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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提線人偶

  這話的沒頭沒尾,但楊四季隻是憨厚,並不愚笨,相反,在軍伍學會的果斷與在明都悟到的圓滑讓他比誰都精明,他第一時間便作出判斷:“別跑!”


  楊四季迅速伸出手想抓住什麽墨尊,手臂上卻不知何時纏上了數道湛藍冰涼的細線。他隻好化抓為衝拳,以求順勢將細線掙斷。


  細線的確抵不過他的蠻力,衝拳之下,應聲而斷。但拳頭餘勁未消,直到打到一團軟綿綿如同棉花般的東西才算力盡。


  那是一道靈力屏障,靈力最粗糙的用法,卻幫墨尊借著拳勁飛身而退,待到楊四季回過神來。墨尊離他已有十幾米遠。片刻之間,三道冰棱在墨尊身邊凝形,朝楊四季飛射過去。


  正是術修對抗武者的傳統戰術,以距退敵!

  但楊四季並非武者,他也同樣是萬中選一的術修!靈力外附手臂,再以臂作刀,輕而易舉地斬碎冰棱化解墨尊的攻勢。


  他並沒有施術與墨尊對抗,而是俯身向前衝去。他出身軍伍,最信任的,永遠是手中的刀,還有刀刀見血的觸感。以武者的姿態輔以術法,正是被稱作“古術戰法”的作戰方式。


  早在縱橫亂世以前,並沒有“術修”與“武者”的概念。那時候修行者的作戰方式,便是摻和兩者,術法和武技皆習之。


  但“術”取之道,本身便有無限可能。數千年以來,伴隨著無數修行者前赴後繼,更多術法得以被開拓探尋,術道一途從此廣闊無垠。


  也正因此,術法的修行需要投入更多精力,才能在此道走得更遠。所以,更多修行者選擇專注於修行術法,不再龐雜武技,這一類人便成為了純粹的術修。


  而同樣因為術道的開拓,對修行者的賦要求也越加嚴苛。許多因賦受限不能在術道走遠的修行者,便嚐試在武道走到盡頭,純粹的武者也應運而生。


  “術”“武”兩道分流,造成了修行者戰鬥方式的改變,同時掌握術法武道的修行者,從千年前的主流,到如今越來越少。由於此戰法盛行於古時,故而被稱作“古術戰法”。


  而有這麽一個地方,不需要修行者鑽研術法,隻求在廝殺中取勝,軍伍,是最為推崇古術戰法的地方。在軍伍中摸爬打滾多年的楊四季,正是擅長古術戰法的好手!

  他此時施展的燃行術,是最為簡單的古術戰法之一。


  簡單,往往可以與粗暴掛鉤,楊四季的衝鋒就很粗暴。在燃行術對體魄的增幅之下,短短一息,墨尊十餘米的距離優勢便蕩然無存。


  可他依舊麵不改色,隻是靜靜地站著。是從容不迫,還是裝腔作勢?

  楊四季會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後者,因為當他的右臂劈向墨尊時,那道身影突然像泡沫般碎裂開來,如同鏡花水月。


  鏡花水月!


  右臂劈空,楊四季立即揚腿側踢。他不知道墨尊用的是什麽術法,但他相信自己在戰場廝殺下獲得的直覺!

  淩厲的側踢揚起一陣塵土,又是一道幻影支離破碎。卻沒有擊中任何敵人。


  短短一刹那,讓楊四季心中拔涼拔涼的,他在擊碎第一道幻影時便已經開啟魂意感知,但環顧四周,毫無蹤跡。

  軍伍裏的血性漢子從不畏懼正麵搏殺,哪怕敵人強大數倍亦是如此。可要是碰到這種行跡詭異的對手,連直覺與感知都無法依靠時,強橫的蠻力、高超的技巧反倒不如一身挨打的本事來的實在,著實讓他有力使不出。


  右肩突然一沉,緊繃著身體的楊四季馬上揮臂側打,果不其然打了個空,一道人影如山間林鳥般輕盈地躲避開來。


  墨尊終於現出身形,手中牽著一根藍線。


  藍線很長,長得落在地上,長得纏在楊四季身上,長得蔓延到他的臂上,腿上,都有。


  往後一拉,楊四季便撲棱摔倒在地上,臉上沾滿塵土。


  墨尊提著藍線,像個操控著人偶的人偶師。


  “楊大哥,你不是我的對手。我知道,陳刻也知道。”墨尊走近楊四季,“那你知道陳刻為什麽那麽放心讓你一個人送我去嵐國麽?”


