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O七章天下乃人人之天下
一O七章天下乃人人之天下
“你們是哪路綹子,為什麽要救那些白俄?”
陳靖亞語氣中透著三分威嚴,但其中更多的還是撫慰。他出身於林匪之家,自然清楚但凡是當匪的,大多數是窮苦到極限的下層民眾,當然其中也不乏借此獲利的奸邪之徒,但這種人在林匪中並不占大多數。對於這些人圍剿和妄殺,隻能迫使更多的人拿起刀槍上山為匪,因此治匪之道在於剿撫並用,其中撫的成分要大於剿。當然這些胡匪也會因生存的關係,為非作歹甚至被一些別有目的的人利用,可除了首惡外實在沒有必要殃及其他。
老鷹,王慶吉將頭一梗,一臉無懼之色,甕聲甕氣的說道:
“勝者王侯敗者賊,我技不如人,俺認命。你殺了我吧!”
這種人陳靖亞見的多了,一笑說道:
“你說勝者王侯敗者賊,我不認同這種說法。王侯就是王侯,賊就是賊。當年李自成被明朝皇帝視為流寇,可他為天下窮苦人打天下,天下的窮苦人自然將其視為王侯。他進了北京城,將崇禎皇帝逼死在煤山上,他變了,不再為天下窮苦人謀福祉,而是任由那些隨自己衝鋒陷陣的弟兄禍國殃民,所以他即便是登上了龍庭,他也是個賊。你說你技不如人,就認命情願求一死。我也不認同,技不如人可以繼續練,但求一死實在沒有必要。人注定會死,但絕不是枉死,要看是不是死得其所。小到奉養父母撫育妻兒,大到為天下萬千黎民百姓謀福利。你就因為技不如人而坦然受死,豈不是有些草率。”
王慶吉也是窮苦人出身,又在奉軍中當過兵,對陳靖亞所說的這些話深有體會,看看陳靖亞道:
“你們這些喝糖水長大的富戶家的子弟,怎知道天下窮人的苦處。你是為老張家幹事的吧?我問你,他們老張家光為那些當官的謀福祉,什麽時候為我們窮苦人考慮過。”
陳靖亞正色道:
“天下乃人人之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咱們都不為天下計,那誰又能為天下計?你們為謀私利,甘受日本人驅使,劫取那些白俄匪眾,就是要將東三省三千萬父老鄉親,至於無盡的戰火之下。到那時,張家可以一走了之,可三千萬東三省父老能到哪裏去?隻能受戰火的塗炭,如果那樣的話你能安心嗎?”
王慶吉是個粗野之人,雖不懂什麽大道理,可陳靖亞這番話他聽著確實在理。尋思片刻說道:
“劫持那些白俄的事是日本人讓我們幹的,人現在恐怕已經進了日本人控製區。幹這活的有兩撥人馬,一個是尤勝堂的龍虎軍,另一支綹子是程國瑞的滿洲軍。條件是這兩支綹子扮成東北軍劫了人後,將他們安全送到延吉,日本人的控製區內。事成後,日本人給他們三百支奉造三八式步槍,十二挺一七式輕機槍,及六十斤精煉煙膏。”
陳靖亞聽後心想:
“果然是日本人在裏麵搗鬼。”
隨即又問道:
“尤勝堂和程國瑞怎麽會跟日本人聯係上的?”
這個聯係人就是小日向白朗,可王慶吉既不願意供出自己恩人,又不願意對陳靖亞撒謊,便說道:
“裏麵有個人專門負責在各綹子間傳話,日本人給的東西也是由他轉交。可這個人救過我的命,我不能告訴你他是誰。”
陳靖亞再問,王慶吉已是一言不發。陳靖亞見王慶吉鐵定了心要保全那個牽線的人,便說道:
“你仗義,知恩圖報我佩服,但這一切不應以犧牲更多人的利益。如果你做的事損害到民族,那你就是與秦檜、李鴻章一樣大漢奸。”
王慶吉說道:
“放心吧,我雖然為匪但絕不是有奶便是娘,我有良心,決不能做下被萬人唾罵的事來,有辱列祖列宗。”
陳靖亞點點頭,伸手將王慶吉的身上的繩子解開,說道:
“你走吧!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我相信你是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你真放我走?”
老鷹用驚恐的眼神看向陳靖亞。
陳靖亞點點頭,笑道:
“難道還要讓我請你吃頓飯嗎?”
老鷹站起身,向陳靖亞一抱腕,說道:
“英雄心胸寬大,我王慶吉在這裏謝過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早晚還有碰頭的那一天。”
言必,幾步走到窗台前,伸手推開窗,身形一飄,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李少鐸走到窗台前,關好窗子,問陳靖亞道:
“就這樣放他走了?”
