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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年年夢裏,常枕花醉

  “公子,到了!”帶路的侍女脆生生地喚著。


  墨尊回過神來應道:“多謝畫眉姐姐!”


  離開了絕世,以前的許多本事就得重新拾起來了,這嘴甜可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門呢。


  畫眉嬌俏地露出一對好看的月眉:“公子真客氣。公子一定是老爺夫人的至交吧?這些年裏可很少見到他們對什麽人這麽上心呢。”


  墨尊撓撓頭,道:“是年輪哥和莫寞姐一直在照顧我才對,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畫眉淺淺笑著:“那也是很看重的,夫人可老早就吩咐我們收拾客房了。”


  “那我就先退下了,公子若是有何吩咐,喚我即可。”她推開房門,然後盈盈一禮,“願君星下安寧。”


  最後一句是星靈教的問候語,在星靈教眾遍布的瀾域,顯得溫馨而平常。


  墨尊微微笑著:“星寧此夜,卿亦如此。畫眉姐姐也還請早些歇息。”


  畫眉輕笑著離去,回廊裏留下了畫眉鳥輕鳴般婉轉的笑聲。


  墨尊走入房間,裏麵散發著貞仙子的幽幽清香。


  那是千雪老師最喜愛的花香。聽她過,墨痕老師向她示愛時,就獻上了一束貞仙子。所以,她便喜歡上了。


  以前被兩位老師收養時,那間屋子裏,一直與這種花香作伴。清清的,甜甜的,連夢裏也總是這種味道。


  葉府府邸雖廣闊,但府內卻並不熱鬧,偌大的園子,不過主仆十來人而已,且都居於東半宅,西宅近乎閑置。而其中的布置也不奢華,不論廳堂還是客房,都沒有什麽過分的裝飾,那盆貞仙子,想來也是才搬進客房裏的吧。


  不過以前偶爾提到過,莫寞姐便記住了麽?這麽多年,她還是沒變呢。一如既往的,溫柔。


  打量著鏡中的麵孔,白暫,端正,但也僅此而已。連清秀都算不上,更算不上莫寞姐所的養眼。


  連這方麵也被不經意間安慰了嗎?墨尊心中不禁對那個女人感到一縷挫敗,但的確……很暖啊。


  突然,房間裏火光大盛,無形的力量吹動著蠟燭,將房內僅有的那道人影拉長,拉長。長得猙獰,長的可怖。


  鏡中的麵孔同樣顯得猙獰可怖,意海的躁動帶來強烈衝擊,撕裂大腦的劇痛如同潮湧一般襲來。


  墨尊捂緊腦袋,嘴唇被咬破流血。痛楚突如其來,幾乎是瞬間便突破他的防禦。


  貞仙子的清香喚醒了他的一絲理智。壓抑住快要失控的靈力,遏製住通過破壞轉移疼痛的欲望,他低聲嘶吼著腦中另一個靈魂的名字:“影子!快!”


  無人知曉的靈魂應允了自己的同伴:“知道了知道了!連那麽點東西都管不住,你可真是沒用啊尊。”


  房間裏重歸平靜,躺在地上的軀體伴隨著呼吸緩緩起伏,但其中的靈魂已經前往另一片世界,麵對著屬於他的考驗。


  ……


  痛!很痛!


  與其這股不可抵禦的痛楚已經深入靈魂,倒不如這本就是源自靈魂的疼痛。

  如同撕裂,如同摧毀,如同破壞……


  但實際上,這股痛楚的意義並不在於折磨,而是愈合。正如肉體傷口愈合時的瘙癢,靈魂的恢複同樣經曆著這一過程。


  隻是更加漫長,更為劇烈!

  自墨尊得到尋道閣後開始,在相當久的時間裏,都在與這股痛楚作著抗衡。


  “絕世”是一處臭名昭著的牢獄,但其中的刑罰與墨尊遭受的苦痛相比,簡直不值一提。意海被尋道閣近乎野蠻地撐開,再將傷口一點一點愈合的過程,本就是世間最為極致的酷刑!


  虛無的身軀如一具孤魂野鬼,顫抖著在意海裏遊蕩。


  這是墨尊的魂意。


  將魂意斂進意海,避免外界的幹擾以獲得更穩定的狀態,便是墨尊對這股痛楚的應對。肉歸肉,靈歸靈,墨尊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一如過往數年。


  疼痛與思緒交錯,恍恍惚惚間,無數的記憶碎片在墨尊眼前漂浮,排列。這是往昔未曾出現過的,為何會在今日浮現?是因為從“絕世”中重見日後的放懈,還是因為重逢親人的喜悅?


  哪裏還管得了這麽多?

