赤化,咱既不搞赤化,也不不會向日本低頭,因此兩邊都要拉住咱,決不能將事做絕了。我覺著這樣挺好!”
張學良說道:
“通過中東路事件可以看出中央是靠不住了,那就隻能靠咱自己。發展經濟,增強工業實力,提升部隊的戰鬥力,是我們能否存在下去的唯一途徑,這條路不能因為向誰獻媚而掐斷。”
張學良將“獻媚”兩字說的很重,顯然是有意提醒張景惠,莫與南京隻能中央政府走得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