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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算心謀棋

  “別別別,我錯啦!師兄您怎麽可能是賊子?寇首輔!寇大學士!寇大君子!我錯啦!別喝啦!”雲和月雖是在道歉,但目光全程都在盯著那精致的酒瓶,隻是看寇歇一副不肯罷休的模樣,他隻能最後哀求道:“好歹給我留上一口吧!”


  寇歇明亮的眸子裏露出一抹黠意,放下酒瓶,指了指右手邊堆疊如山的文薄公務,“一的量,一口酒,幹不幹?”


  雲和月哪敢個不字,低三下氣地:“幹!幹!我馬上幹!”


  罷立即喚來下人擺好另一張台桌,迫不及待地拿起紙筆,剖斷起近日所積公務,期間筆走龍蛇,紙翻如飛,迅疾的令人瞠目,總覺他有敷衍之勢。


  但寇歇並無言語,他不認為雲和月在敷衍。


  寇歇與雲和月師出同門,他當然知道這位師弟的縱奇才,在整個嵐國,寇歇都是對雲和月之才最為信任的人。既然他認為已經處理完了,那這些政務必然已經處理完美了。


  “嘭——”清脆的擲筆聲在書房回響,雲和月討好地看著寇歇。


  寇歇麵無表情,將精致瓶拋向雲和月。


  雲和月穩穩當當地接住,美美地咂上一口,靠在凳背上,一臉享受。


  恰時有人敲了敲門,書童端著盤子進了來:“雲先生寇先生,後廚做了些肉餅讓我給端過來,還請趁熱吃吧!”


  雲和月喜笑顏開:“我家清塵真懂事!”


  書童撓撓腦袋,喜滋滋地傻笑著。


  餅酒在手,下我有,雲和月也有了些話的底氣。他斜著眼看向寇歇,問道:“今日兒不用上朝?怎麽這麽早就跑到我這兒來了?”


  寇歇不置可否,道:“不管上朝不上朝,反正你都不上朝,那你還管上朝不上朝作甚?”


  雲和月大嚼一口餅,口齒含糊地道:“我吃飯時嘴裏閑不住師兄你又不是不知道,隨便找個話題侃侃唄,難道真指望我憂國憂民不成?”


  “食不言寢不語,老師教的你到底聽進了多少?”寇歇無可奈何地,“上朝了,井城之失讓陛下很生氣,你不在,陛下更生氣。”


  雲和月眉頭一橫:“生氣?我為他出謀劃策殫精竭慮鞠躬盡瘁他氣個錘子啊?非要我年紀輕輕就得像你一樣滿頭皺紋他才高興?”


  寇歇歎了口氣,道:“陛下想當麵問你,井城的消息打算瞞多久?”


  雲和月道:“能瞞多久瞞多久。”


  寇歇眉頭緊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瞞這麽久會造成多大反噬你可算清楚了?”


  雲和月滿不在乎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隻要操控得當,反噬奔著誰去還未曾可知呢。”


  寇歇的語氣沉了下來,似有一股無名火氣正在醞釀:“這就是你讓那群野狼在嵐國吃了這麽多人的理由?”


  “我隻是看著他們把火燒起來而已。師兄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陪著我們去把火撲滅。而且,我不是已經讓霍囂去處理了麽?我連大弈卷都交給了他嘞!”雲和月滿不在乎道。


  寇歇看著他這般輕佻模樣,胸中積下的悶氣頓時有不吐不快之感,勃然大怒道:“用不了多久?但現在已經過去了多久了!已經死了多少人了!那可都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啊!”

  憤怒一發不可收拾,便連紙筆都被寇歇砸了出去,嚇得書童急忙躲到雲和月背後。


  嵐國首輔寇歇,秉節持重,素有靜氣,本不是該輕易動怒的人。但雲和月這般視人命於無物的態度,他怎可能置若罔聞?他最信任的,是這位師弟,但最看不順眼的,同樣是這位師弟!


  “師兄,你為民,我為君,都是為嵐國做事,你朝我生氣做甚?”雲和月對寇歇的憤怒無動於衷。


  “雲和月,你給我聽好!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我不管你從老師那裏學的是如何斷的,但是我的斷法,你給我記住了!”


  “是是是!師兄得對!我記性很好的你就放心吧!”雲和月一臉誠懇地道。


  寇歇深吸一口,強壓住了火氣:“還有,你為何要讓霍囂現在出手?他就是個動手不過腦子的武夫!你可知他那一箭直接惹怒王野屠了全城?”


  縮在雲和月背後的書童勇敢地探出腦袋,使勁反駁道:“我爹他不是武夫!他是大將軍!”


  雲和月嚼完大餅,伸手扯了扯書童圓潤的臉蛋,書童急忙避開他油膩膩的大手,“清塵,你爹就是個武夫,不然把你丟到我這兒來幹什麽?不過……”


  他轉頭看向寇歇,道:“不過霍囂比你想象中的要聰明許多,至少這件事幹的不錯不是麽?若是真讓季不覺那貪生怕死的老東西活著叛到煌國,哪怕是我也算不到會帶來多大的麻煩。而且……”


  “而且屠了城,豈不是更方便我們把井城已失的消息給瞞住?被屠城的百姓?也是為我們以後滅火出了把力,可算是……死得其所呢。”


  寇歇無力癱坐在椅子上,痛惜地摘下眼鏡:“我果然沒有服你!”


