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月光稀疏,蓮池中的荷花都紛紛的閉上了眼,一襲藍衣的大長老靠在倚欄看著池中的荷花,而他的姿態與幾日前一模一樣,仿佛從未離開此處。
白岐跟隨著靈力進入了宮殿,不知不知怎麽回事,往日裏戒備森嚴的宮殿今夜卻未有任何的士兵,一切都安靜的出奇。
但白岐卻並未在意此事,而是輕車熟路的摸到了蓮池,往蓮池中心的石亭走去。
白岐看見石亭中那抹身影,加快了腳步,隨著離石亭越來越近,他的眼睛卻不由得酸澀起來,心中也突然泛起一陣輕微的刺痛,而這種刺痛正在隨著他的步伐快速的蔓延。
記憶中少年的身影一幕幕的浮現,與石亭中的身影漸漸的重合。
白岐在走近石亭時,腳步卻突然間慢了下來,並沒有方才的急促,反而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很是謹慎。
大長老似乎察覺到了白岐的到來,側目看過去,隻見白岐整個人都十分僵硬的向他走來,輕笑道:“大師兄這是做什麽?”
熟悉的聲音傳入了白岐的耳畔,視線突然清晰,看著石亭中的大長老,識海中一片空白。
大長老起身,走到白岐的身前,一手輕撫白岐的臉龐,看著白岐茫然無措的模樣,言道:“我還是初次見你露出這種神情。”
“你……你是……”看著眼前這熟悉的容顏,白岐有些恍惚,他離開客棧前,雲深不是都已經睡過去了嗎?而且,他眼前的雲深明顯比他所認識的雲深要年長許多,這是怎麽回事?
大長老並未回複白岐的話,而是放開了白岐,詢問他:“在大師兄眼中我是誰?”
大長老的樣貌與雲深簡直一般無二,甚至連身上的氣息也並沒有任何的差距,除了大長老身上有魔氣之外,白岐都懷疑是雲深本人站在他的身前。
在白岐眼中他是誰呢?這個問題的答複是毫無疑問的,除了他的小師弟,還能是誰?
大長老的疑問很好回複,但此時的白岐卻不知該如何回複,麵前之人是誰?他有著與雲深一樣的樣貌、相同的靈力,連聲音也毫無差別。
記憶中少年那模糊的麵容突然變得清晰,少年比麵前的大長老年少些,和如今的雲深相同,舉手投足間都是一樣的。
白岐曾經的猜想在此時突然定了型,他曾經想雲深的確是他的心上人,而那些偶爾會出現的記憶也的確是與雲深的,但隻不過是雲深的上一世。
上一世的雲深成了魔,到了後來卻因為什麽原因逝去,而他……他實在拎不清自己為何失憶,但如今的雲深的的確確是他心心念念之人,而他麵前的這個大長老同樣也是。
而他們為何相似,大概這大長老就是上一世的雲深所留下的靈力,靈力隨主,所以他們才會一模一樣。
大長老見白岐久久未語,又見白岐麵上的神色變化微妙,笑道:“大師兄想到了什麽?亦或者想起了什麽?”
“我想起了些許,那你又叫什麽?就是雲深的上一世是誰?”白岐並不打算再想,而是直接問大長老。
“上一世?”大長老眉頭微皺,有些不明白白岐的話,但很快便知曉白岐此話何意。
見大長老麵上的笑意愈加的濃鬱,白岐有些窘態:“你……你笑什麽?”
“我從未想到原來在大師兄看來,有大師兄在我也會逝去,曾經的大師兄可是看不得我受傷,如今怎麽失了憶就連我的下一世都想好了?”
大長老不由得笑出了聲,他還是此次見如此的白岐:“難不成歐陽翟之前給你的話本子你全看了?我記得你不是丟了嗎?”
白岐察覺到了不對之處,忙道:“你此意是小師弟就是你?!”
