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辰起
“誒喲我的姑奶奶,你可別哭啊!來,吃燒餅!這燒餅是真的香!你放心!在吃這一方麵,絕對可以相信為師!”
“意思是在別的方麵果然就不該相信你麽?”
看著自家這師父麻利地撕了半塊餅就想哄好自己,司辰是真的已經哭出來了。
“你就不能整塊餅給我嗎?”
司辰是真的弄不明白,為什麽平日裏明明能淡然麵對一切的自己,卻偏偏對付不了自家這摳門師父;就像師父在別人麵前從來都是正容亢色,成熟穩重的模樣,卻偏偏喜歡剝削自己一樣?甚至就連零用錢都不準自己藏!簡直就是個、就是個……
就是個道貌岸然的中年重度徒弟控!師父你是星靈教宗,能不能要點臉?能不能給徒弟做個好榜樣?
星靈教宗啊!啟人間的大修行者啊!你這種身份偷用我的零用錢就算了,現在還指望著用半塊餅就來哄好我?沒門兒!我司辰今就是從這客棧二樓跳下去,死外邊兒,也不會吃你半口餅!
“真香!”司辰眼淚汪汪地啃著餅。
“那可不咋滴?我的品位可是下一絕!那家鋪子用的是正宗的老古都烤餅法,新鮮出鍋的烤餅外酥裏嫩,咬一口能直接暖到骨頭縫裏。要不是那家兩口子沒心思把鋪子做大,不定分店都開到咱星山底下了。我跟你,前些年我第一次來的時候……”
看到師父又進入熟悉的品鑒美食環節,司辰歎了口氣,主動封閉聽力隔絕了師父的絮絮叨叨,自己口口地嚼著餅。這種情況,簡直已經習以為常了。
據每一個話少的人內心戲都特別多,而當司辰麵對她師父時尤為如此,更別師父渾身上下都是值得腹誹的地方。傳自己那位師兄就是因為忍受不了師父才離開星山的。
想起那位從未見過麵的師兄,司辰放下餅問了師父一個很實誠的問題:“師父,師兄是不是因為受不了你的變態才離開的啊?”
星靈教宗墨不逾皺了皺眉:“瞎什麽?為師德高望重眾望所歸,怎麽能我是變態?當然不是,應該反過來才對。”
“反過來,師父你的意思是……”司辰心翼翼地問:“是因為師兄離開你你才變態的?”
“沒錯沒錯……誒我呸!你這孩子!”墨不逾氣急敗壞,趕緊咽下最後一口餅,伸手去揉司辰的腦袋。司辰使勁晃頭想避開師父油膩膩的手,卻還是讓他得逞,生氣地鼓起了腮幫子。
“我的相反,是他不是自己離開,而是我讓他下山的。他和我理念不同,待在星山上難有所獲,反倒不如入人間多看看。”墨不逾惆悵地,“也不知道到了最後,他找到答案沒有。”
房間裏的氣氛突然沉重起來,關於那位師兄的結局,的確是個沉重的話題。
“那……我是他的替代品麽?”司辰語氣輕柔,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墨不逾使勁揉了揉她的腦袋:“瞎想什麽?星山上那群老家夥吃飽了撐著沒事幹才喜歡嚼舌根子,要是他們的話能信我還帶你出來幹什麽?你可比你師兄要乖多了。”
“當初你師娘懷你師兄的時候,我隔三差五祈星願盼著生個女娃,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墨璐,結果你師娘不爭氣,非生了個男娃。”
“那孩子果然如我所料,是個不省心的家夥,又貪玩又早慧,剛識字就跟我吵什麽我思我在的問題。星靈教義這麽厚,逐字逐句深究下去,豈不是得辯個地老荒?星靈教講究因信稱義,教義這東西,寫來就是給那些嘴笨的祭祀傳教用的,他這麽聰明的家夥鑽這牛角尖幹嘛?”
作為星靈教宗的墨不逾出這種離經叛道的話,可真是匪夷所思,但司辰倒也見怪不怪,其實星山上的老祭祀們也大多秉持著這種態度,比起厚厚一本的教義,反倒是隨心所欲的理念,更像星靈教成為瀾域第一大教的根基。
“那師兄離開,就是因為對理念不滿麽?”司辰疑惑,難道還會有人喜歡把自己裝進文字構成的條條框框裏不成?
“怎麽可能?”墨不逾失笑道,“為師當年當神棍……我呸!,我當年傳教的時候,可是引發過聖跡的,怎麽可能連自家兒子都搞不定?那子沒滿十歲就被我洗腦了,走路上看到隻螞蟻都不肯踩,若不是後來的事,他還真有可能繼承我這位子。”
“那後來發生了什麽?”
