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多少
和兩位老師一起生活的那幾年,每年的大星靈祭都不曾錯過。記憶裏印象最深的一次,他們還帶著自己前往明都見識了一番。這枚碎片裏,應該便是承載著那份記憶。
如今的下格局為三國兩城一教。星靈教傳承數千年,信徒遍及瀾域數不勝數;而煌國承自應朝,亦有千年底蘊,明都更是其京城所在,繁榮昌盛堪稱瀾域之極致。大星靈祭作為二者的交匯,舉辦得多麽隆重是難以想象的。
像幽魂一樣靜靜地跟隨在三人之後。看著即使是在明都的人山人海裏,也依舊氣質出眾的墨痕和千雪老師,看著跟在他們身後亦步亦趨的幼時自己,墨尊咧嘴笑了笑。
“兩位先生暫請留步,可否容在下請二位酌一番?”街邊的酒鋪為熱鬧的外城提供了一片的淨土,一麵方桌前,一名青年男子從長條板凳上站起,躬身行禮。
青年白衣黑發,豐神俊朗,麵相裏透露著一份凜然之氣。尤為引人在意的是他竟有一雙銀色的眸子,眸光異彩如月光般清冷,左腰間別著的一把黑鞘長劍更令他儀態非凡。
他站起的同時,還拉起了身邊麵無表情的女孩。女孩年歲不大,麵容稚嫩,身穿白裙,罕見的銀色長發已及腰部,梳成了漂亮的單馬尾乖巧地披在身後。
明眸黑瞳,巧瓊鼻,秀麗雙唇,都恰到好處地鑲嵌在精致的麵孔上。然而女孩膚色異樣蒼白,漂亮的頸脖上青色經脈清晰可見,卻更給這年歲不大的女孩帶來驚心動魄的美感,實在是奪地造化的美人胚子。
“以這兩人的外貌氣質,不論放在何處都應最為引人注目,但滿街人海,竟無一人往此張望,實在怪異之極。”靈體墨尊旁觀者清,心中浮起了幼時不曾有過的念頭。
被叫住了的墨痕似乎也有著同樣的想法,卻輕而易舉地道出玄機:“鏡花水月?還運用得這般嫻熟,莫非這位便是古國的皇子?”
聽聞此言,尋道閣中的知識瞬間不思自來,墨尊恍然大悟。
鏡花水月乃是北方月族的鎮族之術。數年前北方災,月族不得已而南下,後來古國皇帝與月族聖女聯姻,月族便在古國定居。而這鏡花水月之術也被收入古國秘庫。
月族人銀發銀瞳,而麵前的青年為銀瞳黑發,女孩為黑瞳銀發,正是中原人與北方月族結合的特征。
墨尊強壓痛意打起精神,不幼時,哪怕是現在,他也最多隻能判斷出青年與女孩有兩族血統,而墨痕老師卻能一口道出青年的皇室身份,其中必然有自己不知道的線索。若能從雙方對話中找到些許痕跡,不定能推斷出自己兩位老師的身份,對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必定大有裨益。
一念至此,墨尊不由得微嘲苦笑,都怪幼時的自己太過懵懂無知,與兩位老師共處三年,竟連他們的身份也渾然不知,否則哪至於用這種辦法來尋找線索?
“正是在下,古國古曜行攜舍妹古夜紫見過兩位先生,數年前跟隨父親前往星山時曾見過墨痕先生,至今未曾忘記先生英姿!”古曜行輕輕拍了拍那銀發女孩的腦袋,女孩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便無後續。
青年不由得無奈再行一禮,“舍妹久居宮中,不諳世事,還請先生見諒。”
墨痕沒有回應古曜行,而是目光炯炯地看著女孩。女孩抬起頭與他對視,眸子裏盡是平淡。
良久,還是千雪扯了扯墨痕衣袖,墨痕才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道:“陰闕,極陽還,不明心意,何以顯恩賜?當年的事情,實在是對不住殿下。”
古曜行寵溺地揉了揉女孩的銀發,道:“非疾非咒,不得治?教宗陛下所修之道玄妙無比,在下難以企及。但畢竟是我妹妹,不管怎樣,總要治好她的。”
罷他頓了頓,又道:“父親也是這麽想的。”
目光之中,似有擔憂,亦有哀傷。
墨痕沉默片刻,才道:“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我隻會證明,他是錯的,不論是殿下的事,還是我所追求的事。”
古曜行苦澀地笑了笑,搖了搖頭道:“不提這些了,今日舉行大星靈祭,可是個喜慶的日子,且容在下好好敬兩位先生一杯。”
墨痕拉開板凳坐了下來:“殿下與我們輩分相若,哪用得著這麽多窮講究,喚我二人名字即可。”
千雪老師也不客氣地坐下,招呼著墨尊坐在身邊,同時損道:“真不要臉,人家年紀可比你多了,還好意思和個家夥平輩論交?”