除了前世今生,白岐也隻能想到雲深與大長老是同一個人,其他的他都不會去想,亦或者不敢去想。
大長老湊到白岐的眼前,眼尾微彎:“這個可不是我能做決定的。隻可惜我無法離開這石亭,不然我早就去尋大師兄了,之前我一直是以符紙的姿態,人形也隻能維持半個時辰,也隻有在這幾日才能久一些。”
的確,他是自己用符紙和血所畫,並放入了所有與魔有關的靈力而成了如今的形,所以並無實體,若是沒有靈力的東西碰到他都會直接透過。
而問題卻是無法離開這石亭,之前他為自己找地方的時候想了許久才決定在這石亭落腳,如今的他記憶已經全部恢複,然而也隻是他這個靈體恢複了。
白岐伸手輕輕按住大長老右眼下的黑痣,聽到大長老的話,心中一陣悶疼,垂眸:“小師弟,讓你受苦了。”
大長老輕笑,他一笑起來整個人都會亮起來一般:“沒事,這是我們曾經約定過的,大師兄說過,隻要我在等你,無論什麽時候你都會來尋我。這一次也是情有可原。”
白岐與大長老在石亭之中訴衷腸,而他們並不知的是在蓮池旁長廊的陰影中站著兩個人,而這兩人一直在看著他們。
看著石亭中相擁的兩人,聞易轉過頭看向雲深,卻見雲深的臉色愈加的沉重,連忙解釋道:“小師弟,我本是想帶你來見他,卻未想到……”
他原本隻是想帶雲深來石亭看看大長老,卻未想到剛好碰見白岐,他本以為白岐離開是去做其他的,卻並未想到回來此處,亦或者根本忘記了白岐會來此處的可能。
雲深的眼眸中倒影出不遠處的景色,大長老是背對著他的,所以他根本無法看見大長老的容顏,倒是將白岐麵上的神色與一舉一動看得一清二楚。
“我還以為他來做什麽,原來這就是他所要找的人……”雲深一邊說著,一邊抬步往去石亭的方向走去。
他並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若是他與白岐的關係隻是師兄弟,他隻會轉身就走,但如今白岐是他的道侶,他於情於理也應該好好的認識認識白岐所見之人。
“小師弟!”聞易見他往那處去走,便抬步跟了上去,“小師弟小師弟,你冷靜些,大師兄他一心皆是你,是不會做出那種事情,而且,大師兄不是說了他來尋人嗎?”
雲深冷笑一聲,快步向石亭走去:“尋人是來尋人,尋的是什麽人就不知道了。”
聞言,聞易心中對白岐的擔憂又多了幾分,雲深向來都是一副笑顏,待人也好,我們幾乎沒見過雲深生氣,上一次見雲深如此還是在那個時候。
眼見雲深離石亭漸近,但平日裏敏感於常人的白岐卻什麽都沒察覺,而是一直同大長老說著什麽。
砰——
一道黑色的身影從雲深身前飛過,狠狠的撞在了蓮池旁的大樹上,大樹應聲而倒,直接落進了蓮池之中濺起一陣水花。
雲深看著此景,心中的疑惑在感覺到來人的氣息時,變成了憤怒,連忙跳下蓮池,腳踩荷葉,向那人跑去。
那人似乎察覺到了雲深的殺氣,在雲深跳下蓮池前,就連忙起身禦劍往宮殿外飛去。
雲深都尋他尋到了魔族的宮殿,哪能讓他輕而易舉的離開,於是,他也喚出佩劍追了上去。
在雲深離開的那刻,聞易也連忙追了出去,生怕雲深會落個下風,受什麽委屈。
白岐看著人一個接一個的離去,不由得皺了皺眉,抬步也準備跟上,卻被大長老抓住了手:“大師兄,你聽我說。”
白岐回頭,大長老的身形此時竟漸漸的變得透明,若是說方才的大長老看起來與常人無異,那如今的大長老便成了一副靈體的模樣。
看見此景,白岐忍不住將大長老的手抓緊了幾分:“小師弟,你……”
“大師兄,如今的三界雖看起來平和,但若是天地共主仙逝,定然有心懷不軌之人作亂。如今天地共主氣息漸漸的微弱,也不知是否能堅持多久,恐怕會等不到那個時候……”
