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井城之戰
夜幕已至，井城鎮守季不絕還站在城牆上，望著城下一車又一車的糧草被運往井城裏。從他的位置看去，像極了一隻隻螞蟻馱著食物入洞，準備過冬。
三年前的井城還被煌國死死掌控在手中，但隨著那一年嵐國大將軍霍囂親自帶領的一場奇襲，令井城從此易主。三年來嵐國不斷對此城進行加固，不僅大修城牆，糧草、士卒、軍械等資源更是不計代價地投入，早就將井城打造得固若金湯。
巨大的付出自然是為了得到更巨大的回報。井城位於昴山以南，與更南邊的軒城共同鎖死了煌國與嵐國的邊境，而軒城本就是由嵐國重兵把守。
換句話，當兩座軍事重鎮都被嵐國掌控時，昴山以南的邊境線便成為了嵐國的門戶。不論是打開門戶侵襲強鄰，還是關上門休養生息，都由著嵐國自己了算。這樣的利益，自然值得嵐國投入巨資。
而季不絕也是這份巨資中的一部分。他弱冠從軍，如今已是知命的年紀，三十多年裏身經百戰，從新兵蛋子變成華發老將，實在是不容易。
有屬下奉承他名字取得好，不絕，不絕，便是命不該絕，當兵的命不該絕，那自然加官進爵。
他的確命不該絕，但靠的不是名字的好兆頭，而是他會保命。剛參軍的那幾年，上了戰場為了保命，他用過袍澤擋箭，吃過屍體充饑，活的很難看，但終究是活了下來。
當兵活得久了，又打了勝仗了，總是要升官的。當了官，便不好為了保命再明著幹那些齷齪事，於是他苦心鑽研了兵法。兵法當然也是用來保命的，於是他成了嵐國最為善禦的將軍。
井城不容有失，正需要一位擅長固守防禦的將軍來鎮守，所以季不絕來了這裏。
季不絕本不該來這裏。這裏是嵐煌兩國邊境，理所應當也是戰火最盛的地方，對他這種惜命的人來，應該是能避多遠避多遠才對。
但他又很應該來這裏。井城是嵐國門戶，是朝廷最重視的軍事重鎮之一，隻要守住了，便能得到一份大的殊榮與功勞。
而伴隨著朝廷源源不斷的投入，這裏已經是世間最為堅固的城池之一，再有季不絕這樣善禦的老將鎮守。可以，那份功勞簡直是唾手可及。也許，對他而言，付出並不如想象中的大，但回報會遠比想象中的多。
原來，他不隻是會保命，還擅長投機。或者，擅長投機，才是他會保命的底子。這麽一想，他似乎也很適合當個商人。以後若是經商，想必也會富甲一方吧？
“以後就不折騰咯，告老後就安安心心養老吧！”在城牆上巡查了一圈的季不絕回到了鎮守宅邸，愜意地捧起一杯熱茶暖暖身子，閑來無事，翻閱起今日新到的糧草薄錄。
似乎是茶燙過頭了，季不絕居然在漸寒的深秋裏起了一身薄汗，讓他莫名有了些心神不寧。不過隨後便是撚須一笑，井城固若金湯，那自己還有何值得緊張的？
他站起身準備去換身衣服，急促的腳步聲卻在此時響起，同時傳來的還有傳令兵慌張的叫喊。
“將軍出、出事了！敵、敵……”
被薄汗浸濕的衣物黏糊糊的，本就讓季不絕有些煩躁，此時聽到傳令兵結結巴巴地更是讓他無名火起，一怒之下，手中的茶杯便砸了出去。
“慌什麽慌，發生了什麽都給本將軍清楚！”
茶杯清脆的破碎聲嚇了那傳令兵一跳，他更期期艾艾地道：“報、報將軍，敵襲、敵襲！”
顧不得是哪個蠢貨居然安排個結巴傳令，季不絕霍然出門，“速速將本將軍盔甲取來！”
城牆上已經做了戒嚴，所有士卒舉著兵器嚴陣以待，但不少士兵的雙手都在微微發顫，也不知是寒易冷，還是緊張難抑。
等季不絕帶著護衛上了城牆，看到城下景象，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敵軍來的太多！敵人靠的太近！
一眼望去，敵軍先鋒距離城牆恐怕不足三裏，而漫蓋地的敵人還在源源不斷地從黑暗中走出且迅速推進。
“斥候幹什麽吃的？為何敵軍離得這麽近才發現？”季不絕破口大罵。
“報將軍，三個時辰前派出的斥候一騎未歸，怕是已經全軍覆沒了。而且……”回答他的副將用手指了指，“今夜色太暗！”