陳靖亞說道:
“殺了他又有何益。此人知恩圖報,是個性情中人,我喜歡這人的性格。”
王顯明說道:
“這人沒說謊,看來這些白俄已經到了延吉,恐怕日後東邊道和吉東地區,永無寧日了。”
陳靖亞似自言自語,又似對大家說道:
“日本人在圖們江以北,英額嶺以東地區鍥下這顆釘子,早就該拔了。”
小日向白朗和老鷹怎麽這麽巧,會和陳靖亞一行碰了麵呢?這純屬巧合。
小日向白朗和老鷹在二道江看見陳靖亞出現後,為了不暴露身份,撇下尤勝堂和程國瑞等部眾匆忙逃遁。
小日向白朗來到間島日警察部後,向陸軍憲兵少佐吉野竹之進出示了土肥原的密信。
此時,吉野竹之進早已得到了關東軍情報機關的指令,早已做好了接納這批白俄的準備。見小日向白朗拿著土肥原的密信前來,便向其詢問那些白俄現在的境況。
小日向白朗說道:
“這列火車雖然由蘇軍押送,我們的劫車行動還是非常順利的。可是就在過二道江時,與東北軍搜剿隊遭遇,並發生了激戰。我先行一步回來報個信。”
吉野竹之進出身於武士之家,是日本鼎鼎大名貴族。對於小日向白朗這個出身於新瀉縣三條汀的小商人,掐著半拉眼角都看不上。聽小日向白朗這麽一說,當即大叫道:
“既然與支那兵相遇了,就應該英勇的去消滅他們。二道江還在戰鬥,你卻跑到這裏來,不是臨陣脫逃是什麽?”
小日向白朗沒想到吉野竹之進會突然發怒,並不問青紅皂白的指責自己丟了日本武士的臉。一怒之下,帶著老鷹扭身離開,準備去哈爾濱見土肥原,向他匯報一下結果,同時將另一半的報酬拿回來。此戰龍虎軍和滿洲軍都損失了好幾個弟兄,如果不拿到相應的報酬,他不敢肯定他們以後還會那麽聽話。沒想到,才將走到蛟河與榆樹的交界處,正好和陳靖亞一行人碰了個正著。
老鷹被捉去,小日向白朗並不擔心,因為他了解老鷹。無論在什麽情況下,他是不會出賣自己的。如果他能憑自己的手段逃出來,他自然會到哈爾濱找自己。對於追隨自己多年的老鷹,身為日本人的小日向白朗,打心裏就沒將他當成同伴。老鷹對於他而言,隻是一個既可以掩蓋身份,又可以助他達成各種目的的工具而已。
土肥原以為此時正值中蘇兩軍才將停戰,正式的停戰談判在伯力剛剛開始,兩軍正處於劍拔弩張極度不信任的微妙時刻,這時若有一顆火星,便會引燃一場大戰。可是劫持事件發生後,中蘇兩軍卻保持了極大的克製,非但沒有重燃戰火,還結成了中蘇軍事調查組,一起赴現場調查此事件的真相。這種結局讓土肥原感到沮喪,自然也就不願意付剩餘的雇傭費用。
一場師兄弟間的激烈爭吵,在大白樓頂層的密室裏展開。
小日向白朗去清楚的知道,這些匪眾之所以甘願受他控製,是因為他手裏有兩樣法寶,軍火和大煙,如果沒有這兩樣東西,那些有奶便是娘的土匪,將不再聽他號令。
與土肥原說好的另一半報酬,是五萬發有阪6.5毫米步槍彈,及六十斤精煉大煙膏。現在土肥原一反口,不給了,讓小日向白朗覺著很難辦。
土肥原賢二並不是想反悔,可關東軍的目的並沒有達到,上麵對此次行動所取得成果並不滿意。可他又不能告訴小日向白朗,是關東軍上層不願意付這筆酬金。因此將臉一黑,對小日向白朗說道:
“你在滿蒙這麽多年,一直在關東軍的支持下經營軍火和鴉片。你斂了多少財,你以為上麵不知道嗎?”
小日向白朗心裏一驚,急忙說道:
“這幾次行動,我調集了大量人馬,我存在葉赫古城裏的那點東西,早已用光了。”
土肥原賢二眼角露出了狡黠的目光,緩聲說道:
“你在額爾古納的黑山頭古城裏的倉庫也空了?”
小日向白朗聞聽此言,心裏咯噔一下。
自他脫離阪西公館以來,從未喪失過奪取滿蒙的理想。縱橫遼熱蒙綠林道這麽多年,他為積蓄力量建立了兩個物資基地。一個在葉赫古城,另一個就是額爾古納的黑山頭古城。在這兩個物資屯儲基地中,以黑山頭古城規模最大,哪裏有一支三百餘人的蒙古騎兵看護。今天土肥原賢二一提黑山頭古城,無疑是在告訴小日向白朗,無論你怎麽折騰,你的一舉一動都在關東軍情報機關掌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