“後來啊,他喜歡看書,卻看錯了書。”墨不逾輕歎了一口氣,“他偷看了星典……原初星典。隻看了一眼,便再也不相信世間真實。我秉持真實,他卻想要真相,如此一來,還不如讓他下山去得了。”
司辰乖乖地把剩下的餅塞進嘴裏自我禁言。臉撐得圓滾滾的,很是可愛。
星靈教雖有隨心所欲不逾矩之,但依舊有其禁忌,原初星典,便是其中最深的那層。傳裏,原初星典記載著上一萬四千七百二十三顆星辰的真相。那是絕對不能為世人所知的真相!
“好了,吃完就準備離開吧。咱等等就過瀾江,江那邊的煌國也有不少美食,為師帶你吃個夠!”
司辰咽著烤餅含糊不清地問:“師父,你帶我出來肯定不隻是吃東西的吧?你還想要做什麽?”
墨不逾歎了口氣:“辰兒你對為師果然有誤解。為師此行怎可能還有其他目的?我可一心紮在美食頭上了……順帶看看星星而已。”
“看星星?星山是世間最高的山,不就是最好的觀星之處麽?”
“但星山上的東西我老早就吃膩了,而且我們要看的……是人間的星辰。”
“那師父我能吃肉麽?我們連著吃了三素了!”
“女孩子家家的少吃肉!我可不忍心我這麽漂亮的徒弟變成一頭豬。喂喂喂!尊重一下為師好吧?別扯胡子!為師也是要麵子的!”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沒帶夠錢,接下來全靠辰兒你救濟為師了!”
“你果然還惦記著我的錢!放我回去!”
“晚了!”
師徒倆又開始新的一輪爭吵,就像司辰從到大經曆的那樣。名為師徒,實為父女。或許不是司辰對付不了墨不逾,也不是墨不逾喜歡逗弄司辰,而是他們,生就該如此。
……
早上色陰沉沉的,但夜雨帶來的幾分涼意讓人神清氣爽,倒也不失為好氣。
墨尊打開房門伸了個懶腰,夢見尋道閣與伊萊文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好夢,但既然從夢中醒來,便意味著他與那段經曆訣別。正如影子與他初遇時所的那樣,他必須得往前看才行。
往前看便是葉府的花園,花園修剪細致,馥鬱芬芳,顯然是下過些功夫的。但比起滿園斑斕,最迷人的,永遠是那抹紅豔。
莫寞拿著一把剪刀在花園裏穿梭,猶如一隻與花共舞的紅蝶。聽到聲響,她微微扭頭,笑靨如花:“歇息夠了麽?我讓畫眉煮了碗粥,等等就給你送來。”
“待會兒我自己去取就好,姐你別慣著我。”墨尊走上前去幫她推著輪椅。
“也行。”走了一陣,莫寞揮揮手示意他停下,剪去一束藍徘徊上的尖刺,“怎麽樣,好看吧?都是我親自打理的哦,你屋子裏的貞仙子也是從這兒采的。”
墨尊笑著:“哪裏隻是好看啊,還很美呢。以前還會被是黃毛丫頭,現在可是真正的大美人了。”
“就你貧嘴,我花呢。”莫寞不滿地拍了拍他的手。
墨尊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道:“我的也是花呢。”
莫寞有些羞惱:“油嘴滑舌,是不是覺得我沒法修行就收拾不了你了。”
聽聞此言,墨尊像被針紮了一樣,他急忙道:“不是這樣!對不起,莫寞姐。”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想逗我開心,”莫寞轉過頭來,亮晶晶的眸子裏泛著笑意,“但我已經很開心了。”
她扯扯墨尊的衣袖,墨尊會意乖巧地蹲下。
莫寞揉揉墨尊的腦袋,“以前我和年輪經常來找你補課,那時候我就知道你的賦不一般。但現在我不能再修行,年輪也沒這方麵的心思,隻有你還能繼續往前走。”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過去不會,以後也不會。隻是希望,你能一直往前走,把我和他的那份一並走下去,畢竟……”莫寞語氣輕柔,似在懷念著,“畢竟那段日子,真的很有趣呢。”
那是還在術場修行的日子。術場是朝廷為了培養修行者,給有望步入術道的人提供傳承的地方。莫寞和葉年輪,都曾經是明都名氣最盛的武寧術場的學生。。
武寧術場裏雲集了朝廷在各地尋來的修行人才,但即使是在這裏,葉年輪與莫寞也是最為出眾的。前者的賦才情,後者的悟道資質,都為師長所稱讚,為同輩所仰慕。尤其是莫寞,還因出塵容顏而被同窗們譽為武寧之蝶,讓她常常哭笑不得。
有著這樣經曆的他們是驕傲的,他們也有著驕傲的本錢,隻是當偶遇了一個男孩後,這份驕傲便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