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入嵐
男孩蜷縮在巷道的黑暗裏,像隻流浪的幼犬。葉年輪朝他伸出了手,莫寞拍了拍他身上的塵,這就是他們的初遇。
葉年輪和莫寞本來隻是出於憐憫才接濟了他,卻沒想到男孩對他們的術道修行會有這麽大幫助。
他沒有多麽高深的見識,但有著獨到的見解,總能一針見血地指出葉年輪和莫寞的破綻。從不墨守成規,轉而將直覺與賦發揮得淋漓盡致,這種修行理念,是在循規蹈矩的術場裏學不到的。事實上,這也正是墨痕千雪傳授給墨尊最重要的修行法門。
從最初的野狗變成了粘人的家犬,男孩對他們徹底敞開了心扉。他們倆從一開始對墨尊的質疑,到後來乖乖蹲著聽他講課。兩個大人,一隻奶犬,這樣的日子,哪怕隻是回憶,依舊會覺得很有趣呢。
莫寞如此想著。
……
“咕嚕嚕——”
葉年輪皺起眉頭。
“吧唧吧唧——”
葉年輪揉揉太陽穴。
“咕嚕嚕——”
葉年輪重重地拍拍桌子,惱火地:“早飯不是讓人給你送到屋裏去了麽?你跑我這兒來吃幹什麽?”
墨尊眨巴眨巴眼睛,理直氣壯地:“年輪哥你長得好看,看著你我胃口大開啊!”
葉年輪捂著腦袋有氣無力:“要好看的去找你姐啊,她貌美如花的,沒看見我正在忙活著麽?”
“得嘞!”墨尊放下碗筷扯著嗓子大喊:“莫寞姐!年輪哥你長得真下飯!”
“誒喲我去你個臭子!”葉年輪惱羞成怒抓起手邊一支毛筆就朝他砸了過去,“從到大就是這招你還沒完了是吧?你到底要幹什麽?我都應了你成不?”
“嘿嘿!這可是你的!”墨尊撿起毛筆跑到葉年輪書桌前,“幫我在上麵刻個字!”
“刻字?”葉年輪挑了挑眉,“刻什麽?”
墨尊討好笑道:“刻個‘葉’字就好!”
“‘葉’?你這是要拿著毛筆當令箭?”葉年輪倒也沒含糊,指尖射出一道靈力,在筆杆上工工整整地刻下自己的姓氏。
他把毛筆遞給墨尊時,突然反應了過來:“等等!你這是要去嵐國?”
墨尊剛點了點頭,書房外卻響起了敲門聲。莫寞在門外問道:“尊,發生了什麽?”
葉年輪頓時噤聲,惡狠狠地朝墨尊瞪眼:你惹出來的事你給我圓回去!
墨尊不屑地回瞪:瞧你這個怕老婆的慫樣,活該一輩子被我姐拿捏得死死的!
隨即跑過去開門,把莫寞連著輪椅推了進來:“姐,年輪哥剛剛你壞話,我正幫你教訓他呢!”
葉年輪一把捂住了臉,剛幫了這子,轉眼就把自己給賣了。
莫寞看著葉年輪的表情,掩嘴輕笑道:“他可沒這麽大膽子。對了,我有正事要問你。”
墨尊趕緊扯了張椅子正襟危坐一副乖犬模樣:“姐你隨便問!”
“陳刻放你出來……是要你幹什麽?”她是當年的親曆者,她當然明白陳刻是個怎樣的人,那個人絕不可能輕易讓墨尊得到自由。
葉年輪放下手中公務,撐起下巴,他也好奇這個問題,尤其是在墨尊向他討要刻字之後。
墨尊歎了口氣:“得,你倆都問到一塊兒了,那我也就一並了吧。反正遲早也是要告訴你們的。”
“當初我就跟你們過落楓村的事。但那裏的屠殺……不是特例,這些事情,年輪哥也應該知道。”
“嗯。”葉年輪麵色陰鬱,任何人聽到屠殺後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從你進入絕世後的七年裏,一共發生過四十餘起,最關鍵的是……無一活口。所以哪怕至今,朝廷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葉年輪近年來在朝堂上聲名鵲起,是被譽作中興之臣的朝陽伯,這份隱瞞著下百姓的情報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麽秘密。也正因為墨尊的緣故,他對這份情報格外上心。
“還是有活口的,那就是我。”墨尊神色黯淡,“連我的老師都隕落在了那裏,除我以外沒人能逃離,實屬再正常不過。”
“魔道行者。即便是我活了下來,也隻能提供這樣的線索。接下來我會前往嵐國,陳刻了,如果真是魔道行者所歸屬的罪城下的手,那不僅是煌國,嵐國也有可能是其對象。但如果不是罪城,那就有可能是嵐國借刀殺人。總而言之,那裏應該會有與此相關的線索。”
“此行不僅是陳刻的命令,也是我的意誌。我會給老師們一個交代,這是……我的誓言!”