  楊四季勉強仰起頭看著他,少年的眸子裏沒有勝者的奚落,反倒是有些落寞。他無辜地搖了搖頭,下巴被沙礫磨得生疼。


  墨尊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因為他很了解我。他知道我懦弱,知道我怕死;他知道我想要追求什麽,知道我想要保護什麽。‘知道’這個詞就像一根線,牽在他手上,纏在我身上,他輕輕一拽,我就得摔個狗啃泥,再一拽,我的脖子就被勒得生疼。”


  “這樣的我,活像個提線木偶。誰願意去當一具木偶呢?你願意麽?”墨尊拽了拽手上藍線。


  墨尊不清自己對陳刻是什麽感覺。他毀了莫寞姐的雙腿,自己理應是該怨恨他的,但那件事的源頭是自己違背了契約,與其是恨他,倒不如是恨自己;他將自己囚於絕世五年,每日與黑暗痛苦為伴,但即便不在絕世裏,自己也避免不了來自尋道閣的痛苦;他將自己製成傀儡,卻又給了自己去查找真相的機會,從這個角度,自己甚至應該感激他……


  混亂,焦躁,墨尊本不應為了對別人的看法而將自己弄得焦頭爛額,但自打他來到這座山,自打他想要去到那片林,他愈發無法抑製自己的情感。就像歸家遊子,想在父母懷中,痛哭著訴在外遭受的委屈那樣。隻是,如今還有誰來傾聽呢?

  墨尊自嘲地笑笑,就憑這種孩子家心性,入了嵐國還有機會回來麽?而且,自己不過是隻螻蟻,對陳刻是什麽看法又重要麽?

  正如藍線不知何時出現,楊四季也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消失的,反正楊四季發現自己又能動了。


  他一下蹦了起來,迅速和墨尊拉開距離,站的角度,隱隱約約正好擋住了墨尊下山。


  墨尊似笑非笑:“不用防著我,我不會逃。我逃了你也攆不上。”


  楊四季撓撓腦袋,心想是這個道理,隨即也放開了,一屁股坐在了他身邊。他雖然是被墨尊用幻術打敗,卻沒什麽輸得憋屈或墨尊贏得不夠男人的想法。贏就是贏了,輸就是輸了,軍伍裏的漢子就是這麽簡單。


  而且不知為何,他對這個少年眼裏的那份落寞莫名有些心疼,總覺著該去勸勸他。難不成是家裏老爹死的早,老娘沒給自己生個弟弟妹妹的緣故?

  他支支吾吾開口道:“墨先生,咱是個大老粗不會勸人,我句話,你聽聽就算了啊!”


  “咱當兵的就認一個死理,拳頭大才是硬道理!你跟咱啥人偶木偶的咱也聽不懂,咱隻知道要是力氣夠大,身上纏著多少線都能扯得開。剛剛要是我力氣夠大,現在就是你趴地上了,哪輪得到我滿身灰?”


  完,這個魁梧的漢子露出一份羞赧的笑意,不知是因剛剛被幹倒在地,還是因為難得了些大道理。


  墨尊一愣,繼而恍然,莞爾大笑道:“多謝楊大哥指點迷津!”


  這聲“大哥”叫的情真意切,絕非一路上所的客套言辭。


  因為楊四季出了他最想要的道理!迷茫源於弱,隻要力量大到能扯斷那根線,哪怕他是陳刻也沒用!我不僅會好好活著從嵐國回來,我還要堂堂正正擊敗陳刻,把他捆到莫寞姐麵前直到道歉為止!


  我不是螻蟻!我不是人偶!我是尋道閣之主!我是燼雪雙靈的學生!我終將不斷前行,直到……扯斷身上的一切絲線!

  看著墨尊暢快大笑,楊四季也跟著傻笑了起來。


  “墨老弟,色不早了,咱們還是盡快下山吧。”楊四季變了稱呼。男人之間不打不相識果然是真理,幹了一架,反倒令兩人親近了不少。


  “得嘞!”少年語氣歡快地應道。


  下了山後,楊四季安營紮寨,墨尊走進林子裏去拾柴火。楊四季這回倒是真不怕他逃走了。


  “你確定要選這條路?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會讓你顯得很蠢。”影子微嘲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和他一起經曆過那些事情,對他知根知底的影子雖然不是合適的傾訴者,但卻是最為默契的論道者。


  墨尊苦笑著道:“我剛下定決心,你能不能別打擊我?好歹是這麽多年老獄友。”


  “現在打擊你總比等你失敗時受到打擊要好。”影子的語氣倒是難得柔和了幾分,“憑你的身子骨還想修行古術戰法?你可真是想得出來!”


  墨尊笑了笑,然後閉上眼睛,雙手拂過土壤,摸著落葉,感受著林間源源不斷的生機,還有那份被林子傳承下來的道韻。這是兩位老師所留下的傳承,也是他重返落楓村最後的目的。


  影子的沒錯,他不適合修行古術戰法。


  本該是體魄成長最迅速的那幾年裏,他卻被關押在絕世牢獄之中,不僅體內靈力被全部封印,而且終日不見陽光,更被常年束縛,連活動身體的的空間都沒有,這帶給他最直接的後果就是肉體的羸弱。


  以他現在的體魄,別和體術強者楊四季相比,也別與有靈力滋養的同境修行者相比,隻怕是連與他同齡的凡人也有所不如。這樣的他,修煉任何武道都是最拙劣的頑石,更何談修行兼容術道與武道的古術戰法?

  “但想要變強,總得貪心一點。”墨尊一隻手掌抬向空,看著最後一縷陽光從他手心漏走,“隻有古術戰法能滿足我的貪心。”。


  “我會用這份貪心,扯斷我身上的一切絲線。”


  年輕的人偶如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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