大長老的聲音越說越小,而他的身體也在從下往上的化為靈力消散,似乎是沒有靈力再維持如今的模樣。
“小師弟別說了,你又要變回符紙了。”見大長老的身形正在漸漸的消散,白岐手忙腳亂的將放入吊墜的化物集拿出,想借化物集為大長老穩定靈力。
大長老伸手按住了白岐想打開化物集的手,任由身體中的靈力消散,輕笑道:“這次不是變回符紙,大師兄等我醒來,我們再好好說說。”
而這句話是大長老所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話音剛一落,大長老的靈體便全部消散,而靈力也隨著方才雲深他們消失的地方飛去。
“前輩,剛剛離開的有小師弟對嗎?”夜色朦朧,白岐看過去時,也隻看到雲深離開的身影和聞易追上去的時候,再加上池水被濺起,擋住了雲深的一些背影。
“啊?有啊!”羌逄側躺在矮榻上,一邊磕著葵花籽,一邊點頭說道。
就是因為雲深來了他才將這些葵花籽拿出來,可是,誰知道卻半路出現一個擋事的,又剛好是雲深一直在抓的人,這不正好把雲深引走了,他的大戲因此看不了了。
“糟了。”白岐咬牙說了一句,便向雲深他們離開的地方追去。
雲深雖靈力高強,但此處怎麽說也是魔族的地盤,若是打起來雲深定然能勝,但會引來什麽人就不得而知了,況且此人都出現在了魔族的宮殿,那他極有可能見過了魔尊。
…………
雲深追著人便追出了主城,眼見人跑進了林中,他便將符紙紛紛向那人丟去,被丟出的符紙仿佛擁有了生命一般,躲過了樹木石草,一心隻想落在逃跑的那人身上。
男子見符紙出現,便想著將符紙引去河邊,想著此事,他便加快了禦劍的速度。
寂靜的樹林之中,一道光影從林中拂過,將從樹上落下的殘葉卷起,殘葉在空中盤旋了一圈,在落地之時,又有十幾張符紙飛過,再次將殘葉卷起。
月色被溪流的水所映出,晚間的溪水並未向白日一般被魚兒或其他的靈物弄得波瀾不停,如今的溪流水上隻停留了幾片殘葉。
男子在溪流前停下,將佩劍收回後,便打算蹲下身洗個臉,誰知水麵上卻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來人麵容俊秀,眼眸是淺淡的棕色。
“你你你是……”男子看著來人那熟悉的麵容,震驚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是說過放你出牢房,但同樣說過,出了牢房後你的生死與魔族將毫無關係。”聞易的聲音雖帶有溫和之感,但此時聽起來卻感覺格外的冰冷,而原本滿是笑意的眼眸此時也是一片陰霾。
他本無意管男子,男子的生死在他的眼中也並無差別,但如今男子得罪了雲深,那他便不會放男子離開。
聞易伸手,一把淡紫色劍柄的利劍出現在他的手中,利劍的劍刃輕觸溪水的水麵,一瞬間溪水被卷起,化為無數根鎖鏈向男子襲去。
男子見此,喚出佩劍打算抵抗,可是這時那些追他的符紙又飛了過來,符紙貼在了男子的後背,鎖鏈也將男子纏住。
“你!”男子被鎖鏈一綁就強烈的掙紮起來,而隨著他的掙紮,畫像也從他的身上落了下來。
一張符紙變成了一個小紙人,小紙人跳下了下去,將落地的畫像抱了起來,往剛剛過來的雲深跑去。
雲深將小紙人放回了懷裏,看著手中小紙人給他的畫像,緩緩地將畫像展開。
畫像看上去已經畫了很久,畫紙已經微微泛黃,但或許是主人保護的好,所以除了泛黃外並無其他的損傷。
畫像所畫是一副雪景,而漫天白雪下有一位身著淡黃色衣袍的少年站在一株紅梅旁,紅梅在雪中格外的耀眼,卻異常的合適。
少年眉眼帶笑,俯身輕嗅紅梅。
少年的存在使那耀眼的紅梅淡了幾分色彩,少年麵容清秀,右眼下的黑痣又為少年增添了幾分豔色。