“傻姑娘,我誇你年輕呢!”
“誒誒誒,平輩,平輩,就是平輩。二,再來壺酒,我要和平輩不醉不休!”千雪老師咋咋呼呼道。
古曜行不禁莞爾:“雪靈先生果然如傳聞中的那般率真。不知這位兄弟是?”
“前些年收的徒弟,是根修道的好苗子。”墨痕老師杯酒入喉,是明都特產的“青浪清”,口感微澀而餘韻良久,雖是市麵常見的酒類,卻也是值得細細品味的佳釀。
“古國皇子現於明都,絕非妥當之事。殿下可是有要事前來?還是……這就是傳中的古劍祭?”
“在下的確正在古劍祭途中,不過此行卻是心血來潮之舉。早有耳聞明都的大星靈祭熱鬧至極,連昭胤城也有所不及。加之舍妹久居宮中,也想著帶她來見識一番。”古曜行輕笑言道,言語之間仿若是在聊自己逛禦花園一般。
雖在星靈教的調停之下,多年來古煌兩國並無大戰,但摩擦紛爭依舊不斷。而此時一國皇子出現在別國京城,若被發現,其中意義恐怕難以述。更何況這位乃是古國劍帝之子,若是被扼殺,甚至可斷古國千載氣運。
“心血來潮麽?殿下氣魄過人,墨某不如也。且容我敬殿下一杯!”墨痕老師欣然舉杯。
古曜行舉杯回禮道:“先生謬讚!”
雙方交談甚歡,但一旁的古夜紫始終不為所動,低眉把玩著手中的杯子,連兄長提到自己時也無何反應。
墨尊趁著假裝飲茶的功夫偷偷打量著對麵的女孩,對她漂亮而又驚豔的外貌有些好奇。
似乎感到了墨尊的目光,女孩把玩杯子的手頓時僵住,整個人也不再動作,任憑杯子愣愣地掉落,
墨尊剛興起些異樣,一隻白暫玲瓏的手突然出現在他麵前,嚇得他險些驚叫。
一道黑色閃電迅疾抹過,等他回過神來,黑色劍鞘已經點在了那隻手的手背上,“夜紫,別鬧。”
女孩扭頭看向兄長,目光裏含有些委屈。古曜行還是搖了搖頭。女孩也不話,隻是一直盯著哥哥,倒難得的有了人性化的表情。
千雪推開了黑鞘,握住女孩的手揉了揉,“這位殿下的鏡花水月也這麽厲害啊?用出來是不是想欺負一下這家夥呢?我跟你哦,這張圓臉軟綿綿圓滾滾的特別好玩,對著這兒欺負準沒錯!”
墨尊一驚,反抗道:“千雪老……”
話還沒完,嘴巴已經被靈力封住,雙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一隻纖細卻異常有力的手扣住。還有一隻手在他左臉頰狠狠捏了一把:“讓你子偷瞄女孩子,居然還被正主發現了,老娘那麽多技巧都白教了是不是?乖乖認罰吧!”
女孩被逗樂了,報複性地看了自己兄長一眼,然後也捏了上去,滑滑軟軟的感覺讓她眼睛一亮。
千雪老師笑嘻嘻地:“怎麽樣?好玩吧?隨便捏,就當向你賠罪了。不過等你以後更厲害了,就請你幫忙關照一下他哦!”
女孩蒼白的麵容上有了一份血色,輕輕點了點頭,然後雙手齊用,將墨尊的圓臉扯成了大餅臉。
墨痕以手捂麵:“實在抱歉,內人一向不著調。還有我這學生,讓殿下見笑了!”
“哪裏哪裏,千雪先生乃是真性情。反倒是舍妹太過失禮了。”古曜行客套了幾句,嘴角卻含著笑意,對妹妹難得表現出來的活潑感到欣慰。
默默看著這一切的成年墨尊也想捂麵,這是自己幼時的黑曆史。
老師哪裏教過自己什麽奇奇怪怪的技巧?分明是找機會捉弄自己。在家裏被她常找這些莫須有的理由蹂躪就不了,出來了還被當成交際工具,也算是自己難得不想記起的回憶了。
突然,地麵震動起來,酒桌上的瓶碗出現裂痕,緊接著,便徹底碎裂,如水一般流落,最終,畫麵虛無,盡歸無物。
墨尊捂著腦袋無聲哀嚎,驟然加劇的疼痛讓他猝不及防。許久,疼痛漸歇。他才停下哀嚎,大口喘息。
喘息之際,新的畫麵已然形成。墨尊抬頭看了看,虛弱的目光頓時淩厲起來。
鎮明司丞府!!
這裏的場景是剛才那幕的後續,也是墨痕千雪前訪明都的真正目的。隻因為裏麵住著……
影王,陳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