莫寞顰起了眉頭,擔憂地:“嵐國……很危險。”
確實很危險。嵐煌兩國彼此相鄰,卻一直保持互相仇視之態,多年來摩擦紛爭不斷。你看陳刻所懷疑的對象,除去有明顯證據的罪城之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嵐國,可想而知兩國關係有多惡劣。
更何況,屠殺之事在這些年裏發生過這麽多起,朝廷不可能視若無睹,明裏暗裏想必早已派了不少人進行調查,但到現在依舊什麽線索都沒有……嵐國就是一處龍潭虎穴,不容易進去,更不容易出來。
墨尊寬慰地笑笑:“姐你就放心好了!我這麽滑溜的人,哪有這麽容易遇見危險?不定我還能在那裏多長兩斤肉嘞!”
莫寞失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最能就是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我也不清楚,陳刻隻他會安排好,但到現在還沒給我個準信兒。不過入嵐不是這麽簡單的事,安排得越久,我隻會越安全。”墨尊無所謂地攤攤手。
“那行!姐也去給你多準備些東西!”莫寞舉起胳膊幹勁滿滿地。
“得嘞!”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葉年輪應道:“進來。”
進來的是宋管事,他:“老爺夫人,有人來訪,是找墨公子的。”
墨尊眉毛跳了跳,剛剛才沒個準信兒,不會這就來了吧?
“請進客堂好生招待,我們馬上就過去。”葉年輪回道。
“是,老爺!”宋管事告退離開。
墨尊忽然覺著這管事有些麵熟,好奇問道:“這位宋管事與府上馬夫可是孿生兄弟?長得如此相像!”
莫寞吃吃笑著,“才不是!這就是一個人。”
墨尊更好奇了:“府上這麽缺人手麽?管事還要身兼兩職?”
“問你哥去,都是他滿肚子壞水!”
葉年輪站起來把手上公務整理好,道:“他可不是管事身兼兩職,而是馬夫身兼管事外加跑腿的,因為我隻給了馬夫的工錢。反正是陳刻派過來的,就算待遇差點也不會走,我就幹脆省點工錢得了。”
墨尊麵色古怪:“陳刻送來的你也敢用?”
“這有啥不敢用的?明著監視總比暗著來的好。而且府上也沒什麽閑錢養多些下人,這送過來的不用白不用,能省一點是一點嘛。”
墨尊臉色更古怪了:“你不是都封爵了麽?怎麽還這麽缺錢?”
“我這朝陽伯看著是挺光鮮,就是當官當的不是時候。要是早些年的話還能撈上幾筆,沒想到我一上位,朝廷就搞什麽殺貪官打汙吏的,去年還有兩個見錢眼開的倒黴蛋被抓出來抄了家。嚇得上個月有人送錢我都不敢收。找不到地方開源我就隻好節流了嘛,現在已經快省夠兩個丫鬟的工錢了,多虧宋管事盡心盡力還有影王大人的大力支持。你這明都花銷怎麽這麽大呢?前幾我……”
葉年輪絮絮叨叨個沒完,活像個外麵幹活苦家裏母老虎,辛辛苦苦忙了一年連頓花酒錢都沒攢夠的中年危機男。
“還愣著幹嗎?去客堂啊!早點把你送走我就又能省下一個人飯錢了!”
“你夠了喂!”
……
客堂裏,一個魁梧健壯的年輕漢子端端正正地坐在
客位,麵相老實肅穆,倒有些軍伍中人的味道。
看見葉年輪一行出來,他立刻起身敬禮大吼道:“下官楊四季見過朝陽伯大人、夫人、墨先生!”
得!這動作這嗓門,現在恐怕是個人都會把他往軍伍那邊靠攏。
葉年輪皺著眉頭揮了揮手示意下人們退開。事情涉及到軍隊,那就容不得人多嘴雜,但這家夥不會自己藏著點身份麽?
“不必多禮。楊兄可是軍伍出身?來此何意?”
楊四季憨憨地:“大人神機妙算!下官來自明衛軍,領統領大人之命送墨先生入嵐!”
陳刻除卻鎮明司司丞之職,還兼任明衛軍統領。楊四季所的統領大人,想必便是他了。
墨尊插嘴問道:“請問何時出發?”
楊四季:“即刻出發!越快越好!”
墨尊驚了:“這麽倉促?陳刻是讓我去送人頭的?”
楊四季連連擺手:“不是不是!陳統領他已做好布置,即刻出發才會與他的安排相響應,而且還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他還給你的那塊令牌是……”。
墨尊更驚訝了:“那塊令牌是假的?這不還是讓我去送麽?”
楊四季急了:“先生你別瞎想啊!陳大人隻是那塊令牌有期限,過了期限就沒用了。可沒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