季不絕頓時醒悟，城牆上火光通明，讓他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色。待他抬頭看了看，剛被秋風吹幹的衣物馬上又被冷汗打濕。
漆黑的夜雲吞噬了所有星空，沒有一縷光芒從雲層中逃出。以至於城上火光照不到的遠處，竟是目光所看不穿的黑暗！
季不絕眯了眯眼，終究是老將，他已經從最初的失態中鎮定下來，腦袋迅速運轉分析著眼前的一切。
意難測，連星靈教那些善觀象的祭祀們也難以準確地預測色，那敵人憑什麽判斷今夜如此之黑？憑什麽敢在今晚夜襲？除非……他們有足以改變象的大修行者助陣！
但並不是夜色越黑越有利於夜襲，夜晚進行的大規模作戰要考慮的因素甚至遠比組織一場大決戰還要多得多。
而從黑暗中出現的敵軍已經超過三萬的數量，以他們表現出來的紀律性和對黑暗的適應能力，在煌國邊軍中隻有一隻軍隊能做到——黑狼軍！
黑狼軍是煌國邊軍，以狼頭作為軍隊圖騰，模仿狼群的組織形式，也善於效仿狼群的作戰方式。
狼群擅長圍獵，所以黑狼軍在煌國邊軍中是兵力最多的，占據了將近四成，極其擅長以多打少的圍殲戰；狼群善突襲，所以黑狼軍配備了三千騎兵，由統領王野率領，每次作戰都率先衝殺敵陣，再以數量龐大的步兵大舉壓進。
但很可惜，黑狼軍的目標是井城，井城後方便是嵐國國境，所以黑狼軍絕不可能繞後實現圍攻；而在攻城戰裏，騎兵隻是馬背上的步兵，王野更不可能一人對抗一城，那匹貪狼，終究隻能在後麵流流惡臭的涎水罷了。
想清了前因後果，哪怕對麵的大修行者深不可測，哪怕敵人是一群擇人而噬的惡狼，季不絕都已經冷靜下來，有紊不亂地指揮著守城。但還是有些疑惑不停地在他腦袋裏打著轉兒：
王野是貪狼而不是蠢狼，自己能明白的他肯定也明白，那他為何還要發起進攻？
而且，為何自己後背的衣物……還如此濕潤？
“咚——”沉重的撞擊聲劃破夜空，響徹城內，許久未絕。這是敵軍第一次進攻造成的動靜。
季不絕沒有想到這場戰爭是這麽開始的，至少沒想到敵人是從那麽遠開始進攻的。
是投石機！季不絕意識到。但問題是，哪怕黑狼軍的先鋒距離城牆都有二三裏地。
怎麽可能會有能打這麽遠的投石機！？
怎麽可能會有能打這麽準的投石機！？
巨大的石塊砸在城牆上，使城牆深陷一塊凹口，被砸中的士卒更是隻能留下一灘血水，而且，第二塊、第三塊還有更多的凹口，都在同一時間出現！
季不絕的應對非常迅速，他朝那個結巴傳令兵喊道：“快傳令啟動大陣！”
鎮守大人的軍令被立即往下傳遞，很快，一圍金色的屏障冉冉升起，於是，城內沒有了石頭撞擊城牆的重鳴，隻剩下落在城外的低音。任何砸來的石頭，都被金色屏障抵禦，然後無力落下。
井城守衛軍心大振！
早先便過，此城被修建得固若金湯，很大的原因，便是因為此陣，就叫做固若金湯！
打造固若金湯耗費了海量的人力物力，二十餘位宮廷和軍方陣師聯手布陣，三萬名民夫從全國各地運來材料，消耗的財力足足是嵐國半年的稅收，更是用光了高達國庫兩成的資源！
作為季不絕這種惜命之人敢來到井城最大的底氣，固若金湯自然有其超凡之處。化城中之勢為源，聚士氣軍心而用，此陣誕生之初即是為守城所設，若是解放大陣，便是先聖大能也不可能硬撼其堅。
當然，這樣的絕世大陣也有其破綻。其一便是不能從內對外進行攻擊。固若金湯的作用是打造一道鐵門，但門在抵禦外敵之際，也會隔絕內部。
其二，現在每持續一段時間，陣心之中便有一道珍貴的靈力符籙化作灰燼，每道符籙，都蘊含著一位後聖苦修數年的靈力。
但季不絕認為很值得！
現在想來，之所以有大修行者引來烏雲遮蔽星光，不是為黑狼軍夜襲作準備，而是為了掩護那些投石機的運送和所在的位置。。
夜色漆黑，隻要找不到投石機的位置，便不可能摧毀那些投石機，此乃敵軍的第一重謀劃。
第二重，便是哪怕找到了，相隔數裏之遠，也沒有足夠的威脅可以破壞投石機，不論是弓箭、巨弩，還是術法，都不可能做得到！真不知道這些是煌國從哪弄來的見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