  轉移疼痛的本能令墨尊下意識地捏住碎片,一瞬間,過往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了心頭。


  ……


  寬敞的茅草屋裏,一名男子在前頭誦讀著些什麽,十來個孩子乖巧地坐在板凳上聽著。偶爾有調皮的家夥坐不住,偷偷回頭看看,待看到屋後的那名女子還在,便又心滿意足地扭過頭來,正襟危坐地重新聽講。


  那是什麽地方?哦,是在落楓鎮吧。那時自己還年幼,墨痕和千雪老師也都尚在。


  自己是個孤兒,六歲那年被兩位老師收養,取名墨尊。剛開始跟著老師們走了不少地方,自己懵懵懂懂也不清楚到底去過哪裏,隻知道他們似乎是在尋找什麽東西。


  直到後來去到青陽郡,夫妻兩人才帶著自己尋了一處山村住了下來。


  山村偏遠,有些年頭連收稅的官吏都找不到此地,對於大多世代居住於此的村民來,倒如一處世外桃源般安逸。


  村子封閉隔絕,因而對見多識廣且氣度不凡的墨痕與千雪二人極為尊敬。


  在村子裏住了些時日後,墨痕老師突發奇想,在村頭搭了間草屋當做學堂,把村裏的幼童們抓來上學,讓村裏麵那些以往三不打便上房揭瓦的搗蛋鬼們歇停了不少,讓村民們對兩位老師好是感激。便連自己在村裏的地位也不一般了起來。


  在學堂裏,墨痕老師有時教導孩子們識字句讀,有時講講星典教義,有時曆史故事,甚至還會教大家操琴下棋,都是些極有趣的東西,便連過路的村民都常常被吸引。


  而千雪老師則常常搗鼓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例如將山野裏采來的草藥製成藥丸,例如收集些稀奇植物的種子,有一次還找村裏養蠶的王嬸要來了一些蠶絲,就山間材料製成了一把古琴,惹得大家爭著去玩。

  墨痕老師待人溫和,那股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瀟灑自然是村子裏的人怎麽都沒有的;而千雪老師生性喜動,宛如一朵芳香的貞仙子,如此迷人。


  村子裏的人都尊稱兩位老師為先生,孩子們還喜歡擁在千雪身邊,喚她仙女姐姐。但不管怎樣,稱他們為“老師”的,卻始終隻有自己一人。


  因為兩位老師真正教給自己的,不隻是凡俗的知識,還有力量:名作“術法”的力量。


  老師們過,術道賦者萬裏無一,他們能尋到自己這樣賦絕佳之人可謂是幸運之至。


  但真正幸運的,從來都是自己。術道賦者萬裏無一不假,但術道修行者卻是十萬裏挑一。二者之間如此懸殊,所差的,正是一份術道傳承。若非自己與兩位老師相遇,即便是有再好的賦,恐怕也隻能泯然眾人矣吧?


  那段日子,想來還真是不錯。白無憂無慮地和村子裏的同伴一起聽講玩鬧,晚上在老師指導下修習術法;偶爾去山裏采集些草藥,有時跟著老師們去尋找他們探求的那處“遺跡”。感受自己一一長大,一比一知道得更多。


  真是……不舍啊。


  ……


  眼角似有淚水滴落,墨尊茫然地伸手擦拭,卻什麽都沒觸碰到,他愣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現在是魂意靈體。


  “原來真的會被痛傻啊?”墨尊自嘲道,隨即伸手摸向下一枚碎片。


  這裏,有點眼熟,是明都嗎?


  墨痕老師和千雪老師也還在,那這份,是那次大星靈祭的記憶吧?很好,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我都還銘記著。


  星靈教是瀾域第一大教,舉行星靈祭既是其傳教方式,也是一種宗教儀式。


  星靈祭分作大星靈祭與星靈祭。星靈祭的舉行沒有固定時間,或是地區祭祀的離職與上任,或是農收時節的歡慶,或是災人禍後的祈禱,甚至嬰兒的出生或名宿逝去的葬禮都有可能舉辦星靈祭。一個教區每年總會辦上那麽七八次。


  屆時會有星靈教的祭祀宣揚教義,有教會培養的醫者向民眾贈送草藥與低價就診,有時還會施粥,會替嬰孩洗禮。各個教區因地製宜有不同舉辦方式。起來也算是個不大不的節日。


  大星靈祭卻隻有兩種情況會舉行,其一為新任教皇加冕。但曆代教皇無一不是啟人間的大修行者,若無意外,因此而舉辦的大星靈祭百年也未必有一場。


  而另一種情況,則是在每年夏季星光最盛的一所舉行,自星靈教建立以來的數千年裏,年年如此,已成習俗。。


  在這一,不論百姓是閑是忙,是富是貧,都會於星光璀璨的夜空下祈禱,或祈平安,或求富貴,或訴感恩,都有。除此之外,家家戶戶都會點起燈火。有餘力的燃起燈火通宵達旦:財力不足的也至少會在子時點起蠟燭迎來光明。


  而在大城鎮裏還有著各式各樣的慶祝,放燈,趕夜市,誦星典……以光明為圖騰的明都更會在這一成為舉世聞名的不夜城,熱鬧的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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