看著畫像中熟悉的麵容,雲深皺了皺眉,看向那蓋有紅色章印之處。
“——贈小師弟樂岐”
而那紅色印章,雲深怎麽看都是“池雲”。
池雲……
樂岐……
這名字不是……
雲深心中仿佛察覺到了什麽,這兩個名字就仿佛一根線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但當他去抓時,這根線卻跑遠了。
哪怕是知曉了這兩個名字,但雲深卻總覺得缺少了什麽,因此才怎麽也抓不住那根線。
…………
白岐追著靈力出了皇城後又進入了樹林,看著不遠處瘋狂往一個地方飛去的靈力,不由得皺了皺眉。
“白岐,他要去的地方是河邊!”羌逄從吊墜中走了出來,又用靈力探了這靈力所去的方向有什麽,卻剛好看見了雲深他們站在河邊。
聞言,白岐皺了皺眉,卻並未說什麽,隻是加快步伐。
靈力的速度極快,靠近溪流不遠的地方,靈力仿佛感覺到了什麽一般速度又快了不少。
白岐見靈力漸漸的消失於視野所及,便隻好跟著靈力所殘留下的光影追去,光影飛出了樹林,當白岐跟著出去時,隻見雲深在他的眼前倒下。
“小師弟!”兩道不同的聲音響起。
白岐用靈力閃到了雲深的身後,將雲深接住,看著雲深昏睡過去的模樣,連忙用靈力看雲深是否受了什麽傷。
而與白岐同一瞬開口的聞易卻僵在了原地,看著白岐懷中的雲深,又看向麵上滿是擔憂的白岐,連忙將麵上的神色收斂,恢複成了那副溫和的模樣。
白岐用靈力在雲深的體內過了一圈,卻並未發現任何不對之處,反而是雲深身上的靈力又重了不少。
“小師弟怎麽樣了?”聞易等了等,待見白岐的眉頭鬆開時,才再次向他們走去。
白岐搖了搖頭:“沒事,但還是要回雲岐仙門找大長老看看,小師弟想找的人可追上了?”
“追上了,此人也要帶回雲岐仙門?”聞易若是記得不錯進雲岐仙門是有條件的,而如今被鎖鏈幫著的人可是沒附和任何一個條件。
白岐抱著雲深站了起來,看了眼被鎖鏈綁住的人搖了搖頭,又重新看向聞易,言道:“不必,他已不是雲岐仙門之人,他的生死與雲岐仙門便再無關係。但我還需勞煩你一事。”
“何事?”
“送我與小師弟回雲岐仙門,若是你定然能將我們送進去。”如今雲深的狀態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他並不精通醫術,這種事情隻能找大長老。
聞易微愣,有些遲疑道:“能嗎?”
雲岐仙門一直都設有結界,除了能進入雲岐仙門的人能在仙門中使用靈力外,其餘的人進都進不去,就更不用說使用什麽靈力了。
聞易從未去過雲岐仙門,因為他知道自己進不去。
進入雲岐仙門除了在特定的收徒日子外,都隻有附和條件之人才能進出雲岐仙門,而這件事則是雲岐仙門宗規的第一條。
想進去,要麽你是雲岐仙門中的人,要麽就是得到設下結界之人所允許的,亦或者你是這雲岐仙門的主人。
而這三條規矩,聞易皆不是。
白岐輕笑:“你不試試如何知曉?”
聞易微愣,用利劍畫出一個通行的陣法,在啟動陣法前,聞易握劍的手都緊了幾分,對於陣法能否啟動很虛。
一道白色的光芒從陣法中冒出,光芒延著陣法的模樣蔓延,當陣法全部泛起光芒時,一個朱雀的圖騰出現在了法陣上方,但法陣的光芒卻沒有因為圖騰的出現而消失,反而還又亮了幾分。
看著成形的法陣,聞易的麵上出現了錯愕。
白岐見法陣成了,便抱著雲深踏進了法陣,在消失前看了眼聞易,似乎說了什麽。
聞易自然聽清了白岐的話,白岐說的是:“你又並非惡人,怎會不被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