  雲和月沒有反駁他,自顧自地著:“至於讓霍囂現在出手,自然是為了給那位煌國同僚示個好。他既然已經從幕後親自下場了,我又怎能不尊重一下呢?”


  “影王麽?真是想算一下,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他是雲和月,嵐國文台閣大學士,煙嵐的掌控者。他是文人,卻不喜文;他是賭徒,卻不好賭;他是酒鬼,卻不嗜酒……他有著千般身份,最愛也是唯一所愛的,卻是……


  “算心!”


  “先生,你笑得好猥瑣哦!”


  “孩子家家的懂什麽?這叫高深莫測!”


  ……


  “你到底在想什麽?”葉年輪憤怒地朝陳刻質問道。


  這裏不是鎮明司司丞府,而是一座偏僻幽暗的樓。早先便過,陳刻深居簡出,實際上,便連司丞府都是他“簡出”的地方,反倒是這座不為人知的閣樓,是他最為常在之所。


  至於如此隱蔽的地方為何會被葉年輪尋到……有些關係,總是不好出口的。


  “哦?你問的真有意思。我想的那麽多,你知道了又能如何?”陳刻黑衣如常,嘴角那抹嘲諷的笑意也如常。


  葉年輪難抑怒氣,但強作平靜地道:“那我換個問法,為什麽要拿尊當誘餌?這和我們當初好的不一樣!”


  陳刻低頭拍拍袖口,道:“那我也換個法。”


  待他再抬頭時,鋪蓋地的陰影瞬間席卷整座閣樓,此地幽暗本就沒有多少陽光,此刻更是全被陰影吞噬,令此間仿佛深淵地獄一般。

  無與倫比的壓迫帶來無可抵禦的恐懼,葉年輪大驚之下,護體靈力噴湧而出。雖他修行賦奇佳,這麽多年裏即便疲於政務荒廢了修行,修為也已經攀爬到離凡巔峰的境地,但又怎可能敵得過這片籠罩世間的陰影?

  暗淡的藍色靈力在黑暗中搖搖欲墜,就像孤獨的可憐熒蟲在滿夜漆黑中瑟瑟發抖。陰影之手抓住葉年輪的脖頸將他提離地麵,陳刻麵龐近在眼前,嘴角那抹嘲諷的笑意仿佛化作實質,觸手可及。


  “那我也換個法,你有何資格來質問我?”不同於以往的冷笑話,陳刻此時的言語,是真正的冰冷,如同極北寒刺,冰冷徹骨。


  陰影化作的大手丟開葉年輪,葉年輪單膝跪地,撫著脖子劇烈咳嗽起來。恐懼,壓迫,窒息在一刹那襲來給他帶來巨大的刺激。


  閣樓裏重新燃起光芒,陰影煙消雲散般不留一絲痕跡,仿佛從未出現。


  陳刻轉身走向窗口,聚精會神向外麵看去。隻是這裏位置偏僻,沒有人煙,沒有鬧市,他又在看些什麽?

  等房間裏的咳嗽聲些了,陳刻才開口道:“以前過,你隻是棋子,棋手要做什麽,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至於墨尊?”他回過頭來,俯視著跪在地麵的葉年輪,“你可以放心。他是一具不錯的玩偶,我很喜歡,現在還沒有丟掉的打算。”


  “而你……按部就班即可。我能把你從兵變成相,也能親手把你,拋出棋局之外!”


  葉年輪站起身來,臉上重新恢複冷靜:“你不會殺我!”


  “誰知道呢?現在,滾吧!”


  葉年輪鎮定地走下閣樓,鎮定地坐上馬車,鎮定地回到朝陽伯府。


  但總有人能看出他心中的波瀾不平,莫寞溫婉地握住他的手,輕聲問道:“怎麽了?”


  美人柔荑如同暖玉,驅散了他在那座閣樓裏感受到的冰寒與陰影,但微微顫抖著的那雙手彰顯著他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鎮定。


  葉年輪被莫寞抱在懷中,埋頭在她脖頸間輕輕嗅著,美人嬌軀的柔軟與麝香帶給了他一份安寧。他向莫寞緩緩述在閣樓裏發生的一切,一點一滴都沒有錯過。他和莫寞彼此傾心,從來都沒有隱瞞過什麽。


  “陳刻到底想要做些什麽?有什麽事值得他親自下場?”葉年輪輕輕呢喃。


  那位是陰影中的無冕之王,一直以來,僅僅依靠權與勢,謀與算,便能擺平一切,但現在居然親自出手了?井城之戰如此,明都夜宴如此,方才威脅葉年輪也是如此。雖然暴露的隻是他實力的冰山一角,但隻要暴露了,哪怕依舊“深不可測”,也終究是能被揣測了。


  他……到底在想什麽?

  莫寞輕撫他的胸口,勸慰道:“他肯出手威脅我們,明我們對他還有用,至少不用擔心我們的安危。沒關係的,我們還有時間。”。


  “是啊,還有時間。不過一切都得加快了。”葉年輪把頭深深埋在她的秀發間,呢喃道,“尊會被他的絲線越拴越緊,如果繼續這麽下去,可就……”


  “再也